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暮云看了一眼时钟,发现他们只剩下五十分钟了。

  “我们要留出逃走的时间。”舒暮云挑选询问对象的同时,在脑海中描绘着最快也是最安全的逃离路线,“我们这一局时间不多,只能现在外围试一试。”

  “我们先询问年纪大的人。”秦漫舟拉住他,“虽然选花的时候是一枝卡萨布兰卡,但是后期给我们佩戴胸花的时候是一人一朵,确定不了算是一朵的花语还是两朵的花语。”

  “又或者卡萨布兰卡只是一个品种象征,八种花语都会存在,我们可以尝试将它们描述成一个故事。”舒暮云蹙眉,“由伟大的爱到淡泊的永恒像是第一阶段,从热恋期到平稳期。然后是易变的心,情侣间有人变心了,这种变心不一定是移情别恋,而是因为某些因素不想去继续这段恋爱关系,但并非由此引发到第四阶段,劝诫人不要放弃深爱的人,不要轻易离开。第五阶段是死亡,情侣之间有人死去,幸存者为对方的坟墓献上了五支卡萨布兰卡。死亡带来了永恒,一种悲伤但是永远存在的美,他们的爱情再也不会为外物改变。”

  “我觉得你被老板摧残的不清。”秦漫舟握住他的手,“又分析了几本小说?如果死亡带来了永恒之美,那么为什么又成为了负担不起的爱?”

  “因为死亡本身就是难以承担的。”舒暮云低声道,“因为死亡带走了恋人,从此再无人能承担这份爱,这份爱随着爱人而离开,活着的人也无法夺走。由此这份爱也再无法磨灭。”

  “所谓死了的白月光是不能被打败的。”秦漫舟言简意赅总结道,“现在场上有三位女士穿的是丧服。也有两位男士佩戴者纯黑色的花朵。”

  三位女士里,两位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一位是白发苍苍的老妪。而两位男士里,一位经常打开怀表凝视,看着看着就会流下眼泪。而另一位则一直带着笑意,和其他女性开心攀谈。

  “你觉得会是那个最不像的么?”秦漫舟冲一直聊天的男人抬了抬下巴,“就是那种看起来最风流的爱的最深?”

  “未必。”舒暮云皱起眉,“我们时间不多,这一局基本是浪费了,就从在最外围的人开始问起。”

  秦漫舟二话不说走到了离他们最近的老妇人身边,老妇人坐在椅子上,坐姿很是优雅,她白色的鬈发整齐梳成一个发髻,纯色苍白,塌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看上去就是典型的中产老人。她看上去知书达理,但是眼神却很冷。

  “我想知道您的故事,女士。”秦漫舟单膝触底,手臂搭在膝盖上,另一手轻轻拍了拍老妇人带着黑色针织蕾丝手套的手,“您愿意将您的故事讲给我们这些晚辈听么?”

  舒暮云也走到了秦漫舟身后,但是他没有蹲下,而是站在他的身侧,双眼环顾四周,保护着秦漫舟的周身,以防他这种姿势不方便防御和逃跑。

  老妇人掀动眼皮,冷淡地看了一眼秦漫舟:“年轻人,你想知道什么故事呢?每个老人都有很多故事。”

  秦漫舟装作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他向舒暮云偏了偏头:“如你所见,我正在热恋之中,爱的人就是身边这位美人。啊当然了,我们现在因为过于深爱对方总会患得患失。所以我想听一听前辈的教导,从中了解该如何和恋人相处。”

  舒暮云:“……”

  还真没看出患得患失,只看出他比谁都皮。

  老妇人神色有些冷厉,她刻薄地眯起眼睛,那是危险的讯号:“同性恋是罪,你们是为主所不容的。我无法给你们任何帮助,我所能做的,就是让你们肮脏的鲜血浸染鲜花的根茎,让她们能更好的成长!”

  “……”秦漫舟翻了个白眼,“哦,杀人也是罪,您可以先做个表率。”

  “爱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无稽之谈。”老妇人推了推眼镜,“我青年守寡至今,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的,为了爱情寻死觅活的才是蠢货。”

  秦漫舟鼓了鼓掌:“您老是试炼境主人代言人吧?”

  舒暮云眼镜看着时钟,只见时针已经指向了9,他拍了拍秦漫舟的肩膀,“走。”

  秦漫舟利落地起身,对着老妇人行了个礼:“拜拜了,虽然您对我们没什么帮助,但是出于同性恋罪人,我还是要谢谢您。”

  舒暮云靠着他,向后退,眼神却盯着主持人:“我们需要换配花么?”

  主持人却出乎意料地回答:“因为你们是第一个重返会场者,所以会获得奖励。你们可以选择第二轮是否更换配花。只此一次机会,不可延伸至第三轮及以后。”

  舒暮云点了点头,和秦漫舟对了一下眼神,转身就往外面跑。

  秦漫舟跳过一条横扫来的树根,躲开了比刀片还锋利的兰花花瓣:“傻子才会换。”

  “就算不换,也很麻烦。”舒暮云迅速道,“三个小时未必就能找出来正确npc,不过肯定比被迫换花要好。”

  秦漫舟点头表示同意,舒暮云刚向后一侧身子,以躲开妖花的攻击,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树林中,有一个人躺在了地上,只露出裤子,看不清是谁。

  舒暮云心里一跳,他下意识看向秦漫舟:“我可以去看一眼么?如果还有救,说不定能救他一命。”

  秦漫舟对他轻轻一笑,拉着他往那边跑去:“问我干什么?我什么时候不支持你了?”

  舒暮云的嘴角还没等翘起来,就看清了躺在地上的人是谁。

  秦漫舟先是脚步一顿,随即猛地加速:“卧槽,叶遵?!”

  叶遵沉浸在梦境里,他好像回到了高中,十六七岁的少年们,都喜欢讨论些谁好看,想追谁的话题。

  叶遵原本就是被议论那个。重点高中的重点班,年纪排名没掉下过前五,长得清俊挺拔,鹤立鸡群。原本应该是众星捧月一样的存在。

  但是他太冷了。他闲暇时间都是低头看书或是上网,别人问他问题他会回答,也不藏私,只是语气一直冷淡得像块冰,久而久之,也没人敢和他说话了。

  他还会打架,也有人觉得他看他不顺眼,堵过他。这个时候父母强行要求他联系的防身术起了效果。他虽然赢了,但是仍旧没有开心的感觉。

  长时间的压力造就了他内敛的性格,因为太累,他不想说话,也不屑于参与到集体中,他冷眼旁观,特立独行,而且因为性格早熟,他看那些同学都觉得幼稚。他们的勾心斗角十分无聊,话里藏刀也略显年轻,他们自以为是的成熟在叶遵看来就是一群智障在装逼,一群还差一两年成年的少年少女们组个小团体,天天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与众不同。

  他只希望没有人来崇拜地看着他。

  少年们崇拜的学习好,打架厉害还要长得好看其实都是他背负的名为完美的枷锁。如果说那些附加的东西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处,那也确实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但是如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加分项,或许他就不用活的这么无趣了。

  就在校园里,别人在打篮球,他独自在教室里看着书,夏日的风吹起了窗帘,下午的阳光很明媚,但是带着西沉的预兆。窗帘从他眼前飞舞。叶遵抬起手,刚想把淡绿色的窗帘拨开,就先一步有人把织物按住。

  阳光和夏风之中,有一个人看不清眉眼,那个人站在他的身边,对他微笑说:“我现在是真的有点喜欢你了。”

  叶遵垂下眼睛,漠然地抽出一本书。他听见从操场回来的同学在喊他:“叶遵,叶遵,你看什么呢?”

  他身边的人消失了。

  只留下了晃眼的阳光和飘动的窗帘。

  “睡蒙了?”同桌笑道,“醒一醒,回神了。”

  “叶遵,叶遵,你醒醒!”

  叶遵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己靠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个人正急切地喊着他,对面还有一个人在轻轻拍他的脸。

  “暮云哥……我没事。”叶遵虚弱地摇了摇头,按下秦漫舟的手,“漫舟哥你是在公报私仇吗?”

  “你这就是冤枉好人了。”秦漫舟抬起手,“我特意把手打湿了,为了给你降降温,毕竟我怀疑你是中暑了。”

  “我……”叶遵摇了摇头,有点蒙,他好像忘了什么事情,“我……”

  舒暮云准确切入重点:“你怎么一个人,谢如故呢?”

  叶遵一怔,他从舒暮云怀里坐直,跳了起来:“我忘了。”

  他十分肯定地说:“我们似乎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我就忘记了。”

  “你自己躺在这里多久了?”舒暮云惊道,“没有东西攻击你?”

  “我不清楚。”叶遵恢复了冷静,“我隐约记得有人将我放在这里,我晕倒的时候是刚开局不久。我一定是忘了什么事。”

  他闭了闭眼:“你们找到我的时候,我是什么样子的?”

  秦漫舟顺势往地下一趟,一只手插兜:“就这样睡着。”

  叶遵皱了皱眉,学着秦漫舟将一只手插入了裤兜。

  片刻之后,他掏出了一张碎纸,上面画着奇形怪状的图案。

  舒暮云眨了眨眼:“这是什么?”

  叶遵漠然道:“我自己画的花。”

  他摊开手,那碎纸飘飘摇摇随风而去:“这是仙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