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内,  主仆二人相近的距离下,叶归已嗅见白承珏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一时间那还顾忌得了其他,  上前抓住白承珏手臂后,目光上下打量:

  “主子是不是受伤了?昭王府是不是还藏有伏兵?纪小姐与主子相识那么多年,  她怎么忍心背弃你。”

  提到纪阕鸢,  白承珏眸光一滞,缓缓将挟制住手臂的铁钳扒开:“她死了。”

  直至最后,她都没忍心背弃自己。

  白承珏面露疲色,  无力罢手道:“本王身体不适,今夜晚膳便免了。”

  “那给薛公子的回信……”

  “吾如今一切安好,望君珍重。”

  叶归道:“主子……”

  话音未落,  白承珏先一步打断叶归本欲说得话:“你想忤逆我?”

  叶归紧了紧后牙,欠身道:“……属下遵命。”

  见叶归离开,白承珏拿起放在桌上的信件,还是和平日一样,与他分享谋夺帝位的进程,  剩下的全是白承珏早已烂熟于心的叮嘱。

  信封内还夹着一朵已被晒干的小白花,  信件的末尾处是薛北望的期望,  期望来年入春,可携白承珏一同赏陈国春花。

  他两指捻着白花,  疲惫地合上双眼。

  原来哪怕相隔千里,薛北望也可以成为他的一记良药……

  翌日,  昭王妃以身殉情传开,  梳妆柜上放着一封纪阕鸢写得绝笔信,信上字字泣血,责诉这场屠亲惨案,  这封信传得皇城内人尽皆知,白彦丘在信中全然成了一个罔顾人伦的昏君。

  一封信激得昭王、燕王党羽群情激奋,奏折压得白彦丘难以喘息,半月后,白彦丘破罐子破摔朝堂上下令以车裂之刑赐死带头党羽,白承珏借机以为白彦丘分忧之名,将民间谈论白彦丘弑亲之人强行关押处以重刑拷打。

  白彦丘暴君之名于民间更甚,本还算安稳的吴国,在昭王余党暗中失力与白承珏的顺水推舟下民声怨载。

  书房内,白承珏研究着车马路线,沾染上朱砂的笔尖于图纸上勾勒。

  屋外传来敲门声,叶归道:“主子该用晚膳了。”

  “放下便可。”

  不多时门外又传来敲门声:“主子,晚膳都凉了,属下帮你送入屋内可好?”

  “不必。”

  叶归轻声道:“回去吧,今夜主子的不知何时会出来,有什么事往后再说。”

  “叶归,还有谁在外面。”

  香莲道:“爷,是我。”

  “进来吧……”

  不多时,香莲端着晚膳进屋,见白承珏看着桌上图纸若有所思,香莲将盛有吃食的托盘放在桌边。

  白承珏沉声道:“鸢儿怎会知道我之后的打算。”

  “是我与纪姐姐说的。”

  毛笔搁上笔架发出一声脆响,在白承珏冷若冰霜的眼眸下,香莲紧抿着双唇不敢抬头:“我现在都分不清,她究竟是为了昭王死的,还是为了我。”

  那封绝笔人尽皆知后,白承珏手段一改常态,为激起民愤,无所不用其极。

  他怕若有一步去事事顾忌,枉费了纪阕鸢的一条命。

  如今就连那件沾有纪阕鸢血迹的衣服仍藏在柜重,在绝笔信后,这血衣每一次见,都是落在心口的刺。

  “为了谁重要吗?”香莲将粥饭端到白承珏跟前,“听叶归说爷已经一连几日没好好用膳,若还这样我可要一封信告到薛公子那去,薛公子的嘱咐定比我们都有用。”

  白承珏看着桌上粥水不语,一时也找不到向香莲发作的理由。

  香莲抱着托盘,倾身看向白承珏道:“爷,明日我便要入宫选秀了,你都不与我说两句吗?”

  “……取氅衣来,我与你去陈家将此事推诿。”

  “爷,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我进了宫,就能里应外合帮你把长公主从宫里偷出来,”

  香莲深吸了一口气,笑容甜美:“爷,你看不止有纪姐姐聪明能干,香莲现在长大了,也能为爷出一份力。”

  白承珏沉声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我一直都没有遇到心上人,入宫选秀于我而言再合适不过,只可惜往后就不能陪同在爷左右,叶归嘴笨,平日也不知如何才能讨爷欢心,有时话说多了还惹得爷懊恼,可对爷的心是真的,”

  说罢,香莲握住白承珏手背:“你身子骨不好,莫要晚睡,一日三餐已不可落下,要是薛公子来接你时瘦了,他定又说我二人照顾不好你。”

  话已至此,白承珏心知他劝不了香莲什么。

  待香莲离开,白承珏身着氅衣,备马赶往轩王府,白承止坐在栏边,抓起一把细碎的鱼食抛向水面,看水中锦鲤争先恐后的夺食傻乐。

  白承珏大步走到白承止更前,将人拽起,铁盔遮掩住阴沉的神色。

  “小十七你这是作甚?”说着,白承止一把甩开白承珏的手。

  白承珏道:“香莲要入宫选秀,为今只有你劝得了她。”

  闻言,白承止目光一滞,不多时掩上笑意:“有趣,你的手下,你自己劝不了,倒把麻烦推给我。”

  “白承止,我知道你看得出来她心悦于你。”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小十七你若闲来无事便与薛北望写信,我池中鱼还未吃饱,没时间被你逗趣。”

  白承珏道:“她进宫就回不了头了。”

  “进宫有什么不好,香莲那妮子聪明着呢,往后小皇帝说不定被她哄得巴不得将她捧在掌心里疼惜,”

  白承止看向水中游弋的锦鲤,笑意不改:“我们又何必去断了她的大好前程。”

  白承珏一愣,终是轻笑欠身:“今日是我唐突。”

  说罢,白承珏转身离开,望着其背影一刹间白承止笑容淡去,回到凭栏边,看着湖中鱼儿,深吸了一口寒气,自语道:“既是无心,又何必给她期待,对吧……”

  这句话如今再问自己,终了却未有答案。

  香莲入宫,如同纪阕鸢的死一般,白承珏都无力阻拦。

  第二年春,薛北望已拿下多座城池,厉王被逼自缢,离最后的胜利越来越近。

  眼看时机已到,白承珏以伴白彦丘为名入宫,开始策划白青璃离宫一事。

  春末,白承珏在香莲暗中协助下,顺利将白青璃送出宫外,交予叶归送往陈国,白承珏仍滞留于宫中周旋,为白青璃逃离吴国留下充足的时限。

  前朝昭王余党,依旧咄咄逼人,白彦丘忙于应付,全然无暇顾及后宫变化。

  寝室内,白承珏为白彦丘轻轻揉捏着额角。

  白彦丘舒服的合上眼道:“这几月多亏有皇叔在我身旁为我分忧,如若不然,这些事恐会将孤硬生生给压死。”

  “头还疼吗?”

  “疼,小皇叔再给我好好揉揉。”

  白承珏点头:“这几日睡不安稳吗?寝殿内为何换了新香。”

  “李公公为我备得,说这香有安神助眠之用。”

  白承珏故作自责:“因皇叔一时疏忽,竟令你这般辛苦。”

  “不苦,此事皇叔不必再介怀,若他们一直要恶心孤,孤便将他们统统杀了,既然忘不了昭王,那都与昭王陪葬好了!”

  “你呀……怎还是这般孩子心性。”

  白彦丘呼出一声鼻息:“机会我已经给过他们了,一个个若还不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死了更好,免得让孤上朝时看着也心烦,”

  说罢,白彦丘握住白承珏手腕,止住白承珏揉捏额角的动作:“你还未与我说,好端端为何姑母突然不肯与安小将军成婚?”

  “我不喜安小将军为人太过傻愣偏执,总觉得并非良人。”

  “小皇叔总是这样,皇姑母何时能觅得良人?”

  白承珏抬手轻敲白彦丘额心:“怎么?已经开始担心你姑母赖在宫中不走了?”

  “自然不是,姑母若真遇不到心上人,彦丘养姑母一辈子也甘愿,”

  说罢,白彦丘转头看向白承珏,复言:“只要皇叔肯留在彦丘身旁,彦丘什么都可以去做。”

  “又说什么胡话?”白承珏浅笑着抽回手,“先去把奏折批了,我在这寝宫内等你。”

  “好,那小皇叔与彦丘拉钩,彦丘一回来第一眼便要见到皇叔。”

  白承珏点头,与白彦丘拉钩作数后,白彦丘才念念不舍的离开。

  待白彦丘走后,他扶着桌案慢慢入座,脑袋昏昏沉沉,身体不适已经半月有余,平日都有好好服药。

  原本好转的身子,这些日子竟易累、疲乏,一时间却不知是不是这药所带来的反应。

  御书房内。

  李公公带着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女子进屋,女子拉开帽檐后向白彦丘行礼。

  “这便是闵王安插于圣上身旁之人苏家庶女苏芷柔。”

  白彦丘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娴妃便与孤好好说说闵王为何将你安插在孤身旁?”

  “臣妾是以父亲之命,成为先帝留在圣上身旁的刀,后被闵王诓骗差点背离先帝旨意,闵王酒后曾与臣妾说过他这一生恨极了先帝,也恨极了害他受尽苦楚的圣上,

  “他想利用臣妾伤害陛下,可为父乃当朝宰执,哪怕闵王有恩于臣妾,臣妾亦不能背弃圣上!”

  白彦丘道:“那你知不知道皇叔想做什么?”

  “臣妾侍女撞见闵王曾送人出宫,以臣妾愚见,那人极有可能是长公主。”

  从香莲进宫起,这双眼睛就无时无刻都在暗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虽很多事情白承珏已不让其参与,可她仍是抓到了些许蛛丝马迹。

  老太监道:“回禀殿下,老奴派人查证过长公主确实已不在行宫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已捉虫,晚安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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