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惊孟>第91章 团团圆圆

  “哎哟!谁啊!”

  “跑什么跑?撞人了知道吗?”

  严辞镜逆着人群走,魂不守舍的,撞了人也不知道,被骂了也没反应。

  今夜的月很圆满,他的心却缺了一角,那一角带走了节庆的欢快和他一天的期待。

  他无意闯进巡街的花车队伍中,被长袖一拂,甜腻的花香将他困在原地。

  舞女觉得他呆呆愣愣的模样有趣,围着他又笑又闹,围观的百姓也笑作一团,严辞镜处在欢声笑语中间,更觉得孤单。

  喧闹声远去,他又往前走,登桥远眺,却看不进什么,耳边想着不久前语万千说的话,还记起夏长嬴送来的信。

  信里没有说什么,只是些节庆问候罢了,却叫严辞镜愧疚极了。

  他像是被江陵柔柔的水困住、拖住,以至失了斗志,他都快忘了自己在晔城官场中是如何孤注一掷,夏长嬴的信来得太是时候,提醒他,他肩上还负着深仇。

  他……不该囿于温柔乡。

  严辞镜想通了,下桥,看见桥底站着的人,刚下定的决心崩裂溃散。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心智这么脆弱,失望和无措杂糅在一起,再被语方知的声音一吓,他不管不顾地转身离开。

  街上人多,严辞镜往桥底跑,摆着湿润的草跳上了船,催着船家开船。

  船家傻不愣登,先接住兜头扔来的银子。

  “船归我,走。”

  船家握着银子点头,把船杆给了跳上船的高挑男子。

  这边语方知交了钱,得了船,撑船驶离岸边。

  严辞镜是不愿见语方知的,弯腰穿过船舱出来时,船已经缓缓开动了,他攥着袍角就想往水里踩。

  “不要命了?”

  “回去坐着!”

  严辞镜没见过这么凶的语方知,滑坐下来不知所措。

  他不敢回头看,涣散的瞳孔映着越来越远的湖岸。

  湖面很暗,偶有一两盏花灯飘来,花心中拢着一簇温暖的火光,严辞镜觉得冷,便把花灯托到船上。

  水声停了,船没有继续前进,停在远离烟火的地方。

  身后,语方知一步步走来。

  “严辞镜,进船舱里来。”

  戴了面具还能被认出来,严辞镜不想动,但失约的是语方知,他不该心虚害怕,所以他转身进了船舱。

  语方知看见他那丑面具就上火,伸手要摘,被严辞镜把手拉走,赌气似的。

  “你生气了?”

  严辞镜不吭气,也不理他。

  语方知抱他,被严辞镜手臂隔开,语方知强行抱,带得船身一阵晃。

  “我到湖边的时候就认出你了,是我爹让我替他捎东西,那姑娘我不认得,我想着交了东西就来寻你。”

  抵着严辞镜的耳骨,他不悦地斥:“你瞎跑什么?”

  “我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么?我不信你真的会误会我!”

  严辞镜摇了摇头,他确实不信语方知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

  语方知把他压下来,摘了他脸上的面具,乱七八糟的什么玩意,随手扔进湖里。

  两人之间没了东西隔着,严辞镜木木地看着他,失了精神气,却也不是真的失望之极,还伸着手,捧住了语方知的脸。

  “我等了你好久。”

  语方知握着他的手腕亲了亲:“就因为等得久么?”

  严辞镜又沉默了,眸光黯淡,眼帘低垂,手也垂下来。

  语方知拥住他,埋在他耳边,低声问:“你……还要跟我走下去么?”

  严辞镜不说话,抱住了语方知,头往他肩窝里埋。

  两人的温度,衣裳隔不住,砰砰跳动的心脏也紧紧挨着,语方知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爹跟你说的话,我都知道了,既许了你,我断然不会再去找旁人。”

  语方知笑:“还不明白么?我许给你了!”

  严辞镜顾不上开心:“你爹呢?”

  “他管不了我。”语方知解释。

  这是大逆不道的事,语万千是语方知的亲爹,怎么会管不了,严辞镜问:“为何?”

  “因为我根本就不是——”语方知撑起来,撞进严辞镜探寻的目光中,默了默,还是决定先瞒着,“反正他管不着。”

  “那你呢?”语方知反问,“当街拦花轿,刚才还赌气,我若是真娶了什么秋家女,梁家女,你受得了?”

  严辞镜挣脱不开的死穴便在这,他不愿意语方知受世俗指摘,也不愿意语方知真抛了他去成家。

  情爱他绕不开,也不懂,但自己的心情还不明白吗?

  严辞镜坦白:“我不愿,也不想目睹你娶妻。”

  “没人逼得了我,倒是你!”

  严辞镜诧异:“我怎么?”

  语方知埋怨道:“你可是朝官,万一那倒霉皇帝哪天想起你尚未婚配,赐你什么公主郡主,这可怎么好?”

  “嗯?”严辞镜还真没想过,要是真赐婚又不能抗旨,“只能私奔了。”

  “你倒是会想,做我语家人,可比做驸马潇洒富贵多了!”语方知笑着吻他的脸蛋。

  其实做什么都不打紧的,严辞镜在那一刻突然想通了,语方知都不怕,那他身无长物,更不该犹犹豫豫,有所顾忌。

  严辞镜拉了拉语方知的袖口,“我不怕了。”

  语方知亲了亲他的唇,含笑:“没什么好怕的。”

  “嗯……”严辞镜低低应着,受着语方知轻轻柔柔的吻。

  “今晚吃了什么?”语方知松开他,给他喘息的机会,却还痴痴地看着他。

  严辞镜浑身瘫软,小口小口地喘,还不知道自己探舌尖呼吸的模样有多招人,他说:“好多……石榴,螃蟹,还有什么……桂花酒……”

  “好吃么?”

  严辞镜舔了舔嘴角,“挺甜的。”

  随着一阵轻呼,船身开始剧烈晃动,严辞镜怕极了,推开语方知,捂着衣领:“不行,这里不行!”

  语方知飞快出了船舱,撑住船杆往岸边划:“去个能行的地方。”

  严辞镜不愿意留在冷冰冰的船舱里,提着小灯跟语方知出了船舱,颊边缱绻的热气被湖风吹散,不久前的郁闷也一扫而光,他终于感受到了节庆的氛围。

  他回头指着天上月:“好圆。”

  “辞镜。”

  严辞镜循声转头,迎面接了莲叶的清香,唇上的温软却是莲叶没有的。

  “心肝——”

  情切切,唤得严辞镜坐不稳,跟语方知抵着额。

  重叠的身影映在湖面上,覆盖住一对交颈的鸳鸯。

  语家

  “语方知——”

  “别叫别叫,要被小清听见了!”

  严辞镜在浴池里扑腾,扒着池壁,脸红扑扑地看着靠过来的语方知。

  当时,船刚靠岸,他就看见停在岸边的语家车马。

  他也是傻。

  语方知说捎他回府,他信了,结果被拐进了语家,受到了语家上上下下的热烈欢迎,不用语方知留他,语万千大手一挥,叫人整理出干净院子让他住下。

  谁知他刚进院子挥退下人,就被突来的语方知拐回了他的院子。

  从他踏进浴池开始,水声哗啦就没有停过,蒸腾的热气侵入颊面和眼梢,严辞镜终于禁不住了,口干舌燥地逃出浴池,飞快披上寝衣离开。

  他绕过屏风,抓起桌上的冷茶喝尽,体内的热劲还没扑灭,就被另一团热气包围裹挟,卷进了重重帷帐之中。

  两人之间隔着的寝衣,被语方知未擦尽的水汽洇湿,粘在身上难受极了。

  “起来。”

  “不起。”语方知耍赖,圈住他往床内侧翻,笑着吻住他。

  严辞镜被吻得晕晕乎乎的,脸颊也像融进岩浆那般滚烫,他正想喊热,手中便被塞进块冰凉的物件,定睛一看,喜道:

  “修好了?”

  心中酸涩暗涌,严辞镜不喊热了,小心翼翼地抹着白玉上的裂纹。

  裂纹断颈而过,另一面的花也碎作两半,应了脖子上的伤,这季节也没有海棠。

  短短半月,叫他一个冷情之人尝尽悲欢。

  寻常人吃过了甜才怕苦,严辞镜是吃透了苦,才盼着念着,要尝一回甜。

  他还是幸运,他尝到了,得偿所愿了,眼圈也红了。

  “我不会再弄丢了。”

  语方知安抚:“我再刻一枚完好的给你。”

  碎玉怎么拼凑都会有痕迹,可他们之间不会再有裂缝了,严辞镜紧紧攥着失而复得的白玉:“我就要这一枚。”

  语方知见他专心抹着白玉,便要帮他换下沾湿的寝衣,天凉了,再穿湿的怎么好?小心害了风寒。

  他握着严辞镜的手,柔声哄:“白玉合二为一才叫圆满,今夜月圆,我们也团团圆圆,好不好?”

  严辞镜耳根红透,瞳仁儿轻颤,攥着白玉的手骨节分明,他紧张得很,扭着头,直直地看着手里的白玉,想起自己丢了玉后的魂不守舍,语方知眼见着玉碎,想必更是不好受。

  “白玉……难修复么?”

  语方知闻言一笑:“难。”

  “修复时总分心,想起你推我打我,一见我便含着恨意。”

  严辞镜心中惴惴:“想必你是恼急了我。”

  “是啊,”语方知拥着严辞镜,“生气只气了半刻,心爱你,却是从未停过。”

  语方知眼中脉脉含情,收抚着严辞镜的脸庞,柔声祈求:“给我罢?”

  严辞镜脸庞红透,睫毛呼扇,喘气都不太顺畅,松了白玉,去抓语方知的手,五指穿入他的指缝中,合力一攥,掌心相贴,密不可分,这便是应了。

  语方知曾问严辞镜,喜欢玉还是喜欢雕玉的人,当时严辞镜答说都喜欢,可现在看来,却不是那回事了。

  严辞镜分明喜欢玉更多,抓着都不愿意撒手了。

  一松一紧攥得用力,正面反面都粘着手心的湿汗,实在握不住,白玉滑落,手心的掌纹处便露出一朵印上的海棠。

  语方知也瞧见了,喟叹一声好美,五指滑过那手心,穿进严辞镜的指缝,严严实实地盖住了那朵海棠。

  如此,秋日中瑰丽生香的海棠,便只剩眼前祈怜的这一枝。

  这一枝早就归了他,可他得寸进尺,还要问一句我是谁。

  贪心过了头,要人家自己认了这一夜的采撷。

  语方知三个字又不是什么稀罕字,严辞镜听话开口,唤了好多好多。

  像学语的稚儿,像学舌的鹦,最像被挑开盖头的新娘。

  可严辞镜说得再多,也就是唤唤他的名字,语方知问他:“海誓山盟、至死不渝之类的情话,你不要我说一说么?”

  严辞镜咬着薄唇发怔,瞳光早已涣散,哪还能分心想其他?

  这副呆傻的模样,看在语方知眼里竟不是那回事了,他想着严辞镜这半辈子是没碰过情爱的。

  不懂心动,心中泛酸也没想过是醋意,被逼急了才框着一泡热泪来质问他,又或是踟蹰不前,被别的什么拌住了脚,好不容易心相印,严辞镜似乎这般就满足了,只要他这一个人,生涩得很,也让他欲罢不能得很。

  乱花之中,他竟被这一枝海棠迷了眼,拌住了脚,猛栽了进去。

  “我好不好?”语方知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严辞镜什么都没听进去,仰着头点点下巴,嗯嗯地应,紧紧地抱住了语方知。

  语方知回抱他,抹一抹热汗,抚一抚后心,温柔地允诺:“往后我会待你更好。”

  “嗯!”严辞镜急切地抬身仰头,堵上他这张喋喋不休招人脸红心跳的嘴。

  作者有话说:

  想要一些代表团圆的海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