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秘术我还能看不出来吗?”秦漫舟回头,看见一宽袍大袖的男子笑盈盈看着自己,“我琢磨着得叫您一声老祖宗吧?”

  “我死了很多年,早不记得生前种种。”男子轻飘飘笑道,“不要多问了,更何况这并不是什么秦家秘术。”

  “哦。”秦漫舟回了一个非常不走心的语气词,随手一晃,指尖便出现一枝杏花,“你要这个?”

  男子,准确说是男鬼点了点头:“能否给我看看?”

  秦漫舟手臂往回一收,那杏花和男鬼的指尖擦过,被他藏到了身后:“我受人所托,要把这玩意给他的心上人。可不能让人随便看。”

  男鬼无奈,只好问道:“公子有什么条件?”

  “我倒是没见过鬼还能用道家术法的。”秦漫舟道,“况且这个地方厉鬼横行,大白天就盯着血呼啦的脸到处害人,偏出了你这么个长得不错,风度翩翩,一点看不出死因的救人好鬼,我实在很好奇。”

  男鬼轻飘飘道:“没什么可好奇的,我生前确实是修道之人,死后便保留了一丝清明。我留在这里,就是想多救一些无辜之人。”

  他生的清秀,那双眼睛和秦漫舟的有些相似,只不过带着温和的笑意,不像是秦漫舟整天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这脉祖先叫做秦翎,只有我们这一脉用法术时候会出现金色的光。”秦漫舟摇着杏花,眼睛盯着男鬼,“那金光颜色特殊,之所以会有这种效果,是因为我们这一脉出现的极阳之体最多,是血脉里刻下的印记。这位年轻的老大爷,我家老祖宗呢有一个弟弟,死的时候也不过二十来岁,本是天纵奇才,却不知道为何被秦家除名,我家祖宗怀念兄弟之情,便告诉后人,不要忘了九月初八,给他弟弟祭上一壶酒。”

  男鬼沉默地看着他。

  秦漫舟轻声道:“那位也算是我家老祖宗吧,他名字叫秦翾,听说性格温柔善良,却犯下滔天大罪,数千年前九月初八之日曝尸荒野。”

  男鬼笑了:“都是你凭空猜想。”

  “那你就不是狐狸要找的人。”秦漫舟一改之前严肃的样子,重新露出流氓嘴脸,“人家喜欢的是道士,演的是道士和狐妖的梁祝版本,和您老没啥关系啊,那这玩意就不能给你,多谢你老救了我们那个智障队友,等我出去给您烧点纸吼,我走了拜拜。”

  他叭叭完立刻脚底抹油冲到了门外,留下男鬼错愕地看着他的背影,继而无奈地摇了摇头。

  “和你真像。”男鬼对着空无一人也空无一鬼的庭院低声道。

  在秦漫舟和男鬼扯皮的时候,舒暮云和谢如故蹲在门外,老老实实等着自己的外挂出来领走他们俩。

  谢如故捡了根木棍,在地上乱画:“我出去之后应该会回复我的秀发吧,本来叶遵就不答应和我在一起,看我头发没了他不得嫌弃我啊。”

  舒暮云整了整衣袖:“不过是秦家人随口一说,漫舟也说了,因缘是会变的,之前没看见你特别喜欢叶遵,你现在为何这么执着?”

  谢如故乱画的笔一停,忽然沉默了。

  他平时也算个话痨,这忽然沉思不说话了,倒是有了几分让人看不透的感觉。

  谢如故很慢很慢地开口:“因为我看到很多人都为了爱情不顾生死,我不是很能理解,我想知道为什么他们可以为之付出一切。”

  舒暮云看着他:“既然你不喜欢叶遵,只是想知道答案,那你去追叶遵也体会不到那种心情。”

  “既然叶遵是我命定之人,说不定追逐的过程中,我就明白了。”谢如故轻轻一笑,眼神看着脚边爬过的蚂蚁,“我写的小说下面,许多人说我剧情好,但是感情戏很差。这也没办法,因为我实在不能理解爱情这玩意,按照现代医学来说,不就是某种激素分泌过剩吗?”

  他忽然停住,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但谢如故迟疑片刻,仍旧问道:“你和秦漫舟互相喜欢,是什么感觉?”

  “感觉是没办法叙述的。”舒暮云抬手接下一片落花,“喜欢这种感觉本就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我只是想他留在我身边,相看不厌。但是如故,你这么做对叶遵不公平,你把他当成了实验对象,不是因为喜欢去追他,而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而利用他,你的出发点就和喜欢不沾边。”

  谢如故不置可否,他只是定定看着舒暮云,舒暮云也不说话,仍由他打量。

  许久之后,谢如故意味不明地微笑起来:“和你们组队真的很有意思。”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我以前认识一个人,他也有个喜欢的人,但是不想你和秦漫舟走运,他至死都求不得。”

  谢如故就这个瞬间,忽然不像是那个矫情文字爱好者,更像是一个沉郁内敛的影子,他笑道:“爱恨情仇这东西说穿了也就是那些事,自古都被人写烂了,所以我写不出好的爱情戏。所有人都念叨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但是有的人呢可以为情而死,为情而生,可以粉身碎骨,只为心上人的一回眸。”

  谢如故听了听,见舒暮云不说话,只在听,便继续说道:“这种人是痴人,甚至愿意为了虚拟的故事而哭,只是若身边人有这种情,人们就会变了口风,只会说何必呢和痴傻不堪。”

  舒暮云笑道:“还有呢?”

  “还有的人是见一个爱一个,也说不清楚喜欢谁。总有人盼着这种人浪子回头,可也没见着几个安定的。倒是白发红颜成枯骨,大家怨恨来怨恨去,最后什么都没留下。更有些人现实,什么情爱,都抵不过功名利禄富贵荣华,仔细想想也没什么错,但是被辜负的有情人,又该向谁去喊冤你?”

  谢如故忽然压低了声音:“而最可怕的一种人,便是断情绝爱,从不爱任何人,哪怕有人为他而死,他都会觉得是那人死壮污了他的眼睛。”

  “所以我不明白,怎么会有第一类这样的人把爱情这东西看得比命重要,谁不觉得他们傻?后三种人又何曾会怜惜他们?就算是第一类人的朋友,也会在他身后嘲讽一句不自量力吧。”

  “你说的这个人……”秦漫舟的声音忽然从墙上传来,“不会是你自己吧。”

  舒暮云一回头,看见秦漫舟坐在宫墙上,一条腿还垂下来晃悠:“你少给我我男朋友灌输这些有的没的,你也最好离叶遵远点。”

  这次谢如故倒是没和秦漫舟打趣瞎闹,他只是轻笑道:“不是我,是我的亲人。他只想和心上人长长久久,只可惜到死,他的心上人都没看他一眼。这又是何苦呢?那么多手段可以轻易得到他喜欢的人,他为何不去做?抱着所谓的执念一直到死?”

  “世人多求不得。”舒暮云忽然开口,“何来你我就特殊了?八苦六欲都挡在面前,不是闭了眼转了身不去想就能看不到,就能放弃得了的。”

  他看着谢如故的身影:“若是能轻易得到的,便不是执念了。”

  “你的亲人很惨。”秦漫舟跳下墙头,“但是是他自己的选择,你说你不理解,那你和那些说他痴傻的人有什么区别?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明白你亲人的想法?过好自己日子得了,我们还在死亡里跳广场舞呢,我觉得你暂时不要思考风花雪月这种人生问题。”

  谢如故点了点头,咧嘴一笑,又回到了傻乎乎的样子:“哎,严肃思考果然不适合我,此情此景,不如赋诗一首,宫墙之中,更有多少痴儿怨女——诶你们等等我!”

  秦漫舟在他刚起了个头的时候就拉起舒暮云跑了,舒暮云回过头,看见谢如故一如既往的笑脸,心底却涌起一丝犹疑。

  谢如故刚才的样子不像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人。

  他回头问道:“你当初不喜欢如故,为什么忽然就让他也加入队里了。”

  秦漫舟漫不经心道:“不是看他套话能力不错嘛,打听故事打听的可快了。”

  舒暮云却皱起眉,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可这个游戏里不是谁都会套话嘛?”

  秦漫舟脚步一停,差点被石子绊飞,他慢慢抬起头:“你要是这么一说,我好想也想不起来我当时为什么就让他加入了。就是当时心情不错,给了他符,后来就莫名其妙把他纳入人选了。”

  他皱起眉:“是有点不对,我保他一场游戏通关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接纳他进入队伍?我原本只打算喊唐雅歌的。我当初喊上叶遵是因为他人品不错心态稳,能力也不差,就这还是他先提出的留个联系方式。”

  此时谢如故追了上来,他们对视一眼,很默契地闭上了嘴。

  谢如故根本不知道自己亲爱的队友们的一肚子问号,他一脸兴奋地指着身后:“刚才有个漂亮的姑娘问我路,还说晚上要来找我呢!”

  “……”秦漫舟这次真的开始怀疑当初谢如故给自己下蛊了,“这地方到处是鬼,你居然敢随便搭话?!”

  秦漫舟正吼着,忽然觉得眼前一红,他愤怒抬头,看见一颗满是血的头倒挂着停在他眼前。

  秦漫舟彻底愤怒了:“知道我是谁吗?!来吓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