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夏末的棠花晒干后尚未用完,这冬雪便落了一层又一层。

  眨眼间两载时间倏然而逝,方梓悦也因收服外蕃散部有功,从副将升到了副都统。

  “雪耶部地处深山,易守难攻,但其部最能跳纵。屡次挑动其他部落攻打边城,这根毒刺必须拔掉。”

  遂安侯将利刃指向了蜗居在山中的毒蛇,而此次率兵前往攻打雪耶的正是方梓悦。

  空荡的军帐里,侯府的客卿也是如今的军师冲着遂安侯摇了摇头,说道:“侯爷倒是下得了狠心,送小郡主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不想遂安侯闻言却道:“军中无私情。”

  在这军中她不是自己的女儿,更不是什么郡主,只是一个副都统。

  军师知道遂安侯的性子,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言谈起了军情。

  倒是遂安侯不可避免的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当年还是个小萝卜头的时候就绕在他的身边嚷嚷要当大将军。

  那时他还为此高兴,恨不得摆宴庆祝他有个好女儿。

  但如今,他这心里难免有担忧和不愿。

  他所能教的都教给她了,雪耶部地势虽好却也不是什么啃不下来的骨头。

  之后的事,全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雪耶部地处深山,易守难攻,左右是天险上不去。后面又是深林,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陷阱。”副将拿着地图指给方梓悦看。

  “这里是雪耶部出入的大路,有重兵把守,若是硬碰恐怕不行。”

  方梓悦看着那地图上屈居一隅的标记,凤眼微眯。

  若是打仗当讲究兵法战术,行兵列阵都需仔细考量。

  但若是收服一个雪耶部却不需要如此了。

  “雪耶部内不合,主和派目光长远想要成为我们大晟的附庸。主战派势力虽大却是一群草莽。”方梓悦两指抚摸着下巴,心中反复思量。

  “得想个办法搭上雪耶皇女的线。”

  若能兵不血刃,才是最好的结果。

  副将闻言诧异的看着方梓悦,不由说道:“都统,您这消息准吗?”

  都是一个军营里的,平常也没见他们都统往边城外跑,也没见人给她来书信,她这消息怎么这么精通?

  方梓悦听到这话顿时扬起了尾巴,下巴微妙的抬起,瞅着副将的眼神里都带了一丝怜悯。

  可怜的孤寡汉子,怕是不懂有夫人的美好之处。

  副将被她看的头皮发麻,赶紧寻了个理由溜了。

  方梓悦安顿好军中事务,抽出时间去静心堂走了一趟。

  “确定要去雪耶部?”翎秋端着药碗的手一顿,旋即将药碗放在一旁。

  她回身看着面前这个成熟了太多的女人,心底隐隐不安。

  她知道自己留不住她,所以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生怕她在战场上出事。

  即便深知她够强,足以保护自己,但这世事最不缺的就是万一和意外。

  “平安符我有一直带着,雪耶的皇女我也有暗中联络好。”

  方梓悦握住翎秋纤细的手腕将人扯进怀里,她一双带着厚茧的手正好包裹住对方柔软冰凉的手。

  捏着那软软的手心,把玩着,心里也跟着软绵绵的。

  她莞尔道:“若是这次能成功收服雪耶,我大概能升为将军,到时候你可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了。”

  这将军府嫁进来可就不许离开了。

  翎秋闻言不禁跟着弯了弯唇,温声答应:“好,你娶我便嫁。”

  如此肯定的回应叫方梓悦心动不已,她低头和翎秋亲昵着,紧扣着对方腰间的手也微微用力,好似要将人揉进怀里一样。

  翎秋被她握的腰间有点疼,眼尾悄悄的泛起了水气,不禁讨饶的用面颊轻蹭对方脖颈,低声道:“疼。”

  方梓悦听后赶紧卸下力气,心疼的给翎秋揉了揉腰,眉宇紧蹙的懊恼自己怎么手上没轻没重的。

  对于小郡主的心疼,翎秋十分受用。

  她还记得她在相府的时候那个跛脚的小丫鬟曾担忧的对她说,“小姐,您对凌云郡主这般掏心掏肺的好,若是有一日她负了你怎么办?”

  翎秋闻言诧异,怔愣过后也只是温温的笑道:“怎么会这么问?”

  小丫鬟皱了皱鼻子,说着她从话本上看来的故事:“都说人一旦有了权势地位就看不上自己的糟糠之妻了。”

  虽说她家小姐地位也不低,可当初正夫人还不是一样下嫁给了右相,等右相平步青云后不也一样嫌弃起了她这位结发妻?

  “人和人是不同的。”翎秋只是莞尔的摇了摇头。

  她同小丫鬟讲:“若这人是狼子野心,你便是将一身血肉都抛给他,他也嫌少,妄图连你的骨都啃食殆尽。”

  “但若这人本是一腔正直,良善英勇,心存暖意。你便是一身贫苦她也不会嫌弃,反而会于风雪中拥紧你,为你做遮蔽之姿。”

  翎秋要小丫鬟多看些书,当然又提醒了她一句:“莫要怪我多言,只是日后你找夫君,或不需只看家室钱财,更要看人品性。”

  身怀千金分你百两和身有一两便给你一两,同这两种人过活,差别还是非常大的。

  小丫鬟听懂了,却心里还有嘀咕。

  她是不信这些达官贵人的,除了她们家小姐,真的有人能在权势地位的诱惑下还能坚持本心吗?

  翎秋想到这弯了弯眉眼,如今再看,她从未选错。

  不论是侯府的小郡主亦或是军中的副都统,方梓悦便是方梓悦,依旧是那个恨不得将她捧在心上的人。

  “此去雪耶,你要知道那皇女身边有一近侍,两人关系密切。”

  翎秋为方梓悦理了理衣服,又转回正事上,“但据我所知,那个近侍有些问题。”

  但雪耶皇女看中她,恐怕不会相信她们的提醒。

  “我知道了。”方梓悦点点头,不禁感慨的抱了抱翎秋。

  自家夫人有本事,能妙手回春行医救人,更能打理家业外养势力,为她探查敌情。

  这么一想,她感觉自己真是赚大发了。

  “我知道你立功心切,但也要万事小心。”翎秋纤白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不放心的叮嘱道:“无论你去往何处,我都会等你。”

  所以建功立业之事切勿急躁莽撞。

  方梓悦闻言点头,拇指轻蹭着她夫人的掌心,心底泛甜。

  说起来她家夫人就像春日的细雨,带着清气又有一丝凉意,并不是冷不刺骨却足够让她时时刻刻保持清醒。

  这些年她也曾莽撞过,也有杀红眼甚至是心高气傲的时候,但每每到了这个时候,翎秋总会温声的开解敲打她一番。

  就像方夫人说的,她们两个果然适配。

  之后过了两日方梓悦将她的提议说出,遂安侯等一众将领商讨许久决定给她十天的时间,让她放手去做。

  若是十日之期拿不下来雪耶部,遂安侯会直接派人强攻。

  方梓悦得了准许,只带了几个亲信入了雪耶部的地盘。

  深林不见光,密密的草木将人遮挡的严实。方梓悦和雪耶皇女的约定地方就在这深林里。

  雪耶皇女头戴金饰,脖颈间佩玉,要比其他雪耶族人看起来温和不少。

  至少不像她身边的近侍,一身兽齿兽爪配饰,看起来虽英猛,却难掩狂躁之气。

  倒是一个人一个爱好,这看起来端静的雪耶皇女却好这一口。

  两方谈的都是重要的事,方梓悦让亲信退下,但雪耶的皇女却拒绝让她的近侍下去。

  方梓悦不悦的眯眼,冷冷的看着对方,直言:“你要是没诚心谈事,就别浪费我的时间。”

  主动权一直在他们大晟手上,对于区区一个雪耶,出兵强攻也行。

  雪耶皇女闻言却不疾不徐的解释道:“这是我心爱之人,我们同心,在我部见她如见我,方副都统不必担心。”

  可惜方梓悦不吃这套,甚至皱眉疑惑道:“你说话慢是天生的?能快点吗?”

  慢吞吞的,听的她着急。

  雪耶皇女被方梓悦的不解风情噎住了,她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据她所知,这位女都统的夫人也是温吞的性格,说话慢言慢语的。雪耶皇女还以为这样可以让对方对她多点好感,到时候在利益上多退让几步。

  可惜,方梓悦不吃这套。

  雪耶皇女轻咳一声,恢复了往日的语速,“我们开始商讨正事吧。”

  早知道她不愿意让近侍离开,方梓悦也没多强求。

  相信在雪耶主战派的控制下还能活到现在的女人应该没那么蠢。

  事实确实如此,雪耶皇女知道她养了一只白眼狼,掏心掏肺都养不熟。

  索性就拿她当乐子,但毕竟这么久了,养一只真畜生也得养出感情来。

  所以这一次是雪耶皇女给自己近侍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这次她再背叛自己给主战派的雪耶虎将传消息,她会收回她的命。

  两人很快敲定下所有事项,方梓悦在雪耶皇女的帮助下进入雪耶部落,同时帮她盗取密函,刺杀主战派的狼虎二将。

  雪耶皇女手下大多是些靠脑子靠心计活着的人,拿非常警惕又武艺高超的狼虎二将没办法。

  雪耶皇女也想借着这个刺杀的机会让那些被主战派煽动的人看清两国之间的差距。

  人可勇猛,却不能有勇无谋,不然就是愚蠢。

  刺杀安排在了一个雨夜,当晚雪耶皇女紧盯着床榻旁的身影,那熟悉的人悄然下床。

  她知道对方要去哪,所以一早背着近侍和方梓悦改了刺杀的时间。

  待近侍通风报信时,只看到满屋血色,坐在兽皮铺垫的王座上擦拭长剑的女人凤眸凛历,举手投足间是遮不住血煞之气。

  只见一身轻甲的女人唇边上扬,笑容放肆且含着血杀气。

  她嗤笑一声:“呦呵,养不熟的白眼狼送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