早上十点,找了个洗碗工临时活计的方静,出门打工。

  刘荷花花了半个小时把鞋底子收尾,又掏出另一只比对了一下确认没有瑕疵后,从自己房间拿了黑布出来裁剪,做鞋面。

  “小鱼,奶奶在餐桌这里用剪刀裁布,你不要往这边走,知道吗?”刘荷花说完,又叮嘱:“你的水杯要是没水了就喊奶奶,饿了也说,啊?”

  小鱼坐在泡沫拼图地垫上,听到后应了一声。

  黎沅用农民揣的姿势趴卧在小鱼的正对面,百无聊赖地看对方摸索着手里的九连环。

  类似的益智玩具小鱼有很多,旁边的小箱子里放得还有榫卯结构的孔明锁。这些都是佟家夫妻给买的,完全符合小鱼的喜好。

  因为失明,市面上常见很多玩具对小鱼来说根本没有意思,只能摸摸看看,就和积木一样,让她认识一下图形就没用处了。

  九连环就不同了,小鱼虽然看不见,但是自己用手一点点去感知这个复杂的玩具,再慢慢解开,对她来说是个无比有成就感的事情。

  黎沅看了一会儿,就把眼睛给闭上了。

  小鱼错过了好几次正确答案,每次都摸到对的却每次把环扣绕到了另一个的方向,他看着心里那叫一个急啊,恨不得直接上爪给它弄开,好让心里舒坦一下。

  可这是小鱼自己的乐趣,他只能来个眼不见为净,免得自己再看下去真的忍不住动爪。

  他不能欺负一个努力的小姑娘。

  玩了一会儿,小鱼放下九连环,拿过方静放在她身侧的水杯喝水。黎沅听到动静,睁开眼睛注意着对方的动作。

  小鱼喝完,往回放的时候没有估算好距离,要是水杯一放下,绝对会碰到障碍物,然后歪倒碰翻装玩具的箱子。到时候玩具散落一地,少不了要听刘荷花的数落。

  黎沅赶紧发出短促的“咪”声提醒,同时上前把水杯往小鱼的怀里推了推。

  小鱼顺势抱着水杯,茫然开口:“阿梨?怎么了?”

  黎沅又跑过去抬爪把塑料箱子拍得啪啪响。

  小鱼听到,皱眉努力想了一下后,一脸恍然:“阿梨是在提醒我,水杯要碰上箱子了,对不对?”

  “咪呀~”

  成功和小鱼对接上脑电波,黎沅满意地点头。

  小鱼笑得眉眼弯弯,正要和阿梨说话,被刘荷花的声音打断了。

  “小畜生没事叫什么叫,吓得我把布都给剪坏了,哎呀我的布啊,好好的布呢……”

  刚才黎沅的那一声,在安静的屋子里声音可谓是再响亮不过。尖细的猫叫让专心的刘荷花手一抖,剪刀拐了个弯把裁好的料子加了条大豁口出来。

  其实布料也不是彻底废了,换种形式照样是新的。只是刘荷花本就对这只猫心有不满,才借机说出来,骂上两句让自己心里痛快痛快罢了。

  黎沅充耳不闻,权当没有听见。

  小鱼却不愿意了。她把水杯小心往地上一放,仰着头扭向刘荷花那边,认真解释:“奶奶,阿梨不是故意的。是我不小心把水杯放错了地方,阿梨是为了提醒我才叫那么大声的,是阿梨帮了我,它不是……”

  三岁半的小姑娘努力地用语言复述猫猫对自己的帮助,刘荷花听了更不耐烦,挥挥手随意打断小鱼,说:“行了行了,我又不会对它怎么样,没必要编这些话哄我。”

  畜生就是畜生,怎么到了孙女嘴里,畜生就变成了人一样的帮手呢。

  “奶奶知道你喜欢这只猫,可猫真的不会帮你干家务,像你爸妈一样提醒你哪里做得不对。”刘荷花试图让孙女清醒一点:“和猫玩儿可以,别太魔障了。”

  小鱼撅撅嘴巴,有些委屈。

  阿梨是真的有提醒她呀,不是她胡思乱想出来的。

  心里有一大箩筐的想法能用来反驳奶奶,可她没办法把那些凌乱的想法串成一条清晰的线,用语言表达出来。

  刘荷花重新低头做事了,可小鱼还没能从心里那一大团毛线球一样的想法里走出来,得不到章法又越想越急,她瘪着嘴巴,眼角渗出了两滴泪花。

  黎沅见状连忙上前,抬起两只前爪放在小鱼的肩膀上,用自己的侧脸去蹭小鱼的,再用软乎乎地嗓音“咪呀咪呀”地安慰。

  来自猫猫的治愈系魔法,希望小鱼可以不要再烦恼了。

  小鱼松开被自己搅地有些发疼地手指,把猫猫抱了个满怀。她偏头把脑袋放在猫身上,破涕为笑,小声问:“阿梨刚才是真的有在提醒我,对不对?”

  黎沅:“咪呀~”

  当然!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再被猫猫一安慰,小鱼的脑袋里就只剩下香香软软的小猫咪了,未解开的九连环也没了兴趣,专心和猫玩。

  比如——

  小鱼伸出左手:“阿梨,给我一只爪爪。”

  黎沅伸出左前爪放上去。

  小鱼伸着手不动:“再给我一只。”

  黎沅伸出右前爪放上去。

  小鱼还是不动:“还要一只。”

  黎沅只好用一种扭曲的姿势,把自己的后脚也放上去了一只。

  三只猫爪到手,小鱼才觉得心满意足,低头胡乱去亲手里快要拿不下的猫爪爪。

  小孩子这种生物,即使是乖巧如小鱼,有时候无厘头起来也令猫害怕。黎沅生无可恋,权当自己是一只假猫。

  哦不对,他就是假猫。

  中午吃了饭,小鱼午睡,黎沅也陪着她睡了一会儿。

  午休的时间不长,小鱼醒的时候刘荷花也早早醒了,不等小鱼喊她,刘荷花主动进卧室帮小鱼穿外套,给她穿鞋带她洗脸。

  “小鱼,刚才你睡着的时候奶奶的朋友给奶奶打电话,约奶奶下去晒太阳织东西,小鱼跟奶奶下去玩一会儿,好不?”

  刘荷花又说:“外面的天气可好了,咱们出去待一会儿,最多一个小时咱们就回来。”

  黎沅听到了电话声,也对那通电话的内容有所了解。他觉得小鱼出去坐一坐也不是什么坏事,整天闷在家里多不好啊。

  而且刘荷花也得有自己的社交,要不然整天不出门只对着家里的他和小鱼,对方的心情怕是会越来越不好。

  刘荷花以前也带她出去过,小鱼点头同意:“好,奶奶等我去拿一个玩具。”

  “嗯,乖,去吧。”

  小鱼走到玩具箱那里,拿了上午没有解开的九连环。路过茶几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心问道:“奶奶,阿梨可以和我一起去吗?我们都离开了,阿梨自己在家会伤心的。”

  刘荷花脸色一变,正要说出门带什么猫,可转念一想这猫又没有个笼子,万一在家里窜高爬低,弄得乱糟糟怎么办?到最后还不是得她收拾?

  于是她话头一转,和蔼地说:“那奶奶找个绳子拴猫的项圈上吧,外面地方那么大,要是猫跑了就不好了。”

  不等小鱼说话,刘荷花就去自己的卧室找了几根布条接起来,给蹲坐在餐椅上的黎沅拴上了。

  黎沅没有反抗,等刘荷花把绳子递到小鱼手里后,慢悠悠地跟在小鱼的脚边。

  刘荷花拎着装针线的塑料袋和两个马扎牵着孙女,孙女又牵着猫,这个不同寻常的组合就这么去到了楼下。

  小区里有个活动场地,离佟家住的单元不远。此时天光正好,阳光暖洋洋地晒下来,活动场地能坐人的地方坐满了老头老太太,不远处的空地上还有玩耍的孩子。

  刘荷花一到场,就受到了热情欢迎。

  相熟的老太太问问她,招呼招呼小鱼,再说说猫,一时间其乐无穷。

  刘荷花拿出钩针和线,一边织一边闲话,小鱼坐在刘荷花旁边,安静地摸索手里的九连环玩耍。

  而黎沅,屈服在阳光的温暖下,躺在小鱼的腿上给她当支架。

  万幸啊,他的体重还没有长起来,小鱼还能负担地起他的重量。要不然,他就要躺地上弄脏毛毛了。

  黎沅觉得他这一世的穿越也算是先苦后甜了。

  虽然佟家不是万分和谐,但明显上也没什么太大的摩擦,他生活在这里,每天只需要陪陪孩子,干干饭晒晒太阳就行,这种悠闲生活,他可太喜欢了。

  这才是猫该过的日子啊。

  另一边,闲聊的老太太们也说到了新的话题。

  一个烫了一头卷发的老太太手上的动作一停,没说话先叹了口气出来,成功吸引了另外几人的注意力后,她才开口,说:“你们有没有听说隔壁市的事儿?”

  她话说的模模糊糊,还真有人明白:“是不是好几个孩子被拐了的事?昨天晚上地方台新闻都说啦。”

  在做的各位都是有孙子孙女的,一听到敏感词汇雷达立马就竖了起来,有的还看了眼不远处的孙辈,才放心继续聊天,追问。

  卷发老太太见有人抢了自己出风头的机会,撇了下嘴赶紧加入进去:“是啊,那些拐子可真是丧尽天良,两天用同样的手法拐走了五个孩子呢,合该天打雷劈!”

  “啥?是同一伙人干的?”

  “是啊,胆子可大了,要我说啊,那简直是明抢!”

  “是啊是啊,人家手里牵着孩子呢,一个老太婆就冲上去对着孩子的家长乱骂,说什么是自己的儿媳带着孩子离家出走啊,女婿欠了债想卖孩子挣钱啊,一个个的,把旁人唬得一愣一愣,都不敢轻易出手,怕自己掺和了别人的家事。”

  “我的老天爷啊,还能这样?”

  “不然呢,人贩子见周围人不敢随便出手,抱着孩子就跑没影儿了。电视上说了,这都是新型骗局,咱们要提高警惕!”

  一众老人听得害怕不已。

  刘荷花听完也是一脸忿忿,分享了一个自己亲眼见过的故事:“我们村里也有一个呢。一个寡妇带了两个儿子过年的时候去镇上买东西,那个寡妇警惕着呢,一路上都没有松开儿子的手,结果硬生生被人贩子打了一顿,从手里把孩子抢走了。”

  有人追问后续:“生抢?然后呢?”

  她一拍大腿:“拐子可真是作孽呦,那个寡妇没了孩子,报案又找不到,时间一长就疯了,在村子只要见到别人家的孩子就要冲上去,把人家的当成自己的。”

  “后来过了一年,竟是跳河死了!”

  一群人又开始唏嘘,纷纷说起了自己遇到过的被拐了孩子,或者是疏忽大意被拐的事例。

  许是事情听的多了心中也越来越不安,老太太们晒着太阳也觉得通体有些发寒,于是在一人说完后,七嘴八舌地表示得赶紧跳过这一茬,大家以后带孩子小心就行。

  正好,刘荷花也借着转移话题的机会,问起了她来时就想问的一个事。

  “赵姐,你的线是在哪儿买的?怪好看的。”

  赵姐就是带她入门钩针编织的那位。

  以前她们用到的线都是纯色的,而现在,赵姐手里拿的线竟然有两个颜色不说,有的在阳光下还闪闪发亮。

  赵姐大方一笑,从自己的兜里递了一团过去:“菜市场往前走,便民大厦里面新开了一家专门卖毛线,钩针,毛线针之类的店,里面有好多新奇的线呢。你看看,怎么样?”

  这事儿刚来的时候她们已经讨论过一轮了,刘荷花来得晚,没有听着。

  刘荷花拿在手里一看,再看看赵姐手里的成品,觉得这线虽然花哨,但是编出来不难看出反而花团锦簇的,好看极了。

  问了价钱,知道也就比普通线贵了五毛后,她把线团还回去,说:“好看,等过几天我也去买点。”

  自从学了钩针,家里春秋天的拖鞋都被她承包了,以前她觉得自己织的那些花就很好看了,现在再一看这线,就手痒想把拖鞋拆了用新线重新勾。

  心里越想越想惦记,和朋友们分开后刘荷花一直念念不忘,更别提自己勾的拖鞋此时就在脚上随时提醒着她,于是晚上等方静回家的时候,刘荷花迫不及待地说起了买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