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单送完,刘弘彦总算得以收工,他换身衣服,第一时间赶往摊位。
他对袁邵实在放心不下,两人认识有三四个月了,同住一个屋檐下,接触还算多。
袁邵热情开朗,可初入社会稚气未脱,行事作风随心所欲,散漫又贪玩。
重点是,袁邵不会做饭。
设摊得赶早,以免人多占不到位,若不是恰巧只有袁邵得空,刘弘彦并不想找他帮忙。
希望不会出什么事,至少……摊位别着火,摊车别报废。
因为匆忙,刘弘彦没有戴口罩和帽子,引起一小波骚动。排队等待的客人中,有不少举起手机,试图拍下他的正脸,好发到网上去。
他艰难地挤过人群,看到摊车的情况时,一愣。
摊位安然无恙,生意照旧红火,卖得顺顺利利,但站在摊位后面点着小锅炉在煮东西的人不是袁邵,而是傅宁。
傅宁穿着大了不少的围裙,嘴前有个透明口罩,正有条不紊地下锅煮面烧串。
期间,他面色镇定地指挥身旁的两个人,袁邵和钟辉。
“这一份快好了,已经付过钱,需要打包。钟辉,装碗,盖盖子,套塑料袋,这些你应该会的吧?”
“袁邵,把右边那一锅烧上水,水开了再下泡面,设定好三分钟的闹钟。”
……
傅宁抽空接待客人。
“您好,请问需不需要加辣呢?有其他忌口的吗?葱花?蒜末?”
“您好,您要的套餐B价格是二十元。请扫码支付哦,谢谢惠顾!”
……
两名少年乖顺地听从傅宁指挥,指哪儿打哪儿,一接到指令就勤快照做,动作利索,没有半点拖拉。
一个是理应下周打针才该见面的小破孩,一个是冒失笨拙的小老乡,还有另一个……刘弘彦压根不认识。
三人彼此配合,竟然效果不错。这一画面既违和怪异,又有说不出的和谐,难怪刘弘彦要愣住。
傅宁眼尖,一秒发现人堆里鹤立鸡群的那个男人。
他没停下煮锅里搅动着面条的筷子,另一手朝刘弘彦挥起来,高兴地喊道:“哥哥!”
袁邵抬眼看过去,也跟着招手喊:“彦哥,你来啦!最后几单跑得还挺快的嘛!”
钟辉伸长脖子,四面八方地到处看,找到他们在喊的疑似对象,犹犹豫豫地说:“我是不是也该跟着叫一声……那……老、老板好!”
刘弘彦:“……”
刘弘彦回过神来,几步一跨,来到傅宁身边,拿过他手里的长筷。
他眉头轻皱,略带责备地问:“傅宁,你怎么在这?”
“我放学路过,以为是哥哥出摊了,就过来看看,没想到……”傅宁说完,欲言又止地看向一旁的袁邵,眼神意有所指,流露出满满的不认可。
袁邵:“……”他虽然迟钝,但品出来意思了好吧。
“我来吧。”刘弘彦接过摊位,立即进入状态。
傅宁霸占着围裙没脱,口齿清晰地背出手上在做的订单,“哥哥,锅里正煮着两份。一份是咖喱味汤底加爆汁牛肉丸,另一份是红烧牛肉的……”
“好。”
十来分钟后,摊车被刘弘彦全面接管。
他另外煮了三份配菜满满的泡面锅,给三个小孩作为临时打工半小时的酬劳,并赶他们回家。
袁邵拿走自己的那一份,迟疑地问:“彦哥,你确定不用再帮忙了吗?那我……接着去跑单了哦?”
“不用了,快去吧,谢谢你帮我出摊,晚上带宵夜给你。”
钟辉捧着自己得来不易的网红小吃,兴奋得不行,深感莫名其妙的半小时打工仔没有白干,还多了一份有趣的社会生活体验。
他拉过傅宁,想跟傅宁一块离开,一拽,没拽动,“傅宁,你不走吗?”
傅宁当然不走,他摇摇头,认真道:“你回去吧,谢谢你刚才过来搭把手,回头请你吃东西作为感谢。”
“那我可不会客气哦。”
“嗯。”
刘弘彦一人顶三个用,忙得顾不上其他,等新的一份出锅要打包时,才发现傅宁根本没走。
小破孩连口罩和围兜都没摘下,站在他身旁。
他眨巴着杏仁眼看看刘弘彦,又看看打包盒,眼里写着“好想帮忙”四个大字,可手想伸不敢伸,局促地不敢凑上来,怕被拒绝也怕打扰到刘弘彦。
乖巧得让人心疼,刘弘彦狠不下心再赶走他。
刘弘彦把锅碗往旁边一摆,主动问:“乐意给我打工吗?小童工傅宁宁?”
“乐意!很乐意!”傅宁开心坏了,眼睛一弯,点头如捣蒜。仿佛一声令下,麻溜地上手倒碗装袋。
他埋头干得专注,错过了刘弘彦唇边的一抹笑,也没瞧见刘弘彦眼里浓到化不开的宠溺。
……
刘弘彦的网红摊位在附近几所学校内爆火,所以客人大多是学生。一群孩子放学后吃完街边小吃,就得赶回家吃正经晚餐赶作业。
人潮来得快,退得也快,跟C城的下班高峰差不多,只需忙上两个多小时,等备货卖空就能轻松下来。
正值开春,S城温度回暖,白昼时间延长,等两人忙完才刚近黄昏。
红霞透过楼栋间的缝隙照过来,一抹落日昏黄洒在脚边,傅宁觉得自己好似回到了一年前的C城,回到想跟刘弘彦一辈子这么过下去的那一瞬间。
其实他早就计划好了,等几年后大学毕业,回到C城教书,死皮赖脸地去找刘弘彦,跟刘弘彦表白,展开大胆追求。
被拒绝也不要紧,他会继续追,直到能彻彻底底地赖上哥哥。
没想到,哥哥竟然自己来了。
无论“锁”里装的是什么,计划提前,傅宁不会再轻易让自己跟哥哥分开。
哥哥身后的小尾巴只能是他,绝不能是别人!
正偷偷计划起要怎么重新把自己这条小尾巴粘上去,傅宁眼前忽然出现一根大号丸子串。
丸子个大,肉质饱满,热腾喷香,上面抹着刘弘彦的特制酱料,格外诱人。
刘弘彦说:“不饿?吃吧,是小童工的打工报酬。”
其实傅宁不饿,往常在这个时点,他还留在教室做习题,等太阳落山后才会回去吃饭。
他接过串串,叼下两颗,含在右边的腮帮子里,伸手把串串放到刘弘彦的嘴边,想把剩下的喂过去。
刘弘彦一顿,正要接,却见傅宁把手往回一收,不让他拿。
意思很明确,傅宁要亲自喂他吃。
刘弘彦目光微闪,僵了一秒后才就着傅宁的手把丸子咬走。
刘弘彦继续煮锅里的面,傅宁的丸子则一口没嚼,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哥哥。
一年后的两次见面,哥哥都戴着口罩,帽檐压着挡住大半张脸,傅宁没办法瞧到哥哥的正脸。
这会儿,瞧得清清楚楚。晚霞朦胧,余晖布在哥哥的侧脸,凌厉的下颚线和紧绷的嘴角反倒变得模糊起来,哥哥给他带来的暖意与被云朵遮挡的落日一样,根本藏不住。
傅宁舔舔唇缝,摸了摸兜里放着的一管药膏,是他中午特地出学校到药店买的。
他启唇轻唤一声,“哥哥……”
刘弘彦没再回绝“哥哥”的称呼,应道:“嗯?”
“你现在住哪儿?”傅宁眨眨眼,问:“袁邵说,他跟你在一个宿舍。”
“不算宿舍,就是平台提供的有偿出租房。”
“哦,收摊后能去看看吗?袁邵刚才喊我去玩。”
刘弘彦一愣,“他喊你……去宿舍?”
当然没有了,是傅宁胡编的理由,但他面不改色地点点头,说:“嗯,哥哥收摊后能载我去吗?我不认识路。”
刘弘彦沉吟片刻,似在纠结,过了好一会才答应,“行吧。”
作为交换条件,傅宁被要求立即回去吃饭。刘弘彦提早收了摊,把摊车收拾存放妥当,再骑车接傅宁。
刘弘彦口里的平台出租房临近附中和商业区,方便周围的骑手送餐,但跟傅宁住的小区是两个方向。
他们拐进一处相对老旧的公寓楼,在一幢小楼房前停下。
楼外,停有不少同款图标的电瓶车,车子连接充电器亮有红灯,在一排整齐的拖线板上拉着线充电。
刘弘彦走在前面,低头发消息给袁邵,问他回没回来,袁邵没理。
他啧了一声,跟傅宁说:“估计袁邵今天跑够单赚够钱了,应该在网吧打游戏。”
“哦,是吗?”傅宁淡淡地说,他可不在乎袁邵在不在,只是想找个借口跟刘弘彦多呆一会,顺便了解一下哥哥现今住的地方。
但这地方……好简陋。
小型公寓楼的环境跟普通的居民楼差得有点多,一层有十来间屋子,大多是二到四人一间,拥挤的也有八到十人,每层有公用的卫生间和浴室。
往好听的说,像是条件一般的学校宿舍,往差了评价,就是民工的集装箱移动宿舍。
住户几乎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骑手,不拘小节,大门敞开,嘻嘻哈哈地抽烟喝酒打牌看电视,楼道里吵吵嚷嚷。
抽烟没人管,通风差,卫生情况堪忧。
傅宁拧着眉头跟在刘弘彦身后,上到两楼,走到楼道最里,跟着进了屋。
房门一关,隔绝屋外的吵闹,房里的干净整洁与外头简直天壤之别。
幸好袁邵没有那么邋遢,傅宁松了口气。
刘弘彦一路在跟袁邵通话,挂了后说:“袁邵说他今晚要通宵,大概不回来了。”
傅宁眼睛一亮,差点就地欢呼。
他拼命把上扬的嘴角往下摁,长长地“哦”了一声,末了,假装惋惜地道:“那真是好可惜呀!”
下一刻,袁邵被抛到九霄云外。
傅宁环顾起四周,他们的房间很小,一左一右摆着两张床和柜子,简约得当真跟提包就能入住的员工宿舍没什么两样。
左边角落处的床铺特别干净,与右边床单凌乱衣服乱堆的情况形成鲜明对比。
很明显,是哥哥的床。
傅宁往床上一坐,拍拍身边,熟络得好像是自己的房间,招呼道:“哥哥过来坐。”
刘弘彦不明所以,走过去坐下。
摸出兜里捂了好久的药膏,拧开,傅宁拉过刘弘彦的手,说:“哥哥,我帮你擦药。你冬天一直在冷风里骑车,手上都长冻疮了。”
不等刘弘彦反应过来,他的左手被一股温热的触感包裹。傅宁柔软的指尖混合着一抹冰凉的液体,在他的指缝、掌心和手背间来回抚摸。
他忽觉背脊一麻,心脏狂奔不停,从未觉得人类用来作业的手竟可以如此敏感。
作者有话说:
傅宁:小尾巴就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