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把人逗得面上带了红云,方梓悦才罢手。

  用翎秋身边小丫鬟的话来说,“大小姐您就惯着那个小郡主吧,把她惯的越来越霸道,最后受罪的还不是您自己?”

  刚开始那小郡主可不敢这么逗翎秋,是翎秋太过纵容,才把人养的胆子都肥了。

  端坐在窗边的女人闻言低声道:“没事,她本性不坏,不过是爱玩一点。”

  小郡主也不曾做过出格的事,每次都能停在她的承受范围内,虽让她羞赧灼热难忍,但却也甘之以殆。

  这偏院荒草萋萋,唯独从墙外探进来一枝火红的梅,红的滚烫灼目,也红的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好了,你还没说你今日怎么一早就过来了?”

  放任对方用锦帕擦着自己面上的细汗,翎秋微微偏头让她擦的更方便些。

  不说还好,一提这事方梓悦高扬的唇边唰一下就落下来了。

  她不满的嘟哝着:“还不是宫里那位要选秀,也不知谁多嘴提了我的名字。为了不进宫,我只能随我父亲出征。”

  偏着脸的翎秋闻言一愣,旋即转过脸停了好久才问:“什么时候走。”

  “下月初七。”

  初七吗?

  翎秋放在袖中的手指搅紧,前后算来不到十天,怎么…这么突然?

  心中烦闷的女人面上不显,只是摸索着握住方梓悦的手。

  不似平常女孩的手柔软细腻,那双手带着厚茧,虽粗糙却纤长有力。

  翎秋握着她的手禁不住低下头,被蒙住的眼睛好像在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软软的声音也低了些许:“既然要上战场,就切勿莽撞,凡是不决与侯爷商量。”

  “边城天寒地冻,你多带些厚衣裳。虽然打起仗来什么都顾不得,但有空闲不要懒,烧上热水饮用。”

  翎秋一手摸到桌下,从那里拿出自己的药箱,熟练的翻找出几个药袋。

  “这里是一些伤药,你带上。若是受伤记得要军医看,不要嫌麻烦。小伤小痛不治也或可要人命。”

  翎秋絮絮叨叨的,好像要把这一整年的话都说完了。

  温柔的声音如潺潺流水冲刷着方梓悦的心坎,让她眼底发烫。

  她攥紧手里的药袋,忍不住将那瘦弱的人儿拉进怀里。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埋头在她脖颈里撒娇:“怎么办,翎姐姐。我不想走,也不想离开你。”

  已经能肩挑大梁的姑娘还会肆无忌惮的抱着她撒娇,这怎能不让翎秋的心湖漾起波纹?

  但现在还不行,翎秋伸手拍着这人的背,温声道:“好了,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如此娇气?”

  哪知方梓悦理直气壮的抱紧她道:“战场上刀剑无眼,再想娇气就难了。”

  这话说的翎秋一时哑口无言,转念一想她是真把这小郡主惯坏了。

  思及至此,翎秋捏着方梓悦的耳朵把人拉起来。

  她没用力,但方梓悦却愿意配合她。夸张的喊疼,还不停地讨饶。

  “好翎姐姐了,你快放手,放手。耳朵要掉了!”

  “嗯?我可没用力,你又想讹我不成?”

  打定主意不惯着方梓悦,翎秋轻哼一声收回手,转过身去摸她的草药。

  翎秋每次一这样,那就代表她不想再理方梓悦了。

  别看翎秋温温柔柔的,可性子一点也不软。说一不二的脾气让她下定决心做什么,别人怎么说也拉不回来。

  方梓悦见状只能抱着翎秋的腰肢,央求着:“翎姐姐,我出征那日,你能去送我吗?”

  以往看那些有妻子的将士们出征时,在送行的人里都能看到他们的妻儿脉脉不舍的看着他们。

  方梓悦也想在人群中看到翎秋的身影,哪怕对方眼盲看不到她也没关系。只要她在,方梓悦就觉得自己有无穷的力量去征战。

  可惜,翎秋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并非我不愿意前去。”到底不忍心让方梓悦难过,放下手里的草药,翎秋叹息道:“你应该知道侯府和相府的情况。”

  翎秋的父亲,也是当朝右相,结党营私、拉拢权臣,他满心要扳倒以遂安侯为首的武将们。

  右相要的不是让今上收拢大权,让陛下的皇位安稳。他窥伺那龙椅已久,心心念念都是自己黄袍加身。

  奈何右相身后的势力不小,皇上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他。也只能授意遂安侯同他相互制约。

  这种情况下,翎秋实在不宜和方梓悦有什么牵扯。

  即便是有,那也不能让旁人知道。

  要不然方梓悦也不用每次都和做贼似的翻墙来找翎秋。

  “所以说你就来我家好了,做个假死的局,换个身份不行吗?”方梓悦不满意的嘀咕着。

  很早之前她就和自家父亲说了这事,她父亲虽然同意了,但翎秋却不同意。

  “你总说时机未到,三年如此,五年如此,现在还是这样?”

  方梓悦眼底闪过不甘,她攥着翎秋细腕的手不自觉的用力,“那你倒是给我一个年限,再不就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时机让你这么在乎?”

  自她九岁就开始等,等了八年,难不成还要他再等八年?

  不说别的,单看右相那恨不得立马造反的样子她们可没八年能等了。

  遂安侯必然不能让右相篡位成功,但右相篡位失败就是诛九族的事,到时候翎秋跑也跑不掉。

  索性翎秋和右相没感情,翎秋的亲生母亲病故也有右相插手。

  如今她想办法把人拐出来不正好?

  “凌云,你别生气。”每当方梓悦真动怒的时候,翎秋总会抓住她的弱点戳下去。

  翎秋给她起的字,就是方梓悦的弱点。

  这个字从翎秋嘴里说出来总能让方梓悦舒服不少。

  “凌云你可知右相府五年前遭怪病死了十几个下人?”

  其中有仆从有侍卫,这些人大多数都来自右相已故的正夫人那院。

  那时就有妾室借此诽谤打压翎秋这个嫡女,说是她娘亲的亡魂作祟,搅得相府不得安宁。

  右相也因此更加讨厌他这个长女,直接把人送到了偏院,这也成了翎秋不受宠的证明。

  后来那些妾室越发放肆,渐渐的连偏院的下人都跑到其他院子伺候去了。

  只留下一个小丫鬟,那还是翎秋从街上救回来的乞儿,一直忠心耿耿的跟着她。

  “我知道,那事当时传遍了整个京城。不过我不信什么鬼魂作祟,那更像是人为。”

  其实还有一句话方梓悦没说,如果真要是有鬼魂的话,那翎秋故去的娘亲应该会保护好翎秋才对。

  才不会像她们初遇时一样,十三岁骨瘦如柴的盲女被妾室十岁的女儿欺辱,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翎秋闻言唇边的笑意深了两分。

  就是因为她这个良善真诚的性子,翎秋才屡次纵容方梓悦对自己越界。

  这小郡主是个正直的人,亦是值得托付之人。

  “那事是我所为。”

  瘦弱的盲女经窗外寒风吹了吹都要轻咳两声,那面上的柔弱平静,好似她不知道自己说出了多骇人听闻的话一样。

  方梓悦陡然睁大眼睛,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似乎感应到方梓悦的迟疑和不信,翎秋伸手搭在对方揽着她的手臂上,用了几分力想把她的手拉下去。

  方梓悦这才回神,她干脆把另一只手也抱了上去,利落的问:“他们没死对不对?”

  她不相信翎秋会突然杀死那些人。翎秋生母死在右相和现如今的二夫人手里,有两个下人参与也都被警惕小心的二夫人给暗中灭口了。

  剩下那些无缘无故的人,没惹到翎秋,她便不会动手。

  翎秋闻言心里高兴,但也禁不住叹气。

  她低下头,神色不明,“你不能什么都信我,我、或许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脆弱和良善。”

  “好的好的,你说的对。”方梓悦敷衍的点点头。

  每到这事上,方梓悦就无赖似的混过去。

  翎秋本人不良善不温柔,和在她眼里翎秋最温柔良善有冲突吗?

  没有。

  她爱屋及乌,只要是翎秋她就爱。

  对方这种打混充楞的方式翎秋一向没办法处理,只能任由对方当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护她护的和脆弱的瓷器似的。

  但那些人确实没死,翎秋缓了缓心神接着说道:“我娘亲嫁进翎家时带了不少奴仆。”

  那时候右相还只是一个小小芝麻官,翎夫人是下嫁对方。

  但右相显然不念旧情,对他这个结发妻如此狠毒,更何况是那些奴仆?

  所以翎秋就想法子将人陆陆续续送出了相府。

  偌大的相府,三年两载病死或者赶出去一两个仆人也是正常的。

  现如今还剩下五个人没能安排出去,翎秋只等将他们都送出去了,自然会离开。

  方梓悦闻言没话说,她心里虽然憋屈的慌,但也不能阻止翎秋。

  最后还是被翎秋好一通哄,才勉强的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那个跛脚的小丫鬟来送她,欲言又止了半天,才说道:“郡主,其实我家小姐没您想的那么软弱。”

  不然二夫人和那些如狼似虎的妾室早就将翎秋生吞活剥了。

  方梓悦闻言不赞同的冷哼一声:“不柔弱她能被二夫人生的那个泼辣女儿欺负?”

  她和翎秋初遇的时候,翎秋正被那个满头金玉的小屁孩辱骂,甚至挨打呢。

  都这样了还不柔弱?若是真如此强大,她又怎么会被人弄瞎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小丫鬟见状终是没能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她看着方梓悦翻墙走掉的身影,心里暗道:那还不是大小姐作戏给您看的?

  可以偏偏这小郡主就是不信。

  小丫鬟憋着嘴回去告诉翎秋,还没开口翎秋就说道:“怎么?她还是不信?”

  “不信!”小丫鬟声音闷闷的。

  谁知道这小郡主是个木头桩子,这真话怎么就入不了耳呢?

  翎秋闻言低低的笑了起来。

  “罢了,随她去吧。”

  只是等有朝一日她撕破温柔良善的面皮时,那小郡主不要被吓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