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惊孟>第23章 听书

  虽然语方知不参加科考,但并不妨碍他庆祝科考结束,他还特意约了裴远棠和王羽出来喝酒。可惜去得晚了,想吃宴的并不只有他们三个,最后一个包厢刚被定走。

  裴远棠的劝慰下,语大少爷暂时愿意在大厅将就。

  三人吃宴像是吃喜酒,大鱼大肉摆了一桌,还上了两坛女儿红。

  “我要问裴兄讨个喜钱花花。”语方知见裴远棠满面红光,知道他定是考得不错。

  裴远棠不擅酒,却大方干脆地跟语方知碰了杯,皱着脸一饮而尽,面上红光更甚,虽是心中喜悦,但也没忘了谦逊:“语兄莫取笑在下了,还未揭榜,一切还未有定数。”

  裴远棠谦虚,但是这不坐着个不谦虚的吗?王羽也跟语方知碰杯,豪饮过后大笑一声:“虽说这顿是你做东,但付账还得我来!”

  语方知笑:“行啊!我还没见过恨不得掏喜钱砸人的,小二!再来两坛好酒!”

  “再来十坛好酒我也不惧!”王羽眉飞色舞,根本坐不安稳。

  语方知趁机问道:“看你这样子,发挥得很不错啊!有什么秘诀?说来听听?”

  王羽笑得眼睛都没了,刚想说话,又瞥见旁边一直坐着不怎么熟络的裴远棠,干笑两声,说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准备,爹找的私塾先生不错,娘在庙里求得符纸保佑,连自己亵裤是红色的都说了,他又问裴远棠做了什么准备。

  裴远棠想了想,答:“除了寻常的温书……我仰慕严侍郎的才情已久,拿了我誊抄的他当年科举所作的文章问他,可他不太高兴,并没有详细解答我的困惑,还说不要被前人不明智的文章拖累,可严侍郎的这篇文章又不只我一个人说好,当年......”

  王羽不耐烦:“哎!严侍郎这么说必然有他的道理,你就听他的吧!”

  语方知却挺有兴趣:“改天你把你誊抄的文章拿给我看看。”

  裴远棠应下,王羽举杯劝酒,三人又喝起来。

  三人聊得正欢,听见楼下动静大,连小二都围上了好几个,他们三人跟着看去,瞧见楼梯上走来一个人,三张脸齐齐变了色。

  范直也看见他们了,“哼”了一声,由着小二引他进了天字包厢。

  他一进去,包厢中就闹得门外都嫌吵,什么文曲星下凡、国士无双之类的话也敢说。

  语方知、裴远棠和范直那是对簿公堂过的仇人,见面眼红是正常的,倒是王羽也气得眼斜嘴歪就奇了,这两人能有什么过节?

  王羽解释了:“这傻缺考试带烧鸡烤鱼熏肠!”

  语方知大笑:“怎么了?骨头丢到你号舍里了?”

  王羽抹抹嘴:“没,我闻着味了,流涎水弄脏卷子了……”

  这下连裴远棠也忍俊不禁,自此看见范直带来的不愉快烟消云散,三人把酒言欢,酒足饭饱后,裴远棠说要给家中去信便先行一步,王羽说跟人约好了游湖也不多待,语方知最后离开,小二让他付账才想起来王羽说的话当屁放走了。

  语方知接连送走两人,站在酒楼门口,看着裴远棠欢喜离去的背影,目光沉沉。

  会试并不是每个人都像王羽和裴远棠一样如释重负,欢欣鼓舞,语方知就看见好几个当街痛哭的,嚎得震天响,还是站在开门做生意的茶楼前,逼得店小二甩着粗布跑出来劝他别处哭去,里头说书的声音都被哭声盖过去了。

  说书?语方知来了兴致,抬脚往茶楼里走。

  楼中央摆一套桌椅,醒目、折扇齐全,说书人穿长衫戴幞头,两溜八字胡上下齐飞,说到高潮处声音拔高八度便戛然而止,得等地下人拍手叫好才继续。

  语方知听书听过不少,江陵的说书人还带点口音,讲起来更是趣味浓,不过翻来覆去就是些奇人异事或者才子佳人的悲欢离合,没什么意趣。

  不过今日这场说书若还是这些内容,语方知是决计不会走进这茶楼来的。

  只听那说书人开始了:

  “话说在元康五十六年,当时先帝宏德帝圣体微恙,处理政务都勉勉强强了,不过好在太子已经立了,以仁德服众;政治清明,朝中有孟、毕两位大人替黄上分忧,政务并未没有什么大的纰漏过错,再加上北境有谢大将军坐镇,多年来都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南境小国又掀不起风浪,天佑我大殷国泰民安,先皇本可以无忧无虑地驾鹤西游......”

  说书人平缓话锋转为凌厉:“谁能想到,就在当年!太子突然因病亡故,孟大人一夜之间举家覆灭,北境突遭敌袭,仅仅两天幽云十二州便连失去三州!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内忧外患,大殷竟然在一夜之间陷入如此境地!”

  台上眉飞色舞,台下有年纪较大的窃窃私语:“哎呀,谁不知道这事啊!老掉牙了!”

  小二劝道:“虽说是十几年前的事,但很多年纪轻的都没详细听过,您多担待。”转眼看见个年纪轻的听得愣了,眼珠子都不会转了,面前的茶都凉了还没喝,小二默不作声重新倒茶,那人竟然丝毫反应没有。

  醒木一直放在说书人手边,可语方知心跳如鼓点。已然知道说书人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可他还是升起一股难以消解的怨气。

  “孰能想到,孰能想到!针砭时弊、勤政爱民,宏德帝口中的肱骨之臣,太子以礼相待的恩师,竟然做出那等死不足惜的天大祸事!他是大殷之耻,是千古罪人啊!”

  性急的催道:“谁啊!说啊!”

  说书人醒目一拍:“此人长了一张刚正不阿的脸,但看相貌,绝对没人能猜到他后来竟然为了一己私利,枉顾家国,做出了那等通敌叛国的祸事,导致幽云三州被外敌的铁蹄踏破,城中百姓苦不堪言,此人,便是当年家喻户晓的能臣——孟哎!”

  “烛火怎么灭了?”

  “该不会是罪臣显灵了吧?”

  “娘!我怕!”

  茶楼顶上的悬了四盏烛台,此时竟然四盏蜡烛全灭,楼内光线不明,没人看见语方知将剩下的碎银子收进手心,听众喧闹起来,角落两处的同时发出的轻哼声要仔细听才听得出。

  小二已经将烛台点亮,说书人在情绪激昂处被打断,再继续说下去也没有了刚才的气氛。

  “孟霄入仕多年,位及御史大夫,前半生兢兢业业博得治世能臣的好名声,当时民间谁不说他好啊?当年他在江南做官时的考绩还被评为了优等,可惜一步错步步错,自己动了邪念,连着一家老小都没了活路,该!这是老天有眼!”

  “放你娘的屁!!”

  此声中气十足,怒不可遏,伴随着拍桌而起的气势,所有人都朝出声的方向望去。

  语方知把指尖将要飞出的碎银子收好,也跟着看了过去,却听那老翁大骂了两句“一派胡言”后便拂袖离去,脊背稍弯,两鬓斑白,却浑然一股逼人气势,大步离开,根本不管身后的窃窃私语。

  语方知起了疑心,一直盯着刚才大骂的人,那老翁出了茶楼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跟等在楼外的一个年轻男子发脾气,似乎是在宣泄这次听书的不愉快,那年轻男人温文尔雅,只默默听着,待他脾气发完便扶他上轿,命人起轿离去。

  年轻男子语方知见过,毕守言。

  小二说:“方才那位是咱楼里的常客,也常听书,不知道今天怎么了,竟然发那么大的火。”孟霄叛国通敌在他看来是板上钉钉,那客人竟然说是“一派胡言”,这又从何说起?

  有年纪大的说:“方才那人是毕知行,当年孟霄还在的时候,两人在朝堂上时常因政见不同吵得不可开交,毕大人还曾放言跟孟霄势不两立,如今孟霄已死,他应该仰天长笑才是啊,怎么......”

  “哎,谁知道呢?听说当年孟府被烧后,毕大人还去看过,仇敌已死,估计是亲眼见了灰飞烟灭才解气吧!”

  孟家出事,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就怕牵连到自己,许多人连荻花街都不敢去了,就怕也沾上个通敌的罪名,但毕知行就敢,许是两人仇敌似的关系,就算他进孟府晃荡,也丝毫不会有人怀疑他跟孟霄有勾结,只当他是在落井下石。

  听客你一言我一语吵闹起来,说书人还在继续说,说得很是吃力。

  语方知觉得索然无味,决定起身离开,步子不如来时轻快,眼底一阵眩晕,是血气上头的后症,光线暗淡,藏住他苍白血色,人声嘈杂,掩住他两声冷笑。

  说书人抬高音量:“好在咱们大殷自有神明护佑,当年还是一名信使的郑大人一封通敌信将孟霄叛国之实揭露,当时在江南游历的皇子也就是当今的圣上,听说边境形势危急后,亲自领了数万府兵支援,这才解了北境的燃眉之急,而魏大人得皇上命令,带领禁军前往孟府捉拿罪臣,那罪臣知道事情败露,竟亲自杀了妻儿,又放了大火烧家,于熊熊烈焰中自刎!”

  “可惜就是连累了一直跟孟霄交好的太子,后因先帝厌弃废了储君之位,只得郁郁而终,还有那北境三州枉死的人命,谢大将军面上狰狞的刀疤,惨啊!”

  说书人像是亲历者,说着说着要哀恸而哭,呜咽两声,突然捂住嘴巴,只觉得牙根刺痛,口中腥甜,低头便呕出了两颗带血的门牙和一小粒碎银。

  “惨!”语方知嗤笑,闪身消失在茶楼门口。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在交代两位主角的背景联系,所以两人的交集比较少,第二十四章 之后主角间的互动会多起来,也会继续走剧情了!感谢看文的各位!有任何想法都可以说哦!晚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