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场景瞬间变换, 手机被积分商城自动收归。
陆逢灯还没站稳身形，就远远地听见周遭热烈而嘈杂的交谈声：
“嚯，这边又来了两个新人！”
“那边也来了！”
“你们都不看显示屏的吗？已经滚动了好几条了！”
“系统在搞什么？这地方已经站了几百号人了, 难道这次打算弄一个千人副本吗？！”
“提示不是说有人想逃脱死亡吗？我以为是让我们解决老不死的怪物, 打怪物需要这么多人？就算网游组团下副本也不需要这么多人啊！”
“你听话听一半的吗？你光听前面，怎么没听到副本名叫‘攻防战’呢！”
“……”
陆逢灯的眼珠如同一双无声运行的摄像头，静默地捕捉着此时周遭的场景。
眼前是一方类似于步行广场的场地。
广场跟他之前在结算页面见到的异次元空间很像, 没有明显的光源，却能看清在场的人。也没有明显的边界，远远望去, 好像周围都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场地很大，广场上人头济济，人声鼎沸。有的人独自站着，有的则是好几人站在一起, 形成一个个小团体。
团体与团体之间彼此泾渭分明，团体内部热烈地讨论着。
广场的最前方，竖立着一块巨大的如同广告牌一样的电子显示屏。
此刻电子显示屏上分成了两个区域, 左边的区域显示着一个数字：778.而右边的区域则滚动播放着谁谁谁进入了广场的消息。
不过一眨眼, 左边的数字就变了, 并且还在不断地上升。而右边的消息播放的很快，刚出现的名字几乎是瞬间就被顶上去。
很显然，这是在进入广场的人和人数。
陆逢灯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收回了视线。
一旁的顾雪中环顾四周，朝着他的方向站得更近了些：“陆哥，这里人好多。而且他们好像不少是彼此认识的。”
陆逢灯点点头, 道：“估计要分组做任务。”
顾雪中叹道：“也不知道要分几人组, 他们有的人看起来好像交际很广, 谁都认识。不像我，目前看到的认识的人就陆哥一个。如果组内人数多，也不知道配合不好会不会对任务有影响，希望自己不会拖陆哥的后腿。”
陆逢灯摇摇头：“我也只认识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映出顾雪中的身影。他的眼睛很黑，看人的时候尤为专注，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眼前这一个人。
这一句话，这样的注视，叫被看的顾雪中心脏都不由自主地砰砰跳动起来。
陆逢灯继续道：“他们很多人可能也不算很熟，配合起来说不定还没有我们两人有默契。”
按照他曾经研究过的人类行为学，在陌生的环境中面对大量陌生的人，同时所有人都前途未卜的情况下，只要彼此有一点熟悉的感觉，人类之间就会迅速抱团，甚至互相依赖，表现的非同寻常地热情。
但这种抱团本质上还是疏离的，就像现在绝大多数小团体里的人，虽然站在一起，但他们之间的举动并不亲密。
尤其是陆逢灯有意捕捉到的周围人脸上的笑容，经过脑内系统分解组合每一个微表情的判断分析，现在绝大多数人更多的处于尴尬和慌张的状态中。
而跟真正亲近熟悉的人站在一起时，人类的普遍表现应该是安心更多一些。
他这话一出，顾雪中的眼睛都亮了。
对方仿佛得到了某种认可，低声笑道：“对！我跟陆哥的配合不输给在场任何一个组合！”
他们两人都长得身高腿长，容貌上乘，又是一起出现，自然吸引了周围不少明里暗里的目光。
虽然大多数人都没有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但这不妨碍周围的人从两人轻松的态度和平静的神色中窥见一点他们的实力。
广场前方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很快蹦到了“1000”，与此同时，一道机械女声仿佛广播似的在广场上空响起，清晰地穿透嘈杂的人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各位觉醒者们，你们好。本次‘攻防战’副本将采取分组竞争的通关形式，积分规则也会相应地发生一些变化。”
“本次副本不仅会依据个人表现发放积分，还会根据小组排名和表现来发放小组总积分，小组总积分将会平均发放给组内所有人。”
一听到这里，在场大多数人都沸腾了。
他们往常通关副本只有根据个人表现发放的积分，现在能够平白多得一次积分，谁听了不高兴。
周围已经有人在开始提前讨论分组的情况了，一时间，广场上十分嘈杂，人声鼎沸。
机械女声仿佛播放的录音一样，丝毫没有受到场内的影响，而是继续阐述着分组规则：
“小组人数可在三到五人之间。现在觉醒者们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来进行分组，半个小时以后，如果还有落单的人，系统将会进行强制匹配。”
这一句话话音刚落，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就进入了“29:59”的倒计时状态。
整个广场比之前更加嘈杂混乱：
“三到五人一组？那刚好，我们三个一组，再看看还有没有人要加入的。”
“既然三到五人一组，那我们七个人就分成两组好了，我跟他一组！”
“王哥，我也想和你一组！”
“咱们八个人怎么分配啊？”
“有没有组缺人？咱俩实力都还行，过了好几个副本了！”
“……”
周围的人为了组队开始各种争抢，吆喝，激动得比手画脚。广场上的人流开始不断流动，不少人跨越场地寻找着能组队的人。
顾雪中看了看周围，对身旁的人道：“怎么是三到五人一组。陆哥，我们要去找组队的吗？”
陆逢灯还没答话，他们的身后就传来一道女声：“你们好，我想和你们组队。”
两人循声转过身去，就见一位女生站在他们身后。
这位女生身形瘦小，容貌清秀，戴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打扮平平无奇。
她见陆逢灯他们望过来，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可以吗？”
虽然是对方主动提出的组队，但女生并没有多少祈求或者期盼的低姿态，反而声音很平静，像是随口一问。
陆逢灯和顾雪中还没做出表示，旁边又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哎呦，小陆小顾，我可算找到你们了！”
两人转头望去，就见竟然是程振华。
对方拨开人群走过来，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两个男人，都在三十岁上下，身材高大，紧紧注视着这边。
程振华笑道：“我一过来就一直紧紧盯着那块电子显示屏呢，看有没有认识的人！看着你俩的名字倏地一下过去，我就一直在找你俩，这回可算找到了！”
他说完，又邀请道：“怎么样？你俩组队没，要跟我们一起吗？我们这儿有三个人，还可以再来两个！”
陆逢灯没有回答，目光转回到另外一边的女生身上。
对方脸上的神色依然很平静，唯有身侧攥紧的手暴露了女生的一点紧张。
不过女生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没有退却，而是依然站在原地看着陆逢灯，像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程振华这才看到旁边站着的这个女生。
对方实在过于瘦小，他来的时候因为找到人十分惊喜，都没注意脖子以下，这才把对方忽略了。
程振华现在一看这阵仗，立刻了然地笑道：“看来我来晚了一步，你们已经组好队了。行吧，那我也不强求了，记得之后对我手下留点情就行！”
其实陆逢灯还没有给出答复，但不论是程振华还是顾雪中，都能看出他更偏向和这个女生组队。
而陆逢灯也的确是这样想的。
跟旁边的三个男人比起来，眼前的女生很瘦小，也只有一个人，显然更需要帮助。而对方能参加这个副本，至少也是通关了新手副本的，具备基本的身体素质。
再说眼前这个女生性情看起来比较沉稳，只要不随便找事，就是一个很好的队友。
陆逢灯之所以没有立刻答复对方，是因为他还想问一问顾雪中的意愿。但是顾雪中到现在还没有反驳程振华的说法，那应该算是默认了。
因此陆逢灯回道：“好。”
要是换做旁人这么认真干脆，不开玩笑地应承下来，程振华肯定会觉得此人过于浮夸，一点都不脚踏实地。
然而说这句话的人是陆逢灯，他也跟着认真起来：“害，多谢小陆了。”
顾雪中也跟着笑道：“程叔以后也别忘了手下留情啊！”
几人说笑了一会儿，就各自分开了。
程振华重新回到小组内，那一直等着的一位队友看了眼他身后的人，道：“你说的那人不过来？”
这人叫陈宥文，长得细长眼睛薄嘴唇，看着有些刻薄。
程振华笑道：“是的，来晚了，他跟别人组队去了。”
陈宥文哼了一声：“跟个那么瘦弱的女人组队，还真是不挑。”
这话程振华听着心里不舒坦，要不是认识另外一个队友，他还真不想跟这种人组队。
不过现在组队基本已成定局，也不好闹翻脸，因此程振华只是笑了一下：“害，也别这么说嘛，妇女能顶半边天。再说人家能进这个副本，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过人之处吧。”
另外一个队友也帮着打圆场：“是啊，别说这些了，我们去前面看一看吧。”
目送程振华走远后，陆逢灯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女生道：“我们可以组队。我叫陆逢灯。”
顾雪中也跟着道：“我叫顾雪中。”
女生伸手推了推镜框，笑道：“我叫凌丽。”
她独身一人，刚来的时候就仔细观察过周围的人。
那些小团体比较大的，已经经过充分的交流，她融不进去。而那些独身一人的，大多看起来不是比较瘦弱，就是表情太过盛气凌人，跟她既不能互补也不能很好地配合。
最后凭借着分析和一点直觉，凌丽觉得这两人可能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一向是行动派，一旦有了目标，就会主动去尝试。
果然这两人没有让她失望，在陆逢灯和那位中年男人交流的时候，凌丽就知道自己已经被接纳了。
经过刚才那一段插曲，三人互相介绍完毕，广场前方电子屏上的倒计时就进入了尾声。
机械女声再次响起：
“组队完毕。”
“各位觉醒者们，你们好，现在请看大屏幕。”
前方电子显示屏上的画面瞬间切换到一间工厂里，没有人在里面值班，只有无数稀奇古怪的机械臂在流水线上运作。
长长的，形式各样的产品从各种各样的模具中被压出来，然后又很快被送走。
“这是一间微型工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专门生产妄图逃避死亡的人用以维系生命的药物。觉醒者们这次的目标就是占领这些工厂，让它们最终为自己服务。”
伴随着机械女声的话，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镜头从工厂内拍摄慢慢运镜到工厂外，继而变成俯瞰的航拍。
在这个过程中，在场所有人看着电子屏幕上的微型工厂逐渐缩小，越来越多，最后连成密密麻麻的一片，数不胜数。
“现在有十万个微型工厂需要觉醒者们去占领，48小时之内，小组占领的工厂越多，小组排名越高，所得积分也会越高。”
“摧毁这座微型工厂，或者利用微型工厂生产出来的兵种占在这座工厂里兵种总数的一半以上，都视为占领。”
“电子显示屏上将会录入各位的系统面板，实时显示各个小组的占领数与排名，方便大家查看副本进度。”
“现在，每个小组都会领到自己的小组编号和两把万.能.钥匙。万.能.钥匙能够进入微型工厂，并且可以启动生产机器。在启动第一台生产机器前，觉醒者必须从两把钥匙中选择一个，选择过后，另一把会当场销毁。”
随着机械女声话音的落下，每个小组面前的半空中就突然浮现了两把钥匙。
这两把钥匙是用钥匙环串在一起的，比寻常防盗门的钥匙要大上一些。
陆逢灯将钥匙拿下来，翻过来一看，手捏的部分贴了一张纸条：168.
这代表他们是第168组。
机械女声继续道：
“本次副本，积分商城只保留食物区域的兑换，禁止使用已拥有的物理超度和魔法攻击类物品。”
“当系统判定觉醒者伤势严重无法继续副本时，觉醒者将会脱离副本，暂时成为这场副本的看客，直到副本结束才能离开。”
“各位觉醒者们，你们好，现在请从入口入场。‘攻防战’副本正式开始——”
随着机械女声话音的落下，虚无的广场周遭突然浮现白色的金属质感的墙壁，两旁的墙壁总共开了八条黑峻峻的隧道。
广场上上千人迅速移动。
人流仿佛一场洪水，分成八股从八个疏泄口流去。每一股洪流都是熙熙攘攘，人挨人，人挤人，前面的拼命往前跑，后面的拼命往前挤。
一旦有人没有顺应这股洪流，很快就会被人从身后推倒，然后淹没进这股洪流，被几百人的脚踩来踩去。
无数场大型踩踏事件发生在整个广场中，机械女声不断重复播报着：
“十三号组李媛退出副本。”
“二十五号组张立退出副本。”
“三十七号组梁云益退出副本。”
“……”
然而在喧嚣的，已经冲破头的人群面前，这一道道机械女声就像一只只飞过的苍蝇，虽然嗡嗡的有点存在感，但这会儿根本就没人顾得上了。
陆逢灯一行人远远地缀在队尾，步伐不紧不慢，与其他的觉醒者格格不入。
不过也并不只有他一队这么镇定，还有一队也是如此。
这一队正是程振华所在的队伍。
两队人马默契地没有走到一块，而是分别缀在两个不同的隧道队伍尾端。
陆逢灯走在小组的最前方，跟前面拥挤的队伍隔着一点距离。
他掂了掂手上这两把钥匙，看向身后的人道：“我看了下，这两把钥匙分别代表两种不同的开局。一种是生产的兵种不会出厂，而是一直在工厂内堆积。等兵种的数量堆积到一定量时将会毁掉工厂，然后小组的成员和兵种一起出去。第二种则是生产的兵种会不断出去，自行分成几波去占领更多的工厂，而之前的工厂不会被毁灭。”
陆逢灯说到这里，道：“你们觉得哪一种更好？”
顾雪中想了想道：“我觉得两种方法都各有利弊。但是第二种办法开局占领的工厂的速度会更快。我们只有一千人，两百多个组，而初期的微型工厂有十万个，刚开始肯定有非常多的空厂可以占领。如果我们启用第二种方法，开局会相对容易一些。”
凌丽却道：“我认为这不一定。第二种方法兵种过于分散，平均分配到每个空厂的兵种都很少。而当第一种兵力达到极限摧毁工厂后，觉醒者不仅收获了一座不会被其他人再次占领的工厂，还能用集中的兵力去占领别的工厂，用数量去碾压，将原本被敌方占领的微型工厂收归我方。”
“更何况，”凌丽推了推眼镜，道：“如果采用第二种方法，微型工厂里的人员数在一开始肯定是比较少的，人少，就很容易被偷家。”
两人发表完自己的意见，都看向陆逢灯。
陆逢灯却没有看向他们俩。
他们此时已经快要走到隧道的尽头，系统面板上临时嵌入的电子屏上小组的排名已经发生了变动。
不少小组已经开始占有微型工厂，有的甚至都占领了三四座了。
凌丽面无表情，嘴上却忍不住吐槽：“居然这么快？这帮人是飞过去的吧。”
陆逢灯边走边道：“你们说的都很对，但是你们可能没有考虑到一个问题。”
“这个工厂是专门为妄图逃避死亡的人生产用以维系生命的药物的。如果我们只是彼此争夺，那不管工厂落到谁手里，最终系统想要避免工厂供药的目的都会达到。那这样一来，我们彼此之间的争夺又有什么意义呢？”
陆逢灯说完这句话，三人正好走到隧道的出口。
无数微型工厂正在头顶运转，空中和地面不断有仿佛机器人一般的兵种在走动。它们的身上印着不同的数字，一看就是来自不同的小组。
一道巨大的阴影从三人的头顶滑过。
好几根长长的，仿佛蜗牛口器一般的触手抓住了路上的兵种，然后很快就将其吞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