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都市情感>粘人的小朋友不要丢>第51章 戒不掉

  这道题目太难了,傅宁像只无头小蜜蜂,怎么解不开。

  如果刘弘彦的脑袋能跟数学一样,用公式化套路着去解题,他怕是早把人死死缠住,都不用费劲巴拉地装可怜博同情了。

  可惜,不仅不能,题干还会骗人。

  过完年,C城离入春还有一个多月。风一吹,哭过的眼睛和鼻头被冻得通红,干且涩。

  傅宁坐了一会,吸吸鼻子,抱起纸箱起身离开。

  他不想跟章妙彤住酒店,又不能厚着脸皮再去刘弘彦家里留宿,只好回到老地方,也就是住了十多年的地下车库。

  他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没有回去住,傅良材如今臭名昭昭,多半躲在外头没脸回来。

  车库……不知道会不会被物业借机收了?

  果然,傅宁一进去,就发现车库里里外外和管理室都进行过翻修。

  车库被打扫得干净整洁,地面的图标被重新涂上新料,破旧的门或是换新或是刷过漆,都被依次贴上崭新的门牌和标识。

  管理室内,安装了比原先更多的监控设备,还有新的板凳和座椅、衣柜等等。

  里面坐着一名穿制服的保安大叔,他手提保温杯,坐在监控屏幕下方,翘起二郎腿,在刷小视频。

  听到脚步声靠近,大叔抬头看过来,问:“同学,有什么事吗?”

  大叔新来的,傅宁眼生没怎么见过。他环顾周围,找到自己的房间。

  原本的木门被拆了,换上更扎实的铁门,中间门牌处写着“仓库”二字,右边的厨房和傅良材的房间分别被改造成设备室和电工间。

  短短半个多月,十多年的家说没就没。

  傅宁撇撇嘴,说:“抱歉叔叔,是我找错地方了。”

  说罢,他转身离开,都没想到要回自己遗留下来的东西。

  当作储物柜用的陈旧木箱,勉强能睡下的生锈铁床,早就褪色的儿童作业椅,没有一样值得他留恋。

  像抛下过去的记忆一样,没有半点迟疑,统统不要了。

  想到这,傅宁停下脚步,盯着自己的右手,一下子撸起袖口。

  丑陋的疤痕毫无遮掩地出现在眼皮底下,他眨眨眼,忽然有了一点“这道大题”的解题方向。

  他脚下一拐,回到管理室。

  “叔叔,您好。我是傅良材的儿子,叫傅宁,这里原来是我的家……”

  十分钟后,傅宁从车库出来。

  他拿回了那个陪伴他的木箱,和一个装有三百元人民币的信封。

  保安大叔很好心,见傅宁个子小手上东西又多,在得到傅宁签下的自愿转让单后,帮他把木箱捆好,扎上结实的绳子,方便他拖着走。

  木箱松松散散,看起来随时随地要散架,里面装着物业认为不方便当垃圾称重变卖的零碎物品。

  傅宁费了好大劲,才将它拖到刘弘彦的家门口。

  他喘着气坐到花坛边,抬头看天,又低头翻起手机里的天气预报。

  【今日天气晴朗,预计未来两三天都不会有雨水降落,适合洗衣晒被。】

  傅宁:“……”

  好嘛,一丁点雨水都没有,天时不给力。

  没办法了,只能咬着牙自己来。

  傅宁拍拍屁股站起来,把三个箱子轮流拖到一处窗户围栏下,侧躺一个,翻倒一个,竖起一个。

  位置的上方是刘弘彦家厨房的窗户,他曾经常常蹲在这里东张西望,偷看刘弘彦。

  这会儿里面黑漆漆,屋里像是没人。

  动作尽量放缓,把动静压到最小,不让里面的人发现。

  随后,傅宁看看花坛,走了回去,弯腰抓起一把土,朝脸上一抹,白净的小孩瞬间成花脸小土狗。

  瞥一眼窗户,傅宁闭上眼,把自己对准三个箱子中间空出来的坚硬水泥地,一鼓作气,狠狠一摔。

  哐当——

  砰——

  “啊呀!好痛!”

  傅宁痛呼,脸朝下倒地,脑袋生生磕上木箱,手肘则挂在了行李箱上,纸箱倒是安好地躺在脚后。

  他没动,竖起耳朵去听窗户里可能传来的动静。

  ……

  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是他摔得不够大声没听到吗?

  那就再来一遍。

  傅宁哆嗦着预备爬起来,哪知手脚不听使唤,不用他再狠心摔自己,直接就地被箱子绊倒,没能起身就又原封不动摔了一回。

  “啊啊啊啊——”

  这次摔得太凶。

  鼻子击中木箱的铁板锁,手心打滑猛地擦过水泥地表面,一秒破皮,浓烈的血腥味一下子弥漫开来。

  傅宁摔得眼冒金星,爬都爬不起来,却起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效果。

  “傅宁!”熟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傅宁被一把捞起,拦腰抱住,瞬间撞进来人的怀抱,被挂在了对方身上。

  想念很久的气息将血腥味冲淡了,傅宁把脸埋进对方的肩颈,低声喊,“唔……哥哥……”

  追哥哥,也不是完全没有公式可以套。苦肉计,次次可解。

  “坐着,别动。”

  刘弘彦把傅宁抱进屋,手脚很轻地放在沙发上,随后他面色阴沉地折返,把箱子一个个搬进来。

  等他回来,沙发上的人狼狈得像只刚刚打完架还输了的小野狗。

  同一个药箱,不知道多少次被翻出来了,当下刘弘彦给人上药的画面更是眼熟。

  鼻孔被塞进两个海绵球,傅宁被迫仰头,说话带了点小小的鼻音。

  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对着天花板,天真地说:“哥哥,你是刚刚回来的吗?”

  刘弘彦没应傅宁,处理手心处擦伤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始终沉着脸,低眉犹豫片刻,揭穿道:“傅宁,你在花坛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

  “嘶……”装疼装到一半,傅宁一怔,“啊?!”

  刘弘彦说得斩钉截铁,“我看见了,你是故意摔倒,弄伤自己。”

  傅宁:“……”

  刘弘彦处理好手上伤,站起来去擦傅宁的脸,因为起身而与仰头的傅宁目光一触。

  下一秒,视线错开。

  傅宁在刘弘彦的眉宇间清楚地看到因气恼而厌烦、因冷漠而疏离的情绪,以及一些……完全读不懂的东西,跟之前几回完全不同。

  他彻底蒙了。

  刘弘彦的动作很快,像是要草草了事赶紧打发掉这个爱缠着人的小孩。

  上完药水,他拿了把椅子坐在傅宁的面前,面无表情地说:“傅宁,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通过这种方式反复缠着我。我一开始觉得你可怜,以为你没什么朋友和亲人,内向又比较缺爱,那我便分点时间和心思给你。”

  顿了顿,他继续说:“但是我的生活很忙,要做的事情太多,没有那么多闲工夫陪你玩哥哥和弟弟的游戏,希望你能明白。”

  刘弘彦拿出自己的手机,戳开跟傅宁的对话框,当面翻看起两人的聊天记录。

  “你问我是不是希望你去S城,要我回答你,那我现在说吧。”

  “是的。”

  “傅宁,转学吧,跟你妈妈搬去S城。”

  “别再回来了。”

  每一句话,傅宁明明都听进耳朵了,可好像一个字都没有真的听进去。

  那么温柔心软的哥哥……怎么会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来?

  他听错了吧?还是解题解错了?

  傅宁抿着嘴角,屏住眼角蓄起的泪,他抬手捂住耳朵,用力搓搓,嗓音颤抖地道:“哥哥,你在说什么……我好像摔坏了耳朵,听不太清楚……”

  “不必跟我装傻充愣。”

  刘弘彦铁了心,眼皮都没抬一下,像是没有看见傅宁就要崩溃的情绪,一点都不打算中那明晃晃的苦肉计,且连接往傅宁心口插刀。

  “听你说的,你妈妈一家人都待你不错,不会再有像傅良材那样的事发生了,你妈妈会保护你。”

  “她等会就会过来接你,出租车应该马上就到,跟她走吧,傅宁。”

  一把拽住刘弘彦,傅宁的双唇抖个不停,说话都不利索,“哥哥,你、你又在骗我,是、是不是?”

  “没有骗你,都是实话。”刘弘彦抽回手,语气平淡得好像在说无关紧要的事,“傅宁,我觉得你一直粘着我这个陌生人并不是什么好办法,你妈妈会照顾好你给你更多关爱。好好读书,好好吃饭,你很快就会长大。”

  不,根本不是什么陌生人,是喜欢了很久的人!

  傅宁想否认,想大声地把这些话喊出口,可它仿佛被刘弘彦亲手盖上了一层牢固的封印,被压在喉咙口,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他得冲破封印,把话狠狠地甩出去,反正刘弘彦话里话外都是要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不如,破罐破摔。

  噗——

  鼻孔里塞着的小棉球被两下喷了出来,傅宁像一头发狂的小羊羔,就要一头窜出围栏。

  “哥哥,我喜欢你很久了!”

  “哔哔哔——”

  说话声和一道喇叭声同时响起,喇叭声刺耳,把小羊羔说的话全都压掉。

  傅宁又懵了,涨红着脸,呆呆地看向刘弘彦。

  好好的一句表白,难道半个音节都没传递进应该听到的人的耳朵里?

  刘弘彦神色一顿,竟有一丝恍惚。

  很快,第二道尖锐的喇叭声响起,可以确认是外面停了一辆车,正按着喇叭要向谁发出提醒。

  刘弘彦回过神,扭头看一眼窗外,说:“应该是你妈妈来了,在外面等你。”

  说着,他探出手,纤长的手指陷入傅宁柔软的发丝里,像以前一样轻轻地摸了摸。

  他终于说了点今天见面以来最为温柔的话:“傅宁宁,我决定辍学了,不用再麻烦你帮我补课。你知道我妈的情况,她过年时操劳过度又病倒了,可能以后都要在老家休养。我爸忙不过来,我得赚钱养家,没时间再耗费在没意义的学习上。”

  原来是这样?傅宁张了张嘴,“我可以帮……”

  刘弘彦打断他:“不用了,过好你自己的生活。”

  傅宁:“……”

  “走吧,傅宁宁,我送你出去,以后如果有机会去S城,会去看你。”

  刘弘彦牵起傅宁,宽大的手掌温柔地包裹住他的手,亲自将人送上车。

  出租车远去,直至车尾都瞧不见了,他仍站在原地。

  半小时后,刘弘彦肩膀一塌,像是全身力气被用尽,他颓然地坐到门前的台阶上,用力地搓了把脸。

  右手伸进兜里,摸出一包烟,点燃。

  烟雾入肺,四分五裂的心脏总算被麻痹。

  真给章妙彤说对了,迟早得会抽烟。

  在回老家疯狂想念傅宁的第一天起,刘弘彦就学会了,大概以后再也戒不掉了。

  作者有话说:

  傅宁:又骗我,知不知道骗小朋友很不道德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