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都市异能>白切黑>第五一章 五一白

  在电梯数字达到九的时候, ‘斯人已逝’这四个字响在了符与冰的耳畔。

  他踏出电梯的脚步愣了愣,在大鬼的视野里,赵戈整个人愣在了桌旁, 那花篮里的雏菊似乎变得更枯萎了。

  阿姐撒谎了,她去见了院长。

  他也撒谎了, 其实车在他拍完照片后就掉了头,往第九医院驶来。

  车在医院外停下的时候,以撒神父甚至没有问符与冰到底要去干什么,老神父似乎已经习惯了符与冰的特立独行。

  要是放在以前,以撒神父可能会说教几句,让符与冰不要再说谎话、骗赵戈要和他一起去出访,但现在, 他只会沉默着朝符与冰挥手。

  柜台后的小护士抬起眼看了符与冰一眼, 眼神定了会儿, 又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九楼人少, 符与冰走在长廊上,往上次小护士带着他和赵戈去的病房走去, 长廊上的灯光晃了晃,他印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晃。

  刚才在车上, 他和以撒神父聊了会儿,话题也是他先挑起来的。

  “神父不后悔吗?”

  符与冰是这么问他的。

  当时以撒神父正闭着眼,听到符与冰这话后,转过头看他。

  “后悔什么?”

  “后悔当初没看穿我的本质, 把我带了回来, 带到你所崇敬的教堂里。”

  符与冰盯着以撒神父。

  “你留下我,就像最后的晚餐里留下了犹大。”

  “你不是犹大。”

  以撒神父语气平稳,仿佛符与冰在说什么稀疏平常的事情。

  “犹大不会救我。”

  “可我不是为了救你而救你。”

  符与冰笑着看向他。

  “当初那个让你陷入险境的人也是我, 我救你是因为我需要你带我来这个教堂。”

  “我知道。”

  以撒神父面无表情地重复。

  “但犹大没必要救我。”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反而帮我瞒着那群老神父。”

  符与冰看向车窗外流动的树木,散漫地扬起手中的戒指链。

  “十字架是倒挂的,你也看出来了么?”

  “知道。”

  “我念诵的从来不是《圣经》上的词,你也知道?”

  “知道。”

  听到老神父平稳的两个回答后,符与冰这才看向他。

  “你真的是基督教的教徒?我都念诵起对立面的诵词了,你还放任我留在你的教堂里?”

  “不是我的教堂。”

  老神父开口。

  “是圣经的教堂。”

  老神父顿了顿,看向符与冰。

  “能决定你来去的不是我,是圣经,还有你的内心。”

  “对神父而言,圣经是什么?”

  “是信仰,是一种经世的哲学,往大里说,圣经能唤醒一个年代,能拯救一代迷惘的人群。”

  老神父一顿。

  “往小里说,圣经是我这五六十年人生的一个对照,每回我思虑不通的时候,总会能从圣经中找到能唤醒自我的语句。”

  “信仰能让人往前看,也有可能把人拉往泥潭。”

  符与冰看向神父。

  “如果有人信仰鬼怎么办?”

  “腐朽的事物终究会散去。”

  老神父看向符与冰。

  “会有人唤醒他们。”

  “那神父为何不唤醒我?”

  符与冰反问。

  “你不需要我唤醒。”

  “就算我谎话连篇?”

  “就算你谎话连篇。”

  “就算我对着新生儿念诵撒旦的咒词?”

  “形式于你不重要,我虽憎恶撒旦,但我知道你并没有想毁掉那个孩子。这个世界上,我看过有人用最诚挚的话语杀死无辜的人,也相信有人虽然拿起了夜色里的刀,却是为了他人劈出白昼。如若底色不纯,那么用圣经里的语句也有可能会被用来向大鬼祈邪,反之也亦然。”

  老神父看向符与冰。

  “当时你念诵咒词的时候,是想杀死那个新生儿吗?”

  符与冰没有回答,而是沉默着笑起来,直到车停下后才再次开口。

  “神父说我不是犹大,那在神父心里,我算是什么?”

  老神父开口。

  “符与冰。”

  老神父对他说。

  “你就是符与冰。”

  走廊走到尽头,不知为什么,老神父这句‘你就是符与冰’在他的耳畔响了一路。

  他很喜欢‘符与冰’这三个字,这是他为了自己取的名字,也是他对过往岁月的一种总结,他不信奉圣经,不信奉撒旦,不信奉形式。

  他只信奉自己和阿姐。

  他是符与冰,也只是阿姐的符与冰。

  推开门后,消毒水的味道往外涌,房间里几百道视线朝符与冰汇聚来,他们的眼神比上次符与冰见他们好了很多,显然今日还没有被注入过量的镇定剂。

  符与冰一走进去,他们就张着嘴想说什么,尤其是那个叫老侯的男人,一下从病床旁站起来,锁链跟着被拉长。

  “你是怎么进来的,门不是被锁起来了…道长呢…赵道长怎么没跟着你一起来…”

  老侯一说话,其他人也跟着开口。

  但符与冰对他们有什么想法或疑问并不好奇,也不想在这里耗费时间,赵戈现在需要他,如果可以,他想现在就回到赵戈身边。

  于是屋子里开始爬出冰,冰从天花板、窗户、地板上蔓延,符与冰一走动,那些暗处的冰便像水一样奔涌而出。

  天花板上的冰如同幕布一样倒挂,窗上的冰和墙上的冰跃起,把所有病床旁的锁链都冻住。

  人们被笼罩在这上下铺盖的冰气中,全都说不出话来。

  符与冰散漫地从冰气中走出,站到房间的正中央。

  他抬起手,让戒指链上的十字架倒挂。

  嘴中的诵词念起的那一刹那,屋子里的冰气立马更加浓郁。

  “伟大的主,请你赐予我们在人间游荡的勇气。”

  他提高声音。

  “赐予我们卑鄙、自私、欲望和邪恶,愿黑暗笼罩每个角落。”

  这句话落下后,被冰雾笼罩的人们开始骚动起来,发出类似动物的呻·吟升,声音越来越大。

  “愿每个灵魂都迷失在无尽的甬道,驱赶走神圣、纯净、善良和正义。”

  人们开始在诵词里吼叫,抬起手用力拖拽锁链,他们把手伸向自己的脖子,本来很小的白斑开始扩大,而后在诵词的变化下豁而破开,涌出黑水。

  黑水往下滴落,把人们的脖子染黑,把他们的手染黑,也把地上的冰染黑。

  看着眼前痛苦吼叫的人们,符与冰面无表情。

  “将虚伪的天使斩杀在圣坛之上,将恶魔从阴暗中召唤,诞生永生的——撒旦。”

  最后一个字落下,病房里所有的锁链都在一瞬间随着冰崩裂开,窗户也跟着炸开,玻璃混着冰渣往外溅落。

  工人们一个个地站起来。

  符与冰收回手中的十字架,眼神平稳,仿佛什么都没做般转身离开,混乱而嘈杂的声响在背后响起。

  楼层里开始暴动。

  符与冰听着这暴动,脚步声却轻盈起来。

  如果白和黑的感染抑制不了,那就没有必要抑制,工人们有了杀意,是因为他们在信仰下意识到信仰的混乱。

  如果他们想犯错,那就该去犯错,想去弑神,那便弑神。

  能拯救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

  能推翻大鬼的,也只有祈邪。

  ‘而我。’

  符与冰在小护士震惊的眼神里重新踏入了电梯。

  ‘只需要保护好阿姐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