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都市异能>白沐归兮>第20章 承欢

  四壁环山中,清河绿水间,飞鸟掠过湖面,惊起了一滩鸥鹭。潺潺流水自光滑的峭壁间飞流直下,落至泉间,激荡起朵朵水花。

  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立身于凉亭中,直至一名玄衣男子从高处飞身而下,他方而开口,沙哑的声音与这幽雅的环境格格不入,“进展如何?”

  玄衣男子单膝跪地,低眉禀道,“一切顺利。”

  “他们的下一站,是流云洲,好好回去准备吧!”

  “是。”

  至黄昏时分,暮熹方和殷轻衍从藏书阁里出来,恰逢一东宫女侍来禀:“平乐公主今晚想要歇在东宫,特命奴才前来告知沐泽公子一声。”

  殷轻衍丝毫不感意外,原这事就在他意料之中,只不曾想到,结果会来得这般快。

  暮熹倒是一脸诧异,思及方才平乐在离歆桥所说的话,心中稍觉怪异,因问殷轻衍:“她竟愿歇在东宫,不随你我回去了?”

  “平乐自小便与墨霆亲近,宿在东宫也是常有的事。”

  他说得平常自然,并无半分逻辑上的错误,暮熹却也信了七八分,只如今望悠之事却像根刺般盘桓在她的脑海里,去也去不得,倒着实心烦。

  殷轻衍见状,便细问了她两句,方宽慰她道:“你放心,此事我另再命人去查,也实是急不得。”

  暮熹点了下头,算作应答。

  未至宫门,南纪已然备好了车辇,三人坐上去,这才缓缓动了起来。

  微风拂起帐帘,往外瞧去,身后的王宫渐行渐远,黄昏正覆着这座城,静谧之下的氛围却总令人感到窒息。

  大抵天下的王宫,皆是如此。萧肃,却又压抑。

  而望悠和魔灵之间,她总感觉存在着某种必然的联系。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从未见过高山的人,忽而发现自己的前方屹立着一座崇山峻岭,你须得翻过去,才能望得见阳光。

  那种直面而来的压迫感,令她逃无可逃。

  竺音皇宫。

  话说护送楼涟回宫的一行人,自得了楼昀之命后,半日也不敢耽搁,没日没夜地在途中行了有四五日,彼时的楼涟因连日来的担忧、畏惧,加之一直赶路,未得歇息,至皇城时,已然瘦得不成人形。

  那白贵妃早得了消息,这日午后便同燕南王妃守在宫门处等候,直至黄昏时分,才远远地瞧见车辇使来。

  车辇一停,便忙命人搀那楼涟下辇,未料几月不见,她那宝贝儿子竟憔悴得不堪入目,且事先已然得知于琅州城所发生之事,不免对楼昀的恨意越发深了。

  楼涟回宫后,在白贵妃的陪同下,先去了承平殿觐见楼熵。

  楼熵早已得知琅州城之事,本欲重罚楼涟,未料一望见他那憔悴不堪的模样,加之白贵妃在旁劝说,因而动了恻隐之心,只命人好生照料着,便让他回了自己府邸。

  三人回到潇朗轩后,因平乐今晚宿在东宫,暮熹便想着回自己原来的厢房睡上一晚。至深夜,方折好被褥,殷轻衍忽地推门而进。

  “兮兮抱着被褥,是要上哪去?”殷轻衍满脸的不知所云。

  “你这般聪明的人,会看不出我这是要回自己的房里睡?”暮熹一面道着,一面往外走去。

  殷轻衍闻言,却也不拦着,只轻声言道,“兮兮就不怕有人说闲话?”

  方要踏出房门的脚步戛然止住,暮熹回首,走至他跟前,发问:“今晚平乐又不在,有何人说闲话?”

  殷轻衍神色自若,似漫不经心地拉开面前的木椅,落座后方道:“夫妻本该同房,兮兮这忽然搬出去,叫外人如何想你夫君?”

  “平乐今晚不是宿在东宫了么?”暮熹好言劝道,“你也该歇歇了。”

  这戏虽才做了几天,倒把她累得够呛。反观对面那人,却像个没事人一般,还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话音方落,殷轻衍忽地站起,暮熹一惊,往后一退,且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然被他圈在两手间。

  殷轻衍隔着中间的被褥,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庞,好听的声音里充满了魅惑,“兮兮可是会错意了,我说的外人指的是南纪和北安。你才搬进来,这忽地又要搬出去,让他们知晓了,岂非觉得是我无法受住兮兮的夜夜承欢?”

  顿了顿,他好似受了天大的伤害般,落寞地垂下眼睑,声音里又似携着一丝难过,“那以后,让你夫君的面子往哪搁?”

  “……”

  夜夜承欢?

  殷轻衍最后的那句,暮熹完全没能听进去,大脑里只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夜夜承欢”一词。

  “咦!兮兮的脸怎么这般红?”言说间,他欲要伸手朝她额间而去,暮熹却猛地将他一推,转身便想要奔出去,可一脚方踏出去,又似想起些什么,忽地折返,把被褥朝榻上一扔,利落地脱鞋,往榻上一躺,又扯过被褥,盖过了头顶,方平静了些许。

  这一连串的动作,望得殷轻衍是一愣一愣的。

  不过半晌后,暮熹又忽地起身,指着床头那处,往殷轻衍喊了句:“今晚你睡那头,我睡这头,谁都不许越了谁。”

  末了,她又道,“还有,殷轻衍,你最好先去洗洗你的脑袋,再回来睡。”

  彼时殷轻衍早已回了神,深邃的瞳仁里染了一层浅浅的笑意,“夫人吩咐的话,夫君怎敢不听?即刻便去。”

  “……”

  言毕,未等暮熹扔来枕头,殷轻衍早已怀着好心情溜了出去。

  直至门槛处传来房门关上的声音,暮熹才稍稍掀开了一角被褥,平复了下心境后,方思及刚刚一连串的动作,又悔之不及。

  她总是这般被殷轻衍牵着鼻子走,他不过才说了一句稍微露骨的话,自己怎的就满脸通红了呢?若换了别人,她又岂会像今日这般丝毫不见了往日的风度?

  和殷轻衍这样的人说话,果真是半分也大意不得。

  这一路走来,她真真是棋逢敌手了。说到底,还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如此细想了半日,未待殷轻衍回房,她却渐渐地入了睡梦中。

  殷轻衍推门而进时,闻得榻上已然传来了她均匀的呼吸声,故而放轻了脚步,又轻轻地将门掩上。

  他脱了鞋,坐至床尾,往暮熹处垂下眼眸。

  她的眉眼,温柔俏丽;她的睫毛,微卷细长;她的双唇,丰润香甜。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对她的印象,只觉得与她相遇的一切,都恍如迷梦。

  她的出现,是个意外;爱上她,更远超他的预料之外。

  可这一切,他却甘之如饴。

  此时的暮熹往他这边侧了个身,右手忽地抬起,搭在了他的身上,殷轻衍被她这一动唬得一惊,以为她要醒来,忙往外侧了侧,未料她只是无意识地翻动着身子。

  他只好替她掖好了被褥,躺回了床头,可还是不能再进一步了,如若不然,他那小娘子不知该被气成什么样了。

  至此后,一宿无话。

  翌日一早,两人方在偏堂用完早膳,那南纪便急急地从侧门进来,禀道:“公子,平乐公主从宫里传来了话,道是兰贵妃身子不大舒服,今日公主便要从潇朗轩搬回宫,以便在旁侍疾。如今已命好些人来收拾细软了。”

  殷轻衍闻言,只淡淡地道:“如此也好。你去库房选上两支最好的人参,命人带回宫献给兰贵妃,以聊表心意!”

  南纪退下后,暮熹反因此想起了昨日之事,不免心中有所触动,因向殷轻衍道:“你如此待她,岂不枉顾了她对你的一番真心?”

  我对你岂不也是一番真心?你待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殷轻衍闻她一语,心中的话猛地要脱口而出,只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被他逼了回去,反冷言:“不这么做,她何时才能彻底死心?”

  暮熹望着他,霎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脑海里忽地想起楼昀,便又觉着自己有什么资格说他?

  她待楼昀,比之他对平乐,有过之而无不及。

  气氛倏然间变得极其尴尬,殷轻衍只得转了话题,“望悠之事一时也难有眉目,平乐既已在今日搬回宫了,那明日我也得离开承阡了。”

  暮熹被他此语恍得一愣,方回神,因问道:“可是回觅弧寺?”

  “不,我要去一趟流云洲。”

  从相识至今,虽说暮熹整日都同殷轻衍处在一块,可他的底细,却也只晓得那一分半分罢了。而今听他说起,那从前的记忆原也是没了的,心中不免顾惜于他,又思及他数次来的相助,便主动要与他随行,一道前往流云洲。

  殷轻衍自是知晓她的心思,心中也因此越发畅意,便掩不住笑意问:“兮兮可是担心我?毕竟你我自榆川城后,去哪可是都一路相随的。”

  呃……

  他又必是戏精上头了。

  果真未待暮熹开口,殷轻衍神争自若地又道:“兮兮不必忧心,你夫君我不论是才智还是功夫,能将我比下去的,这世间怕也没几个。”

  暮熹扶额:这论脸皮之厚,普天之下,料想也没几个比得上他。

  虽说十分里有八分是感激他,那剩下的两分便是关心,也不能够承认,否则殷轻衍的尾巴要翘得比天高,因而她说道:“我不过好心,倒被你想多了去。你我虽自榆川城后,一路皆有相随,可你倒把个重要人物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殷轻衍眉梢微敛,“我将何人忘了?”

  话说间,侧门外忽地响起净空的声音,“可有什么好吃的?竟也不叫上我。”

  “你瞧,”暮熹往侧门看去,笑笑,“被你忘的人,可来了。”

  净空走了进来,瞧着桌上的包子,方要伸手拿起一个,殷轻衍反轻笑道,“这些个事,师兄原也比不得我。他是个正经的出家人,你我之事,自然也算不上。”

  暮熹怎不知他言外之意,便应道:“你说这话可巧了,这包子里啊,都是肉馅来的。”

  净空一闻,伸向盘子的手恍得一顿,只得瑟瑟地缩了回去,反手合掌,念道:“阿弥陀佛!出家人沾不得荤腥。”

  “南纪,”殷轻衍往门边喊了声,南纪忙进来侍命,他方道,“给净空师傅准备些斋饭。”

  那南纪早已另外备下了净空的斋饭,只是殷轻衍因看到净空每日懒床,故而让南纪先撤下去罢了。

  用过了早膳,那处替平乐收拾细软的人禀过了殷轻衍后,方才回了宫,后又有侍女得了平乐之命,给暮熹送来了封信。

  那时暮熹已回了自己房,拆开一看,上面只道:他待你之真心,愿你永不相负!

  暮熹一瞧此言,便知殷轻衍的目的已然达到,只她心中终究对平乐有些许谦疚。

  天下之人,奈何情深?皆是一往而已。

  又至次日一早,南纪和北安因早些便得知殷轻衍今日将离开潇朗轩,心中虽极为不舍,却也早早地替他收拾了些细软。

  净空原想着来承阡国捞些油水,未料这近半个多月的时日里,也没几日是踏出潇朗轩大门的,殷轻衍本想送他回觅弧寺去,奈何他一听闻两人即将去往流云洲,便死活不肯放过这机会,亦要跟着一同前去。

  暮熹自然是十分乐意的,一路若没了净空,倒也会少了诸多乐趣,因而亦在旁与殷轻衍分说了几句,他便也同意了。

  自此,三人又开始踏上了新的旅途。

  方至流云洲,未进其边境之城时,便有三四个小厮在城外候着三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榆川城、连枝岛,再到擎天洞,承阡国,下一个故事便到流云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