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深年的声音很低, 在喧闹的街道上,楚见星完全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追问了一声:“嗯?”
“没什么。”路深年提高了音量道, “先让卓云跟着你吧,之后再说。”
“还是先吃饭吧, 其他的事之后再说。”楚见星用筷子提着粉往嘴里送。
他随手刷了刷手机, 先去微信群里看了看。发小群里很安静,许离去国外拓展业务去了, 和他们有时差, 偶尔发言都到深夜了。方诩前段时间在群里说自己接了大单, 那之后就差不多消失不见了。这也是他的习惯,一旦开始工作就几乎与世隔绝。洛夕照和周自乐带着野夏在参加各种音乐节,他俩算是群里最活跃的,但活跃的方式实在讨打,不是大半夜晒烤串啤酒, 就是在其他人喊“好累好饿好困”的时候甩音乐节蹦迪现场视频。够了,先拖进免打扰再说。
而新加的几个群则是相当活跃。这几个群都是与《年三十》剧组相关的群,除了各部门所有人都在的工作大群,其他熟悉起来的人也都彼此拉了小群。像秦若望这种自来熟,进一个组能拉出来十几个群, 楚见星就被他拉进好几个群,比如“我爱我钟家”, 按秦若望的话说,这叫沉浸式体验, 既然每个家里都要有个家族群, 钟家没有多不利于开展工作。为此,他甚至给所有人的群备注改成了剧里的名字。
要说秦若望这人, 很多时候都是自说自话,但他自说自话多了,有意无意就把其他人也给带进他那意志力极强的世界中去了。所以这个“我爱我钟家”的群里,消息还真不少,大家都不自觉带上了剧里的人设,一时之间还真有点像模像样。楚见星为此还跟秦若望开玩笑,说这个群拿出来搞宣发时用,现成的大把素材。这话秦若望没在意,路深年听进心里去了,前段时间还真的跟所有人讨论了一下这件事,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个好想法,于是在群里聊起天来就更加飙戏了。
今天除了楚见星,群里的哥哥姐姐们全被薅过去补拍了。楚见星一点进群里,就看见秦若望刷屏式的哀嚎。楚见星往上翻了翻,知道了他今天补拍那段钟在竹跳河救人的戏份。秦若望会游泳,这天气还有点热,进河水还挺舒服,按理讲不算什么痛苦的事。但秦若望在水里泡了挺久,就是不过,其他人还在岸上跟他打闹,又是撩水泼他又是跟他打赌憋气时长,于是秦若望的哀嚎里充满了不甘和赌气。非常沉浸式生活化。
楚见星正在欣赏齐曦拍的秦若望入水视频,通知栏就弹出来个消息,什么微博热搜“路深年楚见星寻明同游”。楚见星淡定地把通知条点掉,都没进去看一眼。见怪不怪了。哎,这宇宙的法则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上辈子楚见星作死发疯就为了能让两人的名字并列在热门里,到最后哪怕是丑闻他都能涌起一丝快感。现在,楚见星压根不想跟路深年的名字并列了,反而一天到晚被世人见证着他们有多么“相爱”。行吧。
楚见星就着秦若望的生气小视频吃完了这顿饭,因为他看得过于投入,没在意粉汤都洒了出来。路深年拿纸帮他擦干净嘴角,楚见星都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还乐滋滋地给路深年看秦若望的视频:“笑死了,这段到播出的时候一定得放进花絮里。”
“嗯。”路深年点点头,陪着他看那些视频,看他傻笑。两个人就像是所有寻常的伴侣,过着世间最平凡的日子。很快,这段场景也被路过的粉丝拍摄下来,上传到社交平台,于是楚见星和路深年并列的热搜词条又增加了几条。
楚见星完全没有在意这些,吃完饭就带着路深年去逛他前段时间最喜欢逛的小吃街。虽说各地的小吃街总是充满了相同的味道,但寻明市必然有一种味道,在其他任何地方都很难再找到——那自然就是那种让楚见星喝的差点吐胆汁的风味草饮。
“咳。你要不要尝尝?虽然我觉得很难喝,但是好多人觉得超级好喝。你说不定就是觉得超级好喝的那种人呢?你说那要是你没尝尝岂不是可惜了。”楚见星轻咳一声以压住自己内心的小九九,鼓动着路深年。
路深年一向没什么表情,楚见星很难从他的神情里读出来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只能暗暗祈祷路深年能上钩。
他这诱饵实在毫无吸引力,主打的真就是个“愿者上钩”。路深年恰好,就很情愿。
他买了一瓶饮料,平静地喝掉了大半杯,看得楚见星目瞪口呆,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力:“好喝吗?”
“还不错。”路深年风轻云淡。
楚见星不信这个邪,难不成就这一两个月的功夫,卖家还改良口味了?他倒是没有勇气再买一整瓶,偏就仿佛被路深年看出了心思,那剩下的小半瓶饮料就这么递到他面前:“不信你尝尝?”
楚见星接过饮料瓶,小心翼翼品了一点点。呸!还是原来的味道!
他苦着一张脸,却发现路深年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神情。是一种苦不堪言又诡计得逞的混合态。
好家伙,上钩的竟然是他楚见星自己!
楚见星苦着一张脸:“你真的觉得还不错吗?”
路深年耸耸肩:“我只是比较委婉,不想伤饮料的心。”
这体贴的可真不是地方。
路深年看着楚见星那副作怪的样子,带着种孩子似的娇气,毫不做作的灵动与可爱,让他觉得很赏心悦目。嗯,“还不错”的评价低了,应该是非常好才对。
楚见星气鼓鼓地把饮料瓶塞回他手里。没爱了,他竟然被这么相信的偶像欺骗了。感情都是假的,假的!
他昂首阔步一马当先和路深年拉开几步的距离,以示他生气了,要划清界限了,还没走两步远,就听到身后路深年低低的暗笑声。楚见星抵抗了两秒,最终不争气地回头。好吧,当颜粉总可以吧。别的不说,路深年笑起来是真的挺好看的,而他又不怎么爱笑,好不容易笑一次,不看是楚见星亏了。
路深年在楚见星假装生气瞪回来的眼神里坦荡荡地把笑意加深了,楚见星很难维持住那层伪装了。于是他欢快地决定就此和解。两个人之间的矛盾总共维持了不到十秒,也算突破了一项记录。
也不知道为什么,休假的时间就仿佛人被一闷棍放倒了一般,明明感觉什么事情都没做,时间就没了。
楚见星满怀着遗憾返回了酒店,明天又是连轴转的一天。
路深年的新组在邻市拍摄,前段时间戏份较多时,他去了剧组安排的邻市酒店居住。今天晚上本想在寻明市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再赶回去,却被楚见星主动往那边“轰”。路深年也知道这是楚见星担心他睡眠不足,这与他一直担心楚见星最近的作息是一样的。既然如此,他交代卓云盯着楚见星早点休息,便匆忙赶回了邻市。
楚见星也确实很想早点睡觉,但或许大脑觉得他这一天过得太快了,十分抵抗睡意侵袭,暗中鼓动楚见星熬夜。横竖也睡不着,楚见星出门去找夜宵吃。
他刚一出门,就听见电梯间那边传来骚动,不一会儿就看见一群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正是《年三十》剧组今天补拍的各位。齐曦的房间在另一侧,她和秦若望他们打完招呼就掉头往另一边走了。韩子澄话一向少,房间又离电梯间近,没走两步就到了,只和秦若望点点头就进门了。楚见星抱臂斜倚着自己的房间门,脸上挂着笑,看秦若望脚步打飘地东倒西歪晃到自己面前,才笑道:“哥,今天喝了多少水?”
秦若望颤抖着举起手,比了个“3”的手势。楚见星故意道:“懂了,喝的很开心,很OK。”
“滚犊子。”秦若望拍了他一把,“我是说我喝了三天的量,那水还有灰。我的天,拍完我就去找医疗组的老方给我开了好多药。现在可好,你们吃香喝辣,我把药当饭吃。”
“再坚持几天就杀青了。”楚见星安慰道。
秦若望点点头,长长舒了一口气:“不过最后一次拍的时候,叶导对我可——满意了!”
他语气加重,骄傲地挺了挺胸:“下了戏,高师兄跟我说,他这边有朋友的组正在筹拍,演员都还没定,他可以推荐我去试试。他说我这边刚拍完叶导的戏,对那边来说,这是很有分量的经验,所以只要认真发挥,面上的几率很大。哎,弟弟,哥哥出道这么多年,总算有希望有男主剧了,呜呜呜呜呜。”
楚见星拍着趴到自己肩膀上“猛男落泪”的秦若望:“可以啊哥,你这都要无缝进组了!”
他自己这边倒还完全没有着落,灿星的那个综艺,还让他十分犹豫。不过此时可不是想这些的好时候。
楚见星还没多说两句,假哭的秦若望一秒抬起头,话题已经跳开了:“对了弟弟,我看到你和路总出去了,你俩可真恩爱啊,什么‘亲密同游’啦,什么‘温馨共餐’啦……”
楚见星嘴角抽搐:“看来您还是不够忙。”
秦若望白了他一眼,忽然一拍脑袋:“对了,我看到你和路总喝那个饮料了。”
他一脸的惊恐:“弟弟,那天我接过你那瓶饮料的时候,被路总给看到了吧?我的天呐,我才反应过来!路总没生气吧?”
楚见星心道您可真是太心大了吧?
他耸了耸肩,道:“就算生气,这都一两个月了,他早忘了吧。”
秦若望摇了摇头:“我看未必。刚才吃饭的时候,我把这事跟齐曦讲了,她说啊,就她观察来看,路总喜怒不形于色,平日里心里想什么也不会让人知道。这种人啊,要是有什么大情绪,会压在心里很久很久。所以啊,他如果醋劲儿犯了,这经过一两个月的发酵,得,我还有的混吗?”
楚见星哭笑不得:“什么跟什么啊!没有的事!你信我,真没大事,你不说我早忘了,更别提他了。”
他觉得吧就是蛮失败的。本来按计划,拍《年三十》这几个月下来,他和路深年的关系,已经该走到那种“一个月见不到两面,一天说不上三句话”的阶段了,当下他的人设都该变成事业强人了,目标要当影视基地钉子户,出了这组进那组。现在,得,所有人都觉得他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哎!他天生就不是当导演编剧的料,楚见星算是看透了。罢了,也有好处,排除了人生路径的错误选项之二。
事实证明,人,经常对自己充满了误解。没几天,叶以寒就再次通知楚见星去补拍。编剧已经根据楚见星的笔记,把剧情好好推敲梳理了一遍,将楚见星的构想细致化、完整化,使它巧妙地嵌进已有的剧情里,成为了点睛之笔。
拍摄也很顺利,基本上一遍过,叶以寒看着监视器里的素材,连连点头:“可以的,小楚,你在这方面是有天赋的。”他抬眼斜着看楚见星,像个老学究,“怎么样,考虑当个编剧吗?”
楚见星连连摆手:“别别别,叶导,您吓坏我了。我干不来这个,我未来十年的规划就是能先把戏给演个差不多。”
“行。”叶以寒点点头,“你是有发展前景的,以后有机会多合作。”
这部拍了差不多三个多月的剧,终于在入秋时分彻底杀青了。
路深年的特出也恰好完成了所有的戏份,赶回来和《年三十》剧组的人一起吃了杀青宴。
相比于第一天相见时大家的焦虑和疲惫,杀青宴上所有人都放开了。齐曦敢跟叶以寒开玩笑了,韩子澄也喝上了酒。这样一来大家才发现,怪不得韩子澄平日里板正的不行。他这酒还没喝三杯,就已经醉得判若两人,话密的把秦若望都给压制住了,放纵起来更是敢直接提着酒瓶子灌叶以寒的酒。叶以寒也算是终于从“为金钱而折腰”的折磨中摆脱出来,能挺直腰杆继续当他的艺术家去了,是而也情绪高涨,陪着韩子澄连干了大半瓶白酒,成功把自己放倒。
大家在一片嬉闹欢笑中散了场,秦若望拉着楚见星的手感性地哭出声。高时泽给他搭线介绍的剧组,他成功通过了面试,明天就能无缝进组,成功拿下人生首部男主剧了。楚见星无奈地拍着他的背,恭喜道:“哥哥,这不是好事嘛!哭什么呀!”
“一方面是舍不得弟弟你……”秦若望抽抽噎噎,楚见星没忍住噗嗤笑出声。秦若望白了他一眼,他连忙做好表情管理,配合着演出兄弟情深状。但秦若望的情绪也被他打乱了,一抹眼睛,往身后瞟了瞟路深年,凑到楚见星耳边道:“另一方面,我经纪人敲打我了,让我啊注意点分寸,别惹的路总不高兴。我一想也是,我这人就这样,不拿别人当外人,也不把分寸当回事,现在想想,真怕伤了你和路总的感情。”
楚见星嘴角抽搐了一下:“不至于,他没那么小气。”也真没那么在意。
“至于!”秦若望板着脸,“弟弟,我粗枝大叶是不假,但连我都能看出来路总有多在意你。你拍戏的时候,他在组里,眼神从来没离开过你。你同别人讲话玩闹,他也总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各种需求。后来他去别的组了,我还听管后勤的老刘讲,路总可关注你了,时不时就要来叮嘱一些关于你的细节。这些事都是实打实的,咱都看在眼里了,弟弟你客气谦虚什么嘛!小两口之间这么恩爱是好事啊!”
楚见星的思绪被秦若望的话带得很远。脑海中的画面回拨了几个月,许多一闪而过的细节,一幕幕,仿佛被他忽略掉的场景,忽然放大变得清晰。原来他记忆中有那么多关于路深年的画面,不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偶像,被他以崇拜敬若神明般束在记忆殿堂深处,而是如深夜细雨一般,浸润在他这匆匆而过几个月的方方面面。
路深年好像是挺在意自己的。楚见星忽然这么想。
然后他又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路深年是很好的人,楚见星明白这一点。他是粉丝,所以最是清楚路深年对自己身边人如何。卓云给他当了这几个月的助理,两个人在聊天闲谈中,他也知道不少路深年的琐事。路深年对自己工作室的员工一向待遇优渥,更是十分照顾员工的情绪和心理。别说业内了,打工人活跃的群组论坛里,路深年都是口碑顶顶好的老板。合作过的甲乙方都对他赞不绝口,连叶以寒这种刁钻难搞的人,都愿意和他一再合作。以路深年这样的人品,上一世如果不是楚见星胡搅蛮缠,不是他上来就把两个人的关系彻底撕裂永远无法弥合,他们之间本来也可以像所有合作伙伴一样,和平友好,互利互惠。
而现在,不过是把轨道掰回了正确的方向。在不与路深年长期共事的人眼里,他始终是有距离感的,故而他的细致、他的温柔,会让人以为是“特例”。但若楚见星也这么误会了,那万丈深渊就又要冲着他露出獠牙了。
楚见星最终只是拍了拍秦若望的肩:“总之,不管怎么样,哥哥,以后常来往,有机会咱们互相通通气。”
“明白!”秦若望比了个OK的手势。
杀青宴一直到凌晨才散伙。楚见星和路深年作为为数不多没怎么喝酒的清醒人士,安排着各家的助理和司机把其他人一一送了回去。
安顿好秦若望,已经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卓云来问车什么时候过来,路深年看了看楚见星。楚见星正仰着头看着夜空。这几个月的拍摄让他消瘦了很多,侧面望过去,他好像一个朦胧的剪影,随时会因为一阵风飞离这里,飞离路深年的身边。
路深年下意识握住楚见星的手,在他转过头迷茫的眼神中,依旧坚定地没有松开。
“离酒店不远,我们散散步慢慢就走回去了。你和司机先回去休息吧。”路深年对卓云道。
卓云一向对老板的要求执行打满,从不多问,立刻带着司机离开。
楚见星盯着路深年握着自己的手,感觉很奇怪。不过路深年握的不紧,他假装抬手指天上的星星,顺势松开了:“你瞧那颗星,是什么星呢?”
路深年摇了摇头:“不太清楚,我对天文不是很了解。”
楚见星叹了口气:“我名字叫‘见星’,是因为我妈妈生我的时候,就是在半夜。她说那天她出了产房,回到自己的病房,从窗户看到了特别好的星空。小的时候我爸妈都希望我能当个天文学家,谁能想到,我见的星星,是你。”
他歪着头冲着路深年笑得肆意:“不过也挺好的,至少我觉得很值得。”
路深年回望着他,专注而宁静:“大家都叫你星星,你也是一颗很值得被爱的星星。”
楚见星唇角依然噙着笑。他转过头去,重新望向星空,久远的早已不再属于这一世的他的画面,在眼前飞速闪过。那种样子,不会有人觉得他是那颗值得被爱的星星。
不会回头,不要回头,永远都不要再变成那样的自己。
楚见星轻声道:“是啊,我也很喜欢现在的我自己。”
在他的身边,路深年的声音更轻,淡得仿佛夜风轻轻一吹,就被带去了遥远的星空,只被那些散在宇宙深处的尘埃听闻。他说:“我也喜欢。”
“嗯?”楚见星听到了路深年说了句什么,但又是听不清。最近路深年总说一些他听不清的话,这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累了,听觉都下降了。
“我也喜欢。”路深年这一次提高了音量,重复了一遍。
楚见星愣在那里。一秒,两秒。
然后他笑了,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怎么,你也要当我粉丝?互为偶像也不错啊,感觉蛮有意思的。”
路深年轻轻皱了皱眉,楚见星却别开头,重新望向星空:“如果人生能再来一次,回到小时候,也许我会真的选择成为一个天文学家。不过我依然很喜欢现在的我自己,因为有些错误,我永远都不会再犯了。”
他没有哭。但他不知道自己的眼角泛着一丝红,就像当初他埋在路深年怀里痛哭时那样。
路深年看着那抹红色,这一次他无法再抬手轻轻抹去那本来就没掉下来的眼泪,而他的星星也不再需要他的怀抱。他站在那里,坚强,独立,离路深年很近,又很远,是一步踏出无法抹平的距离。
“哎。现在城市里的灯光太亮了,都看不到多少星星。如果能去哪个地方,看到漫天繁星就好了。”楚见星忽然感慨道。
路深年同他一样仰起头看。夜幕中确实只有那一点点黯淡的光,仿佛是有些固执地和这个世界的干扰对抗。一颗很好看的星星。
“会有机会的。”路深年平静道,“走吧,真的很晚了,明天还要赶回去。”
“回去回去!”楚见星低下头快速跑了两步,“我回去后得睡上三天三夜!困死我了!”
他没机会睡上这么久,第二天天都没亮,楚见星和路深年就上了飞机,落地后只来得及回家放个行李,楚见星就让路深年带他去看看爷爷。在组里几个月,爷孙俩只能隔三差五通个视频,爷爷的每次都跟楚见星说自己状态很好,但楚见星细心地观察到爷爷在迅速消瘦,精神状态和气色都变差了很多。
路深年也看出来了,他早就通知了父母多去探望一下爷爷,路家爸妈也给老人安排了多次体检,并没有查出特别的异常。
楚见星算着自己和爷爷还有多少时间,难过的心情有些抑制不住,又不想被正在开车的路深年看到,别开头望着车窗外发呆。路深年知道楚见星的担忧,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疗养院。
也许因为知道自己最疼爱的两个孙儿要来探望自己,爷爷今天的情绪相当好,荣光焕发,倒显得健康的不得了。楚见星总算松了一口气,抱着爷爷的手臂来回摇,说着自己在剧组里吃的“苦头”、受的“委屈”。爷爷当然知道这是小孩撒娇,但还是开心地顺着楚见星的话说着,逗他讲更多剧组里好玩的事。路深年在一旁陪着一老一小,仔细检查了爷爷这段时间的治疗方案和记录,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又查看了爷爷的医疗报告,虽有担忧,但实在看不出什么。
无奈,路深年只能在心里存下这个疑虑,决定继续观察一段时间。他和楚见星陪着爷爷用完午餐,这才带着楚见星回家休息。
之前“雄心壮志”要恶补睡眠的楚见星,也就睡了一个下午带一个晚上,就重整旗鼓了。在叶以寒的组里卷成了常态,让他突然闲下来,他还有些不习惯了。
第二天一大早,楚见星就去了半扇窗户。舒泽兰这段时间当然没有闲着,已经帮他过滤了好多递过来的本子。最近楚见星的热度居高不下,业内也知道他进了叶以寒的组,还是男一,往他身上押宝的人越来越多。只是楚见星有一段时间没有播什么剧了,虽然手头存货不少,但未播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大制作、神班底但数据惨淡的剧遍地都是,故而虽然比之前好了很多,但递到楚见星这里的本子,质量上相比《年三十》还是差了一截。
舒泽兰比楚见星更清楚这些,看着楚见星有些没精打采地筛选本子,道:“没办法,我知道你进了叶导的组,进步神速,现在这些组的配置对你业务能力上的进步而言有限,所以我们必须要多考虑其他地方,比如适合你人设路线的本子,利于稳定住你形象的本子等等。”
楚见星把本子放到桌子上,摆出乖巧的样子:“都听舒姐的,舒姐比我明白。”
舒泽兰点点头,又道:“不过,现在有更实际的问题,就是档期问题。你去年拍的《一个漫长的爱情故事》拿到许可了,灿星那边通知排播了,李制片前两天才给我打了电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希望咱们这边能配合一下参与全程的路演。因为这剧主要受众是青少年,安排了挺多场次在各大高校的,跟你的粉丝群体是重合的,加上咱们半扇窗户也算是出品,牧总的意思也是能多多出点力把数据拉上去,未来你接戏更能拿到话语权,公司其他艺人也好推出去了。这确实是个窗口期,我也觉得以线下宣传为主最好。”
《一个漫长的爱情故事》,对于活了两世的楚见星来说,这可真是一个够漫长的故事了,他都快忘了自己拍这剧是啥样了,毕竟这回重生的时候,这剧都拍完一年了。但他记得这剧反响确实挺不错的,他上一世状态不好没有太配合着线下路演,但剧因为质量过关还是小爆了。对这一世的楚见星来说,这部剧也是个很好的机遇,他这部剧的人设非常讨喜,上一世但凡认真营业点,都有机会乘风而上了。所以无论如何是要抓住这段关键时间的。
想明白这些,楚见星立刻表达了对舒泽兰的认同。舒泽兰这才放心地把后面的话说了下去:“所以呢,我觉得至少这两个月,咱们先不进组,再等等,看看《一个漫长的爱情故事》播出情况如何,到时候咱们也有更多选择的余地。但空着两个月也不好,正好呢你还有部剧也在灿星那边,所以你和路深年的那个综艺……”
楚见星料到了舒泽兰是打算跟他谈这个。这事从《年三十》刚开拍,到现在,几个月了,灿星那边竟然还没有放弃,可见是确实很希望楚见星和路深年能加入。如今这可算得上是天时地利齐备,就差人和了。楚见星有时候也感慨,人啊,这心思,很多时候复杂得千头万绪没个着落。想不通的时候,其他人给了千万个理由,也说服不了他自己。但自己再一琢磨,忽然就发现,当初卡在那里,很没有必要。
就像现在。他忽然想起看到那个综艺策划案里,提到了要去草原。
草原,会有漫天繁星吧。
楚见星忽然很想去看看。
他没有再犹豫,跟舒泽兰说:“行,我这边愿意接这个综艺。”
舒泽兰已经做好了被楚见星拒绝的准备,全然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轻松。愣了两秒,她迟疑地点头:“想好了?”
楚见星很轻松:“嗯。想好了。这是最好的选择。”
他笑了笑,也这样对自己说。
舒泽兰这次安定了许多:“行,那是我跟路深年那边联系,还是你去说?”
楚见星低头摆弄手指,玩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含含糊糊道:“要不……我来?”
“你来。”舒泽兰拍桌敲定了。
路深年显然也在等待楚见星这边最终的决定,他这段时间也没有安排进组。顾卫给他接了一些商务,他集中处理了一下,每天还是保持着回家用晚饭的习惯。
今天的晚饭是管家提前找来大厨准备好的,路深年已经充分掌握了楚见星的口味,从来不会在饮食上踩楚见星的雷区。只是今天看楚见星吃饭慢条斯理的,不太像他平时的状态,路深年略有些担忧:“怎么了?”
楚见星已经在心里组织了好多遍措辞,想来想去定不下来,索性心一横,跟路深年直白道:“我想和你一起参加那个综艺。”
“好。”路深年点点头,很平静的。
这下轮到楚见星诧异了:“你完全不意外的吗?”
“不意外。”路深年给楚见星剥好一盘虾仁,推到他面前,这才胸有成竹地继续道,“实际上我有很多理由确信你会这么选择。比如,参加这个综艺,会让爷爷很高兴。以你的孝顺和对爷爷的心意,你显然很乐意这么做。再比如,灿星毕竟是最顶尖的平台了,你与他们的合作一向比较深,你事业心上来后,一定会考虑这些背后的博弈。灿星到现在还在极力邀请我们,姿态放得不可谓不低,你若还是拒绝,恐怕你的经纪人和老板都要好好做你思想工作了。”
楚见星夹起一个虾仁丢进嘴里,嚼嚼嚼。嗨,可说呢。这些道理他自己在脑海里反复拉扯多少轮了,都懂。就是每次下决心的时候,想好的道理统统失踪了。
这话他不打算说出来,他决定在路深年面前树一个成熟、稳重、聪慧、有规划总之很高大上的形象,来挽回一下他之前的形象。虽然他也觉得没什么希望,路深年看人太准太透,但至少也要奋斗一下吧。
楚见星正胡思乱想着,路深年却平静地说道:“但我不想认为是这样的理由。我只是想,你想去看星星,我也想去看星星。所以让我们一起去吧,在回忆里创造一片属于我们的星空。就是这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