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惊孟>第26章 宫宴二

  皇上大寿,在殿中宴请朝臣,当值的宫女和内官都被叫走,长街上,严辞镜独自走着,独享这难得的清静。

  后背上的伤已经结痂,撞上柱子时撕裂了伤口,渗出来的鲜血浸透衣衫,很是显眼,虽是成功在众人面前离开,但严辞镜也没讨到好,后背的痛楚和失血后的虚弱让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扶墙缓了会,捱过那股眩晕的劲后,严辞镜继续往太医院走去。

  掐着时间,估摸着那柄玉龙已经伤了人,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严辞镜加快步伐,外人看不出,只有他知道自己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虚浮的云中。

  “严大人!”

  严辞镜身形微晃,被赶上来的内官扶稳,他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花香冷冽,让他脑中的昏沉感褪去几分,严辞镜站稳,挥开了那内官,内官还想扶他,被他制止。

  “多谢。”

  严辞镜道谢,却并没有听见那人的回应,他朝身边看去,发现那内官身形不似寻常内官那般孱弱,弓着腰依然能看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形,脸被官帽遮挡,只看见一小截线条硬朗的下巴。

  严辞镜心下有异,命他抬头,那人不动,严辞镜捉住他的帽檐要看相貌,那人却紧紧扣着不让动。

  严辞镜厉声喝道:“你不是宫中当值的内官,你是谁?”

  “太后仪仗将至,尔等速速避让!”

  有尖嗓的内官甩着浮尘隔着两道角门冲严辞镜大喊。

  严辞镜无法,只得松手,拂袖跪迎太后。

  那内官极大胆!竟然趁他不备溜了去!严辞镜余光瞥见他那直起腰来宽厚的背影,觉得有些熟悉。

  思及隔壁的纨绔也是这般行事全由性子,觉得那内官越发熟悉,不过很快,严辞镜就否定了这个猜测,语方知再大胆也不至于混进宫中吧?命不要了吗?

  太后已经走远,严辞镜慢慢起身,继续往前走去。

  两道角门外的长街上,在轿中端坐的太后拂开轻纱,露出张雍容平和的脸:“宛嫣,方才跪着的人是谁?”

  宛嫣是皇后的闺名,她是太后的亲侄女,两人素日很是亲近。

  皇后并未留意,只好问旁边的太监,问清楚后才答:“母后,是户部的严侍郎。”

  太后的手还抓着轻纱不放,神情怔忪,皇后道:“可有不妥之处?”

  太后摇摇头,放下纱帐,似是叹了口气:“想起些旧时的事。”

  皇后含笑:“母后惦记旧时,也别忘了眼前人,陈贵人已经抱着小公主等在殿中,孩子我已经见过,眉眼像极了皇上。”

  “好,好,那快些走吧,日头大得很。”

  日头是大,未到开宴的正午已经艳阳高照,官袍厚重,严辞镜又受了伤,在这绵长的长街上,终于支撑不住,靠住了宫墙,那股晕劲怎么也下不去。

  “这位大人!您怎么了?”

  严辞镜目光沉沉,模模糊糊看见两个太监跑来,还没看清那两人的脸,眼前一黑,终于彻底失了知觉。

  “大人,您醒了?可是要喝水?”

  严辞镜吃力睁眼,看见一个太监正在床边伺候,他赶紧挣扎着坐起来:“现在什么时候了?!”

  那名太监也跟着着急,帮他套好长靴,扶着他的手道:“大人上完药才刚睡下就醒了。”

  没晕倒很久,那还好,还来得及,严辞镜冷静下来,坐在床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处在一间散着药香的简室中,身后的伤处也已经被处理好了,清凉的药粉盖住了细小的刺痛,连衣服都换好了。

  那太监极有眼色,恭敬地解释道:“奴才是瑞王爷的人,方才在长街上看到严大人您身体不适晕倒,瑞王赶忙让奴才扶您就近到太医院诊治,还命奴才找了干净衣服帮您换上。”

  严辞镜脑中浮现出瑞王孱弱温和的模样,赶紧道谢:“多谢瑞王出手相救。”

  那太监见严辞镜冷静下来了,想扶他躺下来,但严辞镜不着痕迹地躲了,道:“瑞王身体不便,身边不能没有随伺的人,我既已经醒来,没有大碍,公公还是快回瑞王身边吧,改天我定亲自前去拜谢瑞王。”

  严辞镜脸上渐渐有了血色,说话也不见虚弱,太监没有再坚持留下,很快便离开了。

  太监一离开,严辞镜也跟着离开了。

  无心插柳,他竟然进了太医院最内侧的厢房,这里是御医临时休憩的地方,此时,人都聚在前院的议事厅中当值,后院并没什么人,两边的耳室也都空空,严辞镜一路畅通无阻的,从后门闪身进了御药房。

  御药房中的太医正在低头清点药物,没人注意从后门进来的人。

  不过很快,严辞镜就被发现了。

  “大人你……”

  严辞镜歉意解释后院没有引路的人,一不小心就走到了这里,太医忙说不妨事,请严大人直接进厅中休息,正巧厅外跑进来一个太监大吵大嚷。

  太医瞧见不是宫中各贵人身边的公公,凶道:“吵什么吵?没看见正忙着吗?”

  那年轻内官喘着气,说是丞相大人划伤了手,忙请太医去瞧瞧,太医一听是丞相,不敢耽搁,问了些情况,忙往医箱中放进止血的药物和纱布后,跟着太监匆匆忙忙地走了。

  严辞镜不便再待,跟其他太医道了谢后就离开了太医院。

  醒来时着急时辰,现在出了太医院却没往吃宴的御苑赶,他要趁此机会,去一个地方。

  春来懽侍阻,正字在东宫。

  严辞镜从未见过东宫,但储君之宫在东,循着方位,他也能找去。

  严辞镜在进宫前曾因为那枚簪子去找过夏长嬴,把来龙去脉说清楚,夏长嬴看了一眼便把簪子还给他,只说有机会的话可以去见见那名宫女子,严辞镜点头,离开前,被夏长嬴拽住了袖子。

  “十四年过去了,东宫庭院的桃枝已经长成桃树了吧?惊平,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到,我只信任你,那棵桃树下埋着太子旧物,你帮我取来。”

  夏长嬴说了这一番话,当时严辞镜只安静地听着,凝视着他眼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

  现在,严辞镜就站在这东宫紧闭的朱红大门前。

  两旁的石狮子经日晒雨淋粗糙了很多,门环上积了厚厚一层灰。

  严辞镜缓缓推开,猝不及防跟满庭院的景色打了个照面。

  原来宫门锁着浓郁馨香,严辞镜被这满院的生机惊失了声。

  庭中的桃树茂盛,粉花缀满枝头,落地的花瓣随风扬起,又被画眉衔了飞走。楼阁巍峨,雕栏砌玉,在这人来人往的皇宫之中,竟是这勃发的生机替太子守着这东宫一角。

  严辞镜真想让夏长嬴亲自来看看。

  又想起夏长嬴的话,他怕再待下去会被人发现,赶紧朝桃树走去。

  桃树由白石围绕圈起,严辞镜凑近一看,心中咯噔,桃树一圈都被人翻了土,还有什么太子旧物?怕是土里的泥鳅都被翻出来带走了!

  警惕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几个被花瓣掩藏了的泥脚印,脚印是湿的,在他之前有人来过!严辞镜大惊,匆忙起身,宽大袖袍拂走一阵花海。

  他得赶紧离开!

  厚重宫门“吱呀”一声关闭,可严辞镜脑中的猜测却关不住。

  夏长嬴并未言明太子旧物究竟是何物。先他一步的人是谁?也是为了太子旧物吗?除了夏长嬴还有谁知道?是敌是友?

  严辞镜在长街上疾走,神情恍惚,差点迎面撞了瑞王的轮椅。

  “瑞王。”严辞镜要跪,被瑞王拦住。

  瑞王为难道:“才让奴才扶了你去太医院,再这么跪下去伤了身,又进了太医院可怎么好?”

  严辞镜只好作揖又道谢:“多谢瑞王出手相救。”

  在东宫中就待了这么一会,严辞镜袖中已经盈满了桃花的芳香,这么一作揖,免不了将花香拂上瑞王的面,瑞王不习惯这股浓郁的香气,蹙眉咳嗽两声,身后的太监便上来盖紧了瑞王腿上的毯子。

  瑞王示意奴才调转轮椅方向:“本王今日不止救了你,现在还要帮你。”见严辞镜面露不解,笑道,“严侍郎也是进宫吃宴的吧?宫宴快开始了,严侍郎竟走到这东宫来了,想必是进宫次数不多迷了路,本王只好好人做到底,带你去御苑了。”

  严辞镜赶紧道:“若是没有碰上王爷,下官还不知要在这深宫中乱撞多久。”

  瑞王还是病恹恹的样子,天气转暖还是毯子不离身,不过跟严辞镜说话的这一会脸色已经红润了不少,以至于到了宴中,连皇上也说他近日气色大好,瑞王忙说是托了皇上的福。

  皇上和瑞王既是君臣也是兄弟,自然是有一般朝臣没有的亲近,严辞镜在不起眼的末座坐下,先听了两人真心实意的寒暄,接着打量起寿宴上皆是喜色的满朝文武。

  尤其是皇上下首,正用左手端酒的丞相魏成,另一只手藏在袖下,他知道,那只手缠满了绷带。

  “当——”

  身边上菜的内官粗手粗脚,竟然碰翻了银筷,正好撞在瓷碗上,严辞镜的思绪被打乱,抬眼往内官的脸上看去。

  作者有话说:

  更了!晚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