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惊孟>第63章 回城

  “大人,您怎么又出来了?”杜松追出院门,抖开外衫给严辞镜披上,又扭头数落弟弟,“不是让你看着大人吗?”

  杜砚吐吐舌头,躲到严辞镜身后。

  严辞镜脸上挂着笑:“别怪他,我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四天了,再不下床走动,腿就不能用了。”杜松张张嘴,还要劝,严辞镜赶紧抢话,“唐大夫说我的病早就大好,你也不必忧心太过。”

  杜松哪敢忤逆严大人?只是大病过后,严大人的身量看着单薄了不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补回来。

  虽然能下床走动,但唐霜还是不大赞同严辞镜此时进城,杜松知道自家大人坐不住,自己做主请裴远棠来陪他说话。

  但裴远棠也没陪过多少次,就被严辞镜以病体有恙为由再不许他来了。

  刚开始吧,裴远棠还跟他说城中的情况:

  开官仓赈灾,稳定物价确保粮食供应,太医和城中大夫找出了治疗疫病的良方,即使是身上出现黑斑的病患也能治好,朝廷又减免了赋税,城中百姓感恩戴德。

  开始严辞镜还挺爱听的,但后来就变味了。

  裴远棠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眼睛了,声泪俱下,说严大人心系百姓,身先士卒,病入膏肓还惦记着城中百姓,是好官,夸得严辞镜差点把眉心拧断。

  “我突然觉得有点冷,杜松!你快探探我的头是不是有点烫?”

  裴远棠一听,那还得了,吱哇乱叫着要叫大夫。

  严辞镜双目紧闭:“你先出去,我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裴远棠满口应下,赶紧离开,刚出院门就被杜松叫住,塞来一盒凝胶,说是严大人给的,让他好好治额头上的伤,裴远棠又喜极而泣,捧着药盒哇哇大哭,听得院内的严辞镜无奈摇头。

  严辞镜觉得裴远棠怪怪的,唐霜也是。

  唐霜隔一天就来给严辞镜诊脉,频繁得有些不对劲,严辞镜想问又知不道怎么问,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唐霜还以为他在担心自己的病情,赶紧说他已经大好了,只需按时吃药补气血即可。

  病中多亏了唐霜,严辞镜现在能下地了,每回都是他亲自送唐霜出门。

  “唐大夫,慢走。”

  “严大人保重。”

  唐霜没沿着大路离开,而是拐去院后的一间小屋,严辞镜看着她亲自走进去。

  估计是附近的病人,唐霜看病也顺带看看自己吧。

  杜松跟在身边,赶紧扶着严辞镜回去:“大人,去用午膳吧?不然待会该凉了。”

  回到房中,杜砚把菜都摆好了。

  地黄田鸡汤,鲜藕粥,参枣米饭,冬虫夏草鸭,天麻鱼头,顿顿都是不重样的药膳,自家小厮的厨艺严辞镜还是知道的,寻常小菜还绰绰有余,进补的药膳实在为难,但他不问,只默默地吃。

  在他养病的这段时间,总有人来探望,除了裴远棠和唐霜,府衙中的罗生及各房大人都来了,探病时还带来了各种书文,何潜派了岳钧山来,连参与赈灾的大商户秋家都派人来问安了,就是不见那人来。

  严辞镜在床底下发现了自己写的那篇文章,托在手中发愣,杜松端着汤药进来,也看见了严辞镜手里的宣纸,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跟严辞镜坦白。

  “严大人……其实……”

  严辞镜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苦着脸:“杜松,你去准备一下吧,我们现在回城。”

  “好。”

  许久未见的罗生等在城门口。

  知府在城外养病,城中的重担全落在了罗生一人身上,这段时间的操劳忙碌,让他鬓边发灰。

  “罗大人,辛苦了。”严辞镜下马车迎接他。

  罗生长吁短叹:“严大人痊愈了就好,城中已经逐渐恢复,严大人要先回府吗?”

  严辞镜答:“我想上街看看。”

  其实不用特意上街,城中各处都是疫病的痕迹,刚进城门,严辞镜就看见了地上的焦黑,烧断的柴火堆了满满一车,周围被水冲洗得发白。

  罗生见严辞镜沉默不语,拉着他往前走:“多亏了京中太医,是他们快速找出治疗疫病的良方,太医也说了,如果不是城中大夫应对得当,恐怕江陵……”

  见严辞镜有些沉闷,罗生又道:“赈灾的薛大人也说,多亏严大人第一时间派人封城,要不然病患四处流窜,南地将会陷入一片混乱。”

  真的么?严辞镜暗暗想,若是他去城南巡视再早些,或许能让更多的人幸免于难……

  罗生说城中已经逐渐恢复,可严辞镜看着眼前滚过的暗黄纸钱,还有私人家宅门前还未换下的白灯笼,又不免愧疚,江陵最脆弱的时候,他正浑然不觉地躺在病床上。

  “罗大人……多亏有你。”

  罗生见他言辞恳切,也十分动容:“我在此地做官,已经做了三十年,江陵早就成为了下官的家。”

  “三十年?”严辞镜问,“那你可都记得在江陵任职过的大人?”

  “城中哪间铺子转卖我记得,怎么会不记得有哪些大人来过?”罗生扳着手指说,“您刚上任,严大人,之前是姜大人,再往前……”

  罗生默默收回三根手指:“再往前确实有些不记得了,你看我这脑子,年纪大了哈哈!”

  严辞镜知道孟霄大人的名字是忌讳,罗生不说也能理解,只是前人曾留下的痕迹后人却不敢轻易提及,刻意留空比自然遗忘要残忍得多。

  罗正指着前面:“严大人,前面就是医馆了,您要去看看吗?”

  严辞镜点点头,罗生有些犹豫:“大人才刚痊愈,医馆病患多,病气重,而且现在大夫都忙碌,抽不开身迎接,还是下回再去吧?”

  严辞镜也怕耽误大夫诊治,路过的时候,在外面看两眼便作罢,不进去了。

  医馆里的人确实多,但大多都是来拿药的,拿完就走了,罗生看着有些欣慰:“病患终于都不是抬进去的了!”

  严辞镜也觉得挺好,往里多看了两眼。

  医馆门上悬了两块帘,只能看见下半个身子,严辞镜认出走路稳重的唐霜,也看见了一个倚靠在柜台的身影。

  这身影就算藏在人群中,他也能一眼认出。

  此时有人掀帘出来,里面那人也顺势望了出来,像是早有准备,脸上挂着笑。

  帘子落下去了,再掀起来,那抹惬意的笑已经近在迟尺。

  “你进城为何不与我说?”严辞镜问他。

  语方知提着药包晃了晃:“家中病人更需要照顾。”

  更字就很微妙,严辞镜想着,他刚醒的时候虚弱得很,需要侍疾的人寸步不离,既然如此,那语家的病人想必更是严重。

  严辞镜担忧道:“无碍吗?要不你快些回家去?”

  语方知把药扔罗生:“麻烦罗大人顺路帮我把药捎回去,我陪严大人走走。”

  罗生哎哎地应着,走了。

  严辞镜不解:“为何他这般听你的话?”

  语方知走在他外侧,又比他高些,偏脸过来说话的时候,严辞镜能清楚地看到他嘴角的弧度。

  “不听我话的,从始至终就严大人一个。”

  好狂妄!偏偏严辞镜难以反驳,还要反过来谢谢他:“还是……多谢你。”

  语方知很有兴致:“严大人怎么谢我?”

  严辞镜垂眸认真思考起来:“此次防汛抗疫,语家出力不小,皇上减了赋税不够,肯定还有赏赐的……”

  “就这?”虚名语方知自是不屑,“若我不是语家人呢?救严大人是我一人所为,严大人不亲自答谢就算了,怎么还借花献佛?”

  救命之恩自是要谢,严辞镜一时想不出该如何,有些苦恼地抓了抓袖子。

  “若你是个女子,此时该唤声恩公,然后以身相许罢?”没等严辞镜怔神,语方知摸着下巴思索,“救下严大人也不是头次,若是要以身相许,也许了好几回了……”

  若是个姑娘家,必定当街羞死,严辞镜也好不过哪里去,绷着脸骂了句胡闹,许是大病初愈,没什么威慑力就是了。

  语方知也不怕他,自顾自说着:“不如……严大人允我一件事?”

  语方知半点也不正经,严辞镜拿他没办法,只说:“何事?”

  “还没想好,先欠着,等哪天想好了再说罢。”

  严辞镜迟疑地点点头,再看过去,语方知已经超他好几步,严辞镜追上去,带动一阵暖风,环绕在语方知周围。

  “大人,你还没见过江陵荷花初绽的盛景罢?”

  “还没。”

  “你很快就会见到了。”

  作者有话说:

  江陵夏天真是个适合谈情说爱的好季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