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关舟一大早跑到山子家, 燕哥儿和二鹏出去挣钱的时候, 山子都是在爷爷家里住的, 现在也习惯了,看到他还高兴的和他打招呼,“关小叔,早, 大宝、二宝起来了吗?”

  “起来了,山子没事就过去吧, 和他俩一块儿玩。”关舟挺喜欢山子的,就是这孩子干瘦干瘦的,又黑, 像个小泥猴子,所以关舟总让他去找大宝、二宝玩。

  田哥儿现在整天琢磨好吃的, 为了让两孩子长个儿,所以大宝、二宝身上随时都有小零食, 他俩又不是小气的,也经常给小伙伴分享, 所以这俩孩子的人缘是越来越好了。

  山子一听, 赶紧将最后一口饭胡拉到嘴里,“爷, 我吃饱了!”

  “去玩吧,别去水坑附近啊!”他小爷刚说让他去玩,山子就窜出去了,只能大喊着让他别去危险的地方。

  “叔, 放心吧,有人看着他们。”关舟帮着收了碗筷,“叔,你家那两只老猫借我几天中不?”

  山子的小爷爷一琢磨就猜着他要干啥,“你想放你家地里抓老鼠?我家这俩老猫不行咯,最近都不怎么吃东西了,快到日子了,唉...”

  “这样啊,我说最近没见着它俩在村子里转悠...”关舟也发愁了,他相熟的人家就山子爷爷家养猫,别的人他都不怎么熟悉。

  “你要是往地里放,就去我家老大家里要两只猫吧,一两天的也不管事,你不如自己养两只,这样也方便。”山子小爷给他出主意。

  “老大家的猫是我家老猫的崽儿,抓老鼠不比老猫差,前些日子生了小崽,还以为天冷活不下来,结果一窝都活了,老大正为猫太多发愁呢,你去要,保管给你。”

  “这会儿都两个多月了,也可以往地里放了,要是不放心,还可以要一只大猫。”

  村里人养猫都是散养的,一般一家就养一个,像山子爷爷家这样养一对儿的很少,他俩上了岁数,不爱伺候小猫,就把最后一窝崽子交给大儿子养,结果大儿子夫夫俩比他们老两口还过,最后一窝一共三只,全都养活了,一个都没送人。

  每年都发愁生了小猫咋办,好在家里养熟了的猫也懂事,生了就送人也没闹过,就是这次生的时候天有点冷,老大一家怕小猫活不了,一个都没送出去,等确定能养活了,又开始发愁家里猫太多了。

  关舟听了山子小爷的话,去大鹏家里说了想要两只猫崽儿,大鹏领着他去厨房,“大猫都在后院待着,小猫怕养不活,就放在厨房了,天天烧火暖和。”

  “你瞅瞅吧,都在这儿了,自个儿挑吧。”

  两个月大的猫也没有多大个头,叫声还奶呼呼的,和兄弟姐妹们挤来挤去的,爪子扑腾扑腾,倒是挺可爱的。关舟一时间有些犯难,不知道该挑那两只。

  看他挑的为难,大鹏问他,“想要公猫、母猫?”

  “都行。”关舟真的觉得都行,但村里人一般都喜欢公猫,母猫总是下崽,太麻烦了。

  “那就一公一母吧,这窝里就一个母猫,给你吧,咱家的猫都是母猫厉害的,我再给你挑个壮实的小公猫...这个中不?”大鹏捞起一只额头上有三道黑的灰猫。

  关舟看小灰猫被他抓在手里爪子挥舞的有力,指甲都出来了,忙说,“行,就这个吧。”

  再加上身上是灰黑相间的小母猫,关舟都放在他拿来的篮子里,但看着两只猫崽子还小,压根儿抓不了老鼠,就问大鹏,“大鹏哥,你家的大猫能给我一只吗?先借我一阵子也中,我家地里都是老鼠,得抓抓。”

  大鹏想了想,家里的猫确实有点多了,“你跟我到后院去瞅瞅吧,要是有愿意跟你走的,你就带走。”

  他觉得家里的猫都聪明着呢,所以没说给不给,看关舟能不能带走吧。

  结果还没等他们往后走呢,一只花猫从后院钻出来,似乎是想到前院去,这猫可就大了,足有关舟一只胳膊长,猫脸是一副‘莫挨老子’的凶狠感。

  这猛的一碰面,把关舟还吓一跳,大鹏哈哈笑了几声,“胆儿忒小啊,这是老三,母猫,就是不知咋回事,一直没生过崽儿,不过老三抓老鼠最厉害。”

  说完,大鹏又对着猫说,“老三,快来瞅瞅,这人你稀罕不?稀罕你就跟着上他家去,他家地里老鼠多。”

  老三还真停下来,一双凶狠的猫眼盯着关舟瞅着,似乎在打量他,关舟一开始还觉得有点害怕,村里的猫都是放养的,打架打的可凶了,他见过几次,都是血了胡茬的,他还真怕这大猫上来给他两爪子。

  不过幸好,老三没有,和它长相十分不相符的,老三是个挺温顺的猫,围着关舟脚转了好几圈,一直用身体去蹭他。

  “看来咱家老三挺稀罕你的,让你摸它呢。”大鹏对老三的脾气挺了解,见这样,就说,“干脆你把老三带去吧,要是养不住,它自个儿就回来了,养的住你就养着。”

  被蹭了好久,关舟弯腰摸着老三,老三躺在地上让他摸,“中,要是它跑回来,说明和我没缘分。”

  “嗯,那你今儿就抱走吧。”大鹏倒也不心疼,都在一个村子里住着,又不会把猫拴在家里,平时还是能看见,现在他家的大猫们也都是时常不在家,半夜回来猫一会儿。

  “多谢大鹏哥,那我先抱回去了。”关舟也没和大鹏多客气,抱着猫回家去了。

  等他回家,顾北知一看三只猫的样子,让他赶紧去洗澡、换衣服,村里的猫都是用来抓老鼠的,平时也不管洗,没有一个是干净的,身上跳蚤、虫子啥都有。

  关舟也知道,他先将衣服都放到木盆里泡上,然后去卫生间里好好的泡泡澡,头发也洗了,干干净净的才出来。

  他们家的卫生间真的特别好使,就是烧水忒不方便了,关舟每次洗澡都觉得要是卫生间挨着厨房,烧水方便就好了。

  顾北知等他洗完,将三只猫弄进卫生间里,虽然知道早晚都还是得脏,但是家里有孩子,基本的干净还是要的。

  只是他低估了村里家猫的武力值,一桶水泼完了也没能把三只猫都洗了,尤其是那只叫老三的花猫,太灵活了,他都抓不住。

  卫生间里噼啪的动静把关舟引来了,“北知,你在干嘛?”

  “别进来了,都是水,我给猫洗澡呢,不然万一有跳蚤就麻烦了。”顾北知说的艰难,还伴随这凄厉的猫叫声,关舟有些担忧,还是推门进来。

  进来一看,满地的水,老三站在高处,喵喵叫的凄厉,两只小猫已经是洗过的模样,裹着布巾在一旁干燥的木盆里瑟瑟发抖,小奶音都出来了。

  “北知,猫都不爱洗澡,你弄这么多水,老三肯定不下来啊。”关舟推开他,从一旁的石台子上拿了一把旧了的断了几个齿的篦子,“我来吧,你给小猫擦干净水,别再弄病了。”

  “嗯,你来吧,小心点别被抓了。”顾北知实在拿老三没办法,只能让关舟试试,他先去给两只小猫把毛擦干。

  经常洗澡对猫毛不好,所以顾北知这次洗的格外仔细,想着多撑一段时间,不然就只能看猫脏着了。

  那边关舟招呼着,“老三,下来。”

  “喵嗷!喵嗷!”老三似乎是在告状一样,叫的不那么凄厉,但听的出来委屈。

  关舟没安慰它,而是敲了敲木盆,“老三,下来!”

  老三真的自己从高处跳下来,跑到关舟身边又开始蹭来蹭去了,关舟用篦子沾了水给它梳毛,似乎是舒服,老三慢慢的也不躲了,趴在地上不动,乖乖让关舟给梳毛。

  “北知,俩小猫名字咋办?”关舟耐心地给老三一点点疏开所有的毛,那两只小猫还没有名字,但要让他取,大概也只能取出小灰、小花这样的。

  顾北知给两只小猫擦干毛,又抱着捂了一会,小猫不发抖了就放到木盆里,“一会儿让大宝、二宝给取吧。”

  “那也成,等一下吃过饭我带着老三去地里,两只小猫先留在家里。”关舟还惦记着地里的粮食,要是不把老鼠解决了,他估计就要吃不下睡不着了。

  “好。”

  将一只猫放到地里,确实有些效果,只是关舟受了不少惊吓,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三很喜欢他,第二天一大早,关舟出门的时候在地上发现两只死老鼠,还是头都咬掉的那种。

  关舟吓的出溜了一下,差点摔了,问了一圈都不知道老鼠是那儿来的,直到老三从外面回来,嘴里还叼着一只放到他门口。

  “老三,这个,”关舟指了指老鼠,又摆摆手,“我不要,你都弄走。”

  家猫都精,和人相处久了,也能明白一些人的话,但也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它大概是理解成关舟嫌弃这些老鼠太小了,第二天一早放了个更大的。

  这次更加血腥了,之前抓的老鼠个头都不大,看着也不肥,这次放的足有人的脚丫子大小,漆黑的身体跟着一条长长的尾巴,看着就难看,再加上没有头,血在门口淌了一小片,怪吓人的。

  “老三!”关舟又把老三叫来,指着老鼠,“这个不要!不许再抓回来!”

  他被老三气的不行,但反过来想,老三的食物就是老鼠,它愿意把食物分享给自己,说明它很喜欢自己,而且带回来三四天了,老三一次都没有回过大鹏家,可见是真的把顾家当成它的家了。

  大宝、二宝给两只小猫取了名字,比小灰、小花稍微强那么一点点,一个叫三条,一个叫四饼,据说是根据两只小猫身上的花纹取的。

  顾北知听了只觉得有些熟悉,但又说不上来熟悉感来自哪里。要是有个热爱麻将的人在这儿,一定会知道,这就是麻将啊,再来个东西南北中发财幺鸡,就更完美了。

  然而没有,所以顾北知只是觉得有些熟悉,想不起来便放下来了,进入五月天气转热,顾北知也越发的忙碌起来。

  一方面,他要负责把控关弘五人的进度,另一方面,他还要写新的话本,除此之外,他还想办法接触镇上的其他秀才,竟是忙的□□乏术。

  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晚上休息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关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北知眼下的黑青越来越重了,身体也越来越瘦,这样可不行。

  于是他想尽办法让他多休息,但顾北知实在太忙了,休息的时间就那么多,压根儿不够,关舟急也没用,只能在吃的方面多下点功夫。

  因着顾北知总是将药补不如食补挂在嘴边,关舟也深信不疑,找村里的大夫打听了对男人好的食物就开始天天炖煮熬炒的,变着花样的来。

  顾北知为了让他放心,自然是他做什么就吃什么,还会努力多吃一点,但他真正消瘦的原因,不是因为忙碌,而是因为心有不安。

  看着关弘他们慢慢适应了这样自习的作息,他也开始向外宣传关于教辅习题的事,一来是让获鹿镇的人先有个印象,二来也是想找找机会和其他秀才接触。

  尤其是那些他那日鉴定出来中毒的秀才,他总觉得获鹿镇明明人才济济,聪慧之人不少,却十年未出一个举人,这事儿很不合理。

  从原主的经历来看,很像是有人故意针对,故意捣乱,让原主考不了试,可是他将原主的记忆从头到尾的梳理了一遍,没发现任何问题,唯一结仇的对象就是徐小蝶,现在也关在柳府出不来。

  而且王清林明明与原主是同村,但他们从来没见过面不说,王清林还在背后悄悄的捣乱,很奇怪。

  尤其是当他把两件事放在一起,怎么看,都像是获鹿镇被人刻意封闭,就像养蛊一样,只有一个人可以站到最高。

  也许是他多心,但总这么被动挨打也不成,他决定按照自己的直觉去和那些人接触一下。

  于是他让周明轩和翟阳他们散出去消息,他们亲朋好友都知道他们现在在一起读书,而且是和顾北知一起,又表现出一副今秋九月肯定能考中的模样,不需要多说什么,慢慢的,顾秀才手里有秘籍的事儿不胫而走。

  街头巷尾,总有那么几个人会讨论这件事。

  “你们听说了吗?咱们镇上那个顾秀才老爷,他有法子能让屡试不中的人考中秀才!”一个年纪不大的穿着学子服的人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表情。

  他身边还有几个人,都是他的同窗,“你这都是假消息,我早打听了,是顾秀才按照他的学习法子,让他的同窗们尝试,据说能不能考上,端看这几个月用不用心。”

  “要是我有这样的机会,几个月的时间而已,怎么会不用心呢?”另一个同窗说道,“据说,这法子挺累人的,但是要是真的管用,累又算什么?”

  “确实累人,我二婶儿的堂弟媳是周家的旁支,听说周大公子他们每天要写这么厚的题册呢!”最后一个人也发表的意见,比划了一个厚度,“每天做题、讲题,可比咱们天天摇头晃脑的朗读文章有用多了,就是费脑子。”

  第一个说话的人敲了敲他的头,“你傻呀,要是有机会能进顾先生的私塾,费脑子又如何,咱们读书,不就是为了能考中秀才,青云直上吗!”

  “可惜...”其他人纷纷叹气,这位顾秀才现在还不打算开私塾呢,他们都没机会。

  过了一会儿,第一个跃跃欲试的学子突然问,“你们说,咱们要是跟顾先生买他的题册,他会愿意卖给咱们吗?”

  大家眼睛一亮,既然得不到顾秀才的指点,那能拿到顾秀才的题册也是好的。

  “对极,对极,咱们去问问?”其中一人询问道。

  “是得去问问!”其他人也赞同。

  这样对话类似的在很多童生之间流传,最近也确实有人找到关弘他们五个人询问这件事,按照顾北知的要求,他们都打着哈哈糊弄过去,表情不怎么愉快。

  只是他们越表现的不想让人知道,别人就越想知道其中奥秘,慢慢的,这些话也在秀才之间开始传播,已经开设私塾的秀才对此不屑一顾,觉得这就是顾北知耍的小手段,目的就是为了多招些学生。没有开设私塾的秀才对顾北知这个人感到好奇。

  顾北知考中之后,因父母病重,从来没参加过镇上秀才们举办的诗会、茶会,大家对他挺陌生的,前一段时间听说他在宝艺轩做鉴定师傅,还觉得此人有些不务正业,此时听了,有人认为他有真材实料撑胆子,有人认为他自负可笑。

  总之,就是好奇了。

  于是,由家庭条件较好的几名秀才牵头,向获鹿镇全部秀才发出邀请,五月五日在一品居举办赛诗会。

  请帖是送到顾北知家里的,关舟也知道这件事,早早的准备了崭新的月白长衫,布料上还绣了翠绿挺拔的青竹,十分好看。

  端午节,镇上也很有节日气氛,关舟也带着孩子们来镇长转转,顾北知让一家人都去,田哥儿和重明也跟来了,这样一来,孙和泰也跟上来了。

  在一品居门口,顾北知叮嘱大宝、二宝一定要听小爹的话,一定不可以离开小爹和两个小叔的视线,又告诉关舟逛累了就去鸿宾楼等他,这才转身进了一品居。

  顾北知上了楼,其实获鹿镇的秀才人数不算少,大约都加起来有二十人多人,其中有五个是王清林的学生,还有十人左右是自己开私塾授课的,剩下七人,其中有两人是顾北知看到的即将油尽灯枯的,还有五人中了不同程度的毒。

  而他们八人,在秀才之中都属于考试成绩比较好的,顾北知是他那一届的第九,剩下的都集中在十二到三十之内,也是非常优秀了。

  顾北知的目的也是这七个人,所以他一晚上都表现得十分和善,即使王清林的学生挑衅他,也只是淡淡的打回去,毕竟他读过太多史书,也背过太多诗词歌赋,不论他们出什么题,他都能轻易对上来。

  一晚上,他虽然没有出题考别人,但也是全场最受人瞩目的那一个,实在是太强了,不论什么题目,顾北知都能对答如流,诗词张口就来,似乎完全不需要思考一般。

  将那些想要打击他的人都气的不轻,才终于安生下来,有时间去和他相见的人闲聊几句,“陈兄、李兄,两位面色不佳,还是莫要饮酒,北知敬两位一杯茶吧。”

  陈秀才和李秀才最近身体不适,瘦弱的厉害,看着就像是不能坚持过考试的,旁人这么觉得,说话间不免带出来些,两人心知肚明,也不去自讨没趣,只坐在角落里慢慢的喝茶,耳朵里听着大家的话即可。

  看到顾北知主动来找他们说话,他们俩还有些惊讶,但既然不是让他们喝酒,他们也乐得以茶代酒相互敬之。

  “顾兄,请。”李秀才浅笑的模样十分温柔,即使身体的病痛折麽了他许久,但他依然心境平和,并没有自哀自怨,而是努力的生存着。

  顾北知看的出陈、李两人关系很好,因为他们是同一种人,眼里有光,意志坚强,这样的人要是没有被身体拖累,早晚要有出息的。

  “陈兄,还未请教你当初考中名次?”顾北知猜,陈、李二人,应该是那第十二和第十五,剩下的五人都在二十多,还有一人是三十。

  别小看这名次,秀才之间比名次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不过读书人之间比较的项目太多了,比名次,比文章,比同窗,比同届考生...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我十二,李兄十五,虽不及顾兄,但也算不错了。”陈秀才说的很平和,并没有被比下去的感觉。

  “陈兄谦虚了,”顾北知其实并不在乎名次,这已经是过去式了,以后如何还不一定,“我初见陈兄和李兄,却觉得兴趣相投,若是不介意,改日登门拜访可好?”

  “这是当然,欢迎之至。”陈秀才也喜欢和优秀的人来往,十分欢迎顾北知。

  目的达到了,顾北知又和其他五个中了毒的秀才们交谈了一阵子,然后不等散场便离开了,他还要去陪家人。

  端午的夜晚十分热闹,似乎整个镇子都被唤醒了一般,到处都是人,顾北知找到关舟他们,是在一个卖粽子的小摊子旁,不光关舟他们在,孙和泰也紧紧的挨着田哥儿坐着,神情放松的剥着粽子。

  “北知,快来。”关舟总是能第一个发现他,挂着灿烂的笑容招呼他,顾北知也不由得笑起来,在他对面坐下。

  “在吃什么口味的粽子?”顾北知坐下来,看着关舟面前摆着一碗足足六个粽子,有些担心,粽子是糯米做的,不好消化,晚上吃太多了可要难受的。

  结果关舟从中挑出来两个,剩下的都推给他,“你尝尝,有枣泥的、红豆沙的,还有咸肉的,我喜欢咸肉的,喏,这两个是咸肉的。”他指了指碗里用深色线绑着的粽子。

  “我吃两个就好,剩下的分了吧。”顾北知倒不喜欢咸肉粽子,总觉得这样吃起来很奇怪,可是关舟喜欢,他也不讨厌,便挑了一个豆沙的一个咸肉的,剩下的往孙和泰那边一送,“夏老爷,粽子给你身边的两位分一分吧。”

  孙和泰还依然用着夏的化名,顾北知在外也一直叫他夏老爷。

  “好的,多谢顾先生。”孙和泰对他一笑,态度变的更好了。

  孙和泰身边的两个人,一个是他惯用的长随孙小义,一个是他找来的大夫,专门给他调养身体的,同时他对顾北知的态度也变的更加和善。

  端午节就在一行人吃吃喝喝里度过了,回家的路上,二宝抱着顾北知的脖子睡的像只小猪,偏偏顾北知当宝贝一样抱着,生怕二宝着了风。

  大宝则是孙和泰抱着,路程不近,孙和泰的马车又放在了镇外,关舟他们手里都拿着东西,孙和泰便主动要求抱着睡着的大宝。

  好在大宝睡着了不容易醒,不然就孙和泰生疏的抱法还得把孩子弄哭了,田哥儿看不过去,给他调整了几下,这还是田哥儿第一次主动碰他,孙和泰心里有些高兴。

  端午过了,顾北知按照约定,往陈秀才和李秀才家拜访过几次,他学识丰富,不管什么话题都能接上几句,没几日便和陈、李二人混成了好友。

  陈、李二人和他说的私事也越来越多,顾北知虽然还没有找到他们两个被下毒的原因,却越来越心中难安,因此日渐消瘦。

  他从和谐社会的22世纪来,所受的教育让他难以看着两个人不明不白的死去,但要让他说出他们是中毒,他又没有证据,恐不能取信于人。

  加之担心听闻这个消息的两人情绪过于激动,反而对身体造成更大的伤害,于是便拖延了几日。但看着关舟都开始替他着急,顾北知也不敢再犹豫下去,于是再次登门拜访时,他身边跟着孙和泰的大夫。

  既然陈、李二人在镇上的大夫那儿没看出真正的原因,要么是医术不济,要么是已经被人买通,他再让两人去看大夫也没什么作用,还不如直接找个大夫上门给他们看呢。

  于是他找孙和泰借了大夫,带到陈秀才家里。

  “北知,这位是?”陈秀才看向大夫,等着顾北知给他介绍。

  “雪风,这位是大夫,你且让大夫给你瞧瞧。”顾北知没有兜圈子,而是直言让大夫来给他看病的。

  陈雪风顿时感动不已,他们相识不过十几日,没想到北知竟然担忧他的身体担忧到请大夫上门看诊,“北知,我只是体弱而已,并无大碍,你这是何必?”

  “大夫看过再说,雪风,你以前真的体弱吗?”顾北知不信,若是真的体弱,如何能熬过三天三夜的考舍?

  陈雪风沉默了,叹息着伸出手,“便依你吧。”

  大夫年纪不大,但看着格外靠谱,先让他伸出左手,然后又摸了右手,斟酌片刻之后,又查看了他的舌苔和眼白,最后确定下来,“这位病人不是体弱,而是中毒日久,若是不尽快清毒,至多只有半年的时日。”

  “你说什么?”陈雪风猛地站起来,人却开始打晃,“你说...什么?”

  顾北知赶紧扶住他,让他坐下顺口气,然后问大夫,“可能看出来是什么毒?”

  “暂时还不能确认,不过即使这样也没事,我有祖传的方子,可解百毒,先开始治疗,等找到了是哪种毒再对症下药,这样才能保住病人的一条命。”大夫很有自信,看的顾北知也安心下来。

  “那就拜托大夫了,还请您一定要救救雪风。”顾北知攥着陈雪风的胳膊,力度大的让他回过神来。

  “北知,这可是真的?我中毒了?可是,可是,这不可能啊。”陈雪风崩溃了,他如何能不崩溃呢?三年前考中秀才,还以为从此天高任鸟飞,却在某个夜里发热,病好之后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若不是爹娘和夫人不放弃,他恐怕早就死了。

  顾北知拍拍他的肩膀,“雪风,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活着才能找到是谁害了你,而且陈伯伯他们不能没有你,你要冷静下来。”

  “你说的对,我得冷静...冷静。”陈雪风花了好一阵子才消化了这个消息。

  看他消化的差不多了,顾北知带着大夫告辞,“我还要去阿淮那里,你先休息,先准备好治疗用的药材吧。”刚刚大夫给了一张方子,让陈雪风先准备好药材,他再来给他熬药。

  若单单只是方子,很容易泄露出去,所以还需要配合特殊的熬药手法,陈雪风表示会尽快采购好大夫所需的药材。

  “北知,你是说阿淮也是...”陈雪风很聪明,顾北知起个头他就明白了,但是这样他更想不明白,他和李淮都不是与人结仇的性子,以前读书时也从未和人红脸,仇人更是想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北知摇摇头,“目前还不知道,要看过才能确认,不过我猜的应该□□不离十吧,毕竟我也遭遇了这样莫名其妙的事。”

  陈雪风立即想到了顾北知的父母,双亲在同一年先后脚病倒,没撑多久就散手人寰,那时顾北知也不过十七岁,一下子耽搁了六年,两届,若是不然,他可能会是获鹿镇第一个二十岁以内的举人。

  顾北知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赶去了李家。

  如出一辙,李淮也是同样的不敢置信,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为了方便治疗,大夫让李淮和陈雪风住到一处,这样省得他跑两趟,耽误时间。

  顾北知没有参与到他们商量如何治疗的事里,他再想要不要去提醒剩下的五人,只是那五人并不像陈雪风和李淮,因着身体日渐衰弱,其中有两人已经放弃科举之路,用心教养子女,今年年初已经上报开私塾了。

  还有三人虽然没放弃,但都和顾北知聊不来,应该说,除了第一次拜访见到人,后面顾北知再去都只吃了闭门羹而已。

  陈雪风和李淮商量过后,最后决定让相对轻一点的李淮搬到陈家来,李淮尚未娶妻,家中还有一个兄长,搬过来也比较方便。

  “北知?”陈雪风他们商量好了,看顾北知在走神,“可是在担心王兄他们?”

  他们三个将自己的经历相互梳理了一遍,很肯定他们是遭人迫害了,不然三个人都是在考中秀才之后病倒或家人病倒,这也太巧了。

  虽说无巧不成书,但大多数巧合不过是有人刻意筹谋而已。

  “对,我曾多次拜访他们,但都无功而返,现在也只是点头之交,要是直接带着大夫上门,怕是非但不能让他们相信,还要结仇。”顾北知确实有些发愁,他真的不想见死不救,但这样也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救。

  陈雪风想了一下,“北知,你对迫害咱们的人,可有怀疑对象?”

  顾北知沉吟了片刻,还是老实回答,“有。”

  “巧了,我也有。”陈雪风笑了,“想必阿淮也有人选吧?”

  “雪风说的是,我也有个怀疑的人。”李淮眼里冒着火光。

  “那不如一起说出来?”陈雪风提议,他眼里的光和李淮相似极了,那是复仇的光。

  三人视线相互交错一瞬,然后异口同声的说,“王清林!”

  “你们怎么猜到他的?”顾北知有些纳闷,他是因为徐小蝶、王二狗露出的马脚以及柳老爷查到的线索合在一起,最终确定是王清林的。

  陈雪风摸了摸自己常年冰冷的手,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北知或许不知道,我和阿淮以前读书时,曾经向王清林求学过,因着还算聪慧,曾在清林学堂读过半年左右。”

  “当时同班还有个十三岁便过了童生试的学子,他天资聪慧,举一反三不在话下,而且因为年纪小,没有戒心,对同窗都十分好,同窗们也都很喜欢这个孩子。”

  “他很聪明,因此王清林经常给他额外增加功课,只要做不到就会责骂他,贬低他,慢慢的,这孩子崩溃了,再也念不下书,被父母接走,回乡下去种地了。”

  “那时,我分明看到王清林送走那孩子时,脸上带着松一口气的笑容,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确定我没有看错。”陈雪风捏了捏鼻梁,“于是我把这件事说给阿淮。”

  “对,我和雪风当时猜测王清林是因为教坏了那孩子,看他被父母悄悄接回去,所以松了一口气,都觉得他没有师德,于是从清林学堂辞学,回家自己读书读了几个月,才有换到别的私塾去。”

  顾北知握紧拳头,面色潮红,眼里有愤怒的火光,怎么可以这样?身为老师,不想着教书育人,反而残害学生的心灵,简直...简直是不配为师!

  猪狗不如的东西!

  “因此当我们俩都被查出来中了毒,我们能想到的唯一的人选就是王清林,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如何对我们下的手。”

  陈雪风叹了一口气,“现在想来,那孩子没有继续念书也好,省得向咱们一样,什么时候被下了毒都不知道。”

  “不,应该说,王清林此人该死,不配为师!”顾北知狠狠的砸向旁边的桌子。

  在他心里,老师是一个神圣的职业,应该‘传道授业解惑也’,应当让学生们有所得,有所学,有所会,有一技之长,能在社会上生存下去。

  而不是借着老师的便利,来残害聪明的孩子,而且这么做的目的,也许只是为了一个可笑的原因。

  “北知,既然咱们已经猜到是他,接下来便是要找到证据,这样才能扳倒他。”陈雪风拍拍他的手臂,让他冷静一点。

  “雪风说的对,北知,我们应该先找到他对咱们下手的原因和证据,不然即使知道了是他,也奈何不了他。”李淮也劝着。

  顾北知暗自忍耐了半天,他早晚要把王清林这种败类踢出教师的队伍!

  “自王清林之后,咱们获鹿镇再无一人考中举人,这点很奇怪。”顾北知提出疑点,“我一开始觉得他是为了保持他举人身份、地位的唯一性,毕竟另一个举人已经年过花甲,最近几年更是卧病在床,但是考试是一件不确定的事,即使考试的名次不够靠前,也有可能超常发挥,考中举人,他为什么独独盯着咱们?”

  陈雪风和李淮也有些纳闷,但再一想,其实这件事也没有那么难,“北知,你去考试时可是自己一人去而不是跟随镇上的车队?”

  “对,我是自己雇车去的,比镇上的车队早上几日。”

  “我们也是,据我所知王兄他们也是自己去的,你再想想,是不是跟随镇上的车队去的人,这些年除了王清林的学生,其他人没有一个考中秀才的。”

  获鹿镇不大,考中的人原本也不多,每次至多三个,一个没有也算正常,但巧就巧在,没有跟着镇上车队的人里有考中的,跟着镇上车队去的,考中的全都是王清林的学生。

  “他这是全都防了!”顾北知对这个人的狠毒有了清晰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