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惊孟>第123章 落雪

  晔城今年的雪来得悄无声息。

  严辞镜正趴在浴桶边上,安静听窗外雪落的声音,听见杜松杜砚玩雪时发出的怪叫,便微微一笑。

  可惜难得的静谧被身后水声打搅,语方知从身后抱住他,在他耳边低语,粗哑的声线听得他浑身战栗,水面也跟着颤起一圈圈涟漪。

  语方知说:“杜松机灵,浴桶中灌的滚水,桌上小菜也用食盒温着,折腾再晚也不会冷了。”

  严辞镜压了压嗓子,可惜声调还是不如平时清亮,他道:“杜松早就知道了,你做的未免也太过出格。”

  房中修了过冬的壁炉,还铺了地暖,破损的家具全部换掉,屏风换了,连浴桶都换成更大的了,如此大费周折,不仅仅是至交好友能解释的了。

  语方知说:“这宅子久未有人住,各处老化严重,重新修缮也是为了你能住得舒服些。”

  严辞镜转过身,看着语方知,道:“那你呢?你的宅子修缮动静更大,不回去住了么?”

  语方知一处处数着严辞镜胸膛上的红印子,道:“一个人睡冷得很。”

  语方知手指触到的地方,本来被热水泡的发胀,再被他指腹一戳,酥麻感爬遍全身,严辞镜想着床上的光景,脸又烧起来。

  “不能这般索取无度……”

  严辞镜逃开,水哗啦啦地响,溅了语方知一脸,语方知胡乱抹了一把,再睁眼时,严辞镜已经将寝衣的搭扣系好,绕了屏风去捡地上散乱的衣物。

  冬日里穿三层外三层,衣衫丢得满屋子都是,严辞镜收拾得很是吃力。

  外袍、斗篷落在门口,严辞镜想起他被压在门上亲吻的情形。

  室外跑一阵就浑身凉透,进了室内,最暖的就是壁炉前,严辞镜在壁炉前捡起贴身衣物的时候,耳朵都要烫掉了。

  当时语方知将他抱上矮塌,贴在他耳边问他:“知道为什么在壁炉前放矮塌么?”

  现在知道了,严辞镜把捡起来的衣衫都堆到矮塌上,被闪了眼睛似的,笨拙地别开头,继续去捡落在床前的里衣。

  床上的褥子皱成一团,真是臊得慌,严辞镜连床都不敢坐了,蹭地站起来,又思及床上欢愉的一幕幕,几乎要两股战战。

  低头瞧见床底的小布袋,严辞镜眼底闪过一丝疑色,顿了下,还是弯腰将褪色的旧布袋捡起来,托在手心,安静地看着。

  布袋落在温暖的室中那么久,没有沾上一丝暖意,严辞镜握着这起了毛边的粗糙布袋,原本那股燥热劲竟是一点也没有了。

  身后水声哗啦,语方知要出来了,严辞镜像怕被撞破什么似的,将旧布袋藏在手心,跑回壁炉前,找出语方知的外袍塞了进去。

  “怎么不上床待着?”

  严辞镜回头恍惚着,看着一步步走来的语方知,缓缓绽开一个笑,向他伸出一只手,说:“等你。”

  那只手的手背映着壁炉里摇曳的火光,手心却凉得不像话,语方知紧扣着那只手带他上了塌,落帐前,看了矮塌上的衣物一眼。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魏成有没有为难你?”

  严辞镜缩在被子里,摇了摇头,又问:“你真的要跟魏成合作吗?”

  语方知顿了一下,严辞镜有些着急:“他已经将你带来的布匹送进了内宫,再不收手就来不及了!”

  严辞镜的急色不像是装的,语方知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道:

  “内侍监要重选皇商,魏、张明争暗斗,谁都想让自己的商户中选,最后无论是谁拿了大头,另一方都不会善罢甘休。”

  礼部胡格丢命,张少秋元气大伤,语方知若真的跟魏成合作,拿下皇商,张少秋怎么也得先吐三斤血。

  严辞镜坐起来,“张少秋接连败于魏成,他绝对不会放过魏成,语家是靶子,他不会轻易放过语家。”

  “别担心,”语方知把严辞镜拉进被子里,道,“无论我跟不跟魏成合作,我语家都做不了皇商。”

  “做皇商哪有那么容易,宫中供应,这么肥的一块肉,魏成怎么舍得丢给外人,我已经让如枯去查了,他近日跟常郡常氏往来密切,常氏是魏成母族,靠贩药发家,如今也是名声赫赫的商家,魏成有意保举常家。”

  严辞镜频频点头:“所以他只是在拿你凑数?”

  首富拿来凑数,语方知自嘲地笑笑:“是啊。”

  严辞镜:“依你所说……张少秋举荐的商户中,也有亲属?”

  “据我所知,是。”

  都是一丘之貉,严辞镜恍然,想到内侍监,他道:“据我所知,因皇后丧子一事,内侍监已经换了一批人,有前车之鉴,内侍监就算要给魏、张面子,也只不过是将他们所荐的商户加入考察之列,最后皇商定谁,谁也说不准。”

  而语方知在此时掺和进来……严辞镜也想通了各种关节,脸色和缓了些。

  语方知:“我已经婉拒过张少秋,今日大摇大摆进出魏府,他一定看在眼里,再是我已跟南地相熟的客商联系,说清了利害关系,他们绝不会跟张少秋合作,必要时透露出有意跟魏成合作的想法。”

  严辞镜:“效果如何?”

  “还不错!”语方知揽着严辞镜,“听说张少秋把书房砸了。”

  严辞镜莞尔:“若是张少秋最后举荐的只有一家,也太过明目张胆了,内侍监不敢用,有心之人一查就能查到,张少秋脑袋都不够砍的。”

  语方知道:“可惜宫中诸事我难以插手,不然定要让常氏中选,给张少秋致命一击,逼他跟魏成彻底撕破脸。”

  转头瞧见严辞镜若有所思的样子,语方知抱紧他,警告道:“你不许轻举妄动,小心引火烧身。”

  严辞镜攀着语方知的肩,有话要说,语方知赶紧将他塞进被子里,把床边的烛火吹灭,恐吓道:“方才我弄时,喊着腰酸的是谁?不睡就主动坐上来,正好我还没尽兴。”

  严辞镜立刻滑进被褥中。

  语方知也跟着他藏进被褥中,揽着他,亲着他,想起件事,不满地问:“我让小五跟着你,就是不想跟你断了联系,为何不写信给我?”

  被褥里闷,严辞镜钻出来透气,道:“小五和如枯都是你的人,我去哪,做了什么,你一问就知道了。”

  语方知不悦:“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我寄去的信,从不见你回。”

  严辞镜笑:“你要我也跟着你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类的浑话么?你也好意思让手底下的人帮你送?”

  “句句属实,我还不能说了么?”语方知在严辞镜耳边乱蹭,非要严辞镜说句话哄他。

  严辞镜被闹得无法,攀着语方知的肩,小声说了句:“我夜夜梦到你。”

  梦什么?怎么梦?语方知反反复复问,差点要点灯去找纸笔记下来。

  闹了一阵,严辞镜喊着累和困,挨着语方知迷迷糊糊睡去。

  语方知静静躺着,等严辞镜呼吸均匀后,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下床。

  刚坐起来就被严辞镜拉住。

  “去哪?”

  语方知:“渴了,我去倒杯水。”

  语方知披着外袍出门,门前一高一矮两个雪人等候已久。

  “请主子责罚!”

  语方知冷笑:“既已知晓事情败露后,我会责罚于你,为何还要如此行事?”

  “如枯,我已经使唤不动你了,你走罢。”

  站着的小五也扑通一声跪下来,抖落一身雪,他看了眼熄灯的屋子,压低声音道:“主子!如枯绝非刻意对严大人隐瞒情报!近日城中各处都有异动,如枯实在分身乏术!”

  语方知冷眼看着小五,“你既心疼他,就跟他一起走吧。”

  如枯和小五不敢再狡辩,连磕三个响头。

  “滚吧,别在这里碍眼。”

  语方转身回屋。

  重新躺上床的时候,严辞镜还没睡,也不怕他身上冷,往他身上靠,叹道:“我还以为又是做梦。”

  “我哪也不去。”语方知搂着暖烘烘的严辞镜。

  严辞镜意识模糊,嘟囔了一句:“那夜来寻我,为何又要走?”

  “下次再告诉你,睡吧。”语方知在严辞镜头上落了个吻。

  屋里没了动静,屋外雪还在下。

  小五起身去拉如枯:“走吧,主子原谅我们了。”没拉动,小五帮他拍肩上的落雪,劝道,“我也有错,我以为你跟严大人把京中的动静都说了呢,所以我就没说。”

  又骂:“你怎么能违抗主子的命令呢?万一严大人误打误撞坏了主子的好事,怎么办?”

  如枯脸色煞白,他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主子从江陵回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连情报都要我跟严辞镜汇报。”

  小五赶紧去捂他的嘴,低声道:“严大人的名讳也是你叫的吗?你还不明白?严大人跟主子都睡一屋了!你还猜不出来?”

  如枯掀起眼皮,见鬼似的看着小五。

  小五也躁得慌,道:“在江陵发生了很多事,我以后再慢慢跟你说,你今后,把严大人当成夫人就行。”

  这下如枯不仅是见鬼了,都快见阎王了。

  小五叹气连连,扛着冻僵的如枯离开,边走边说:“主子跟严大人……也挺苦的,在墉山上,严大人命都快没了,主子那模样你是没见过,眼睛都红了。”

  “你别动气!谁都苦,主子也苦,好不容易有个知己。”

  “你也别小看严大人,他是朝官,有很多事主子做不了,只能靠严大人来做。”

  如枯冻死了,颤抖着骂了句:“吵死,闭嘴!”

  作者有话说:

  小严心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