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惊孟>第126章 疗伤

  严辞镜跟语方知同吃同住,杜松已经见怪不怪了,最大的变化就是,他伺候严辞镜的机会少了很多,比如大早上的,他就不能端着热水进门,得在门外交给语方知。

  这天他照旧候在门外,将热水端给语方知后,打算低头离开,刚转头语方知就叫住他了。

  “阿松,我且问你,昨日严大人在何处跌了一跤?”

  杜松疑惑道:“我在宫外候着严大人出来,一路回府进房里,并没有看见严大人跌倒啊!”又担忧道,“语公子,我家大人如何?要不要叫大夫?”

  语方知答:“不必,昨夜已帮他擦了药酒,淤青消了不少。”

  送走杜松,语方知进屋,看见严辞镜起来了,坐在床沿,揉着睡眼等他。

  他快步走去,将帕子递给严辞镜,问:“昨日宫里发生了什么?”

  严辞镜手一顿,后用帕子捂着脸慢吞吞地擦着。

  “脸都要搓没了。”语方知挨着他坐下。

  严辞镜噗嗤一笑,把帕子搭在水盆边上。

  平时这时候语方知会伺候他穿衣,今日俨然不动,像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只好把在宫后苑里的事情说了。

  他预想过语方知知道后,会大骂太后喜怒无常,或是追问为何瑞王敢假传圣旨救他,没想到最后是自己被骂了一顿。

  “宫后苑是什么地方?你也敢抱着侥幸心理进去?私闯后宫的罪名还不够大么?要是被扣上个私通宫女私通后妃的罪名,我该如何捞你?”

  严辞镜狡辩道:“内侍监不在外朝,凭我外臣的身份,如何能接触到内侍监?”瞥见语方知抱胸看他,他赶紧找补,“恰好碰见了内侍监的人,不算白去一趟。”

  语方知的脸又冷又硬,堪比屋檐上垂下的冰凌,嘴也像是被冻住了,话都不愿意跟严辞镜多说。

  严辞镜可算是有点不安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抓着膝盖处的袍子,灵机一动,垂着头道:“宫后苑铺的鹅卵石,跪化了雪,膝处就硌着小石,后来出去,还是瑞王的人扶着,才好走。”

  听见语方知轻叹息,严辞镜继续,“膝盖疼,衣袍也湿了,风一吹就是刺骨的冷,要是……”

  语方知问:“什么?”

  严辞镜声音越说越轻:“要是你在——”

  语方知没吭声,起身蹲在严辞镜身前替他穿袜。

  严辞镜着的衣衫很轻薄,覆在膝上透出青紫的伤痕,语方知静静瞧着,瞳色幽暗,叫人辨不出是杀气还是生气。

  “早就不疼了。”严辞镜牵着语方知的手,交叠覆于膝上。

  疼过了自然不疼。语方知掌心下就是膝盖处的瘦骨,硌手得很。

  膝处隐隐透出药油的辛辣味,那股子心疼劲也没消,语方知紧紧地握着严辞镜的手,“自打你见了我,身上就没有一出好肉,墉山之后,我以为有我庇护,你再也不会受伤,结果……你说可笑么?”

  “寻常人也会磕了碰了!养几天就好,不必小题大做。”

  严辞镜把语方知拉起来,反被语方知推倒在床上。

  语方知撑在严辞镜头两侧,一副胁迫之势,“你伤了痛了从不与我说!昨夜我无意间碰到,听你倒吸气我才知道严重,瞒我?做了一回知己,怎么连兄弟都不如了?”

  严辞镜叫他眼中的那抹痛色摄住心魂,狡辩偃旗息鼓,心中不安,更是不忍,他诺诺地,“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不想让你担心……”

  语方知掐他脸蛋,冷笑,“以为你允我疼你爱你,今后不说甜甜蜜蜜,也该是举案齐眉,现如今你又受了伤,还欺瞒我,你当我是什么了?”

  他心疼极了,又追问一句:“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严辞镜握住他的手,紧紧地握着。

  昨日膝处的刺痛感今日没有,原来是藏起来了,就藏在胸口,就发作在此刻。

  他又伸手抚了抚语方知的后心,轻声道:“以后我再也不瞒你,事事都与你说,好不好?”

  受伤的是他,怎么最后还要他哄?语方知虎口卡着他的下巴,低头亲吻他,一次比一次深入,像是要一次尝够唇齿相依的滋味。

  严辞镜被咬得舌尖发痛,他挣开语方知的手,小口小口地喘息,湿漉漉的眸子像是求饶,抓着语方知手腕又像是祈怜。

  语方知心软嘴硬,凶恶地威胁:“下次我也叫你尝一尝锥心之痛才好。”

  严辞镜捧着他的脸,很快回答:“不会,你武功深不可测,全晔城都少有敌手,你不会受伤。”

  又喃:“不会的,你不会的。”

  再说真的要吓着了,语方知不敢再开玩笑,哄道:“我不过说胡话唬你,你就吓成这样,可知你是真心悔了,这便够了。”

  严辞镜许是真的怕了,不想再说下去,推着语方知起身,没穿鞋就急着站起来,“我该、我该更衣了。”

  语方知哄严辞镜先把鞋穿上,替他拿来衣衫。

  穿裤的时候,语方知又瞧见膝盖,道:“行事的时候,让你跪着还得在膝处垫层被子,就怕你万一再蹭唔——”

  严辞镜死死捂着他的嘴:“好了好了,此事是我冒进了,不许再提了!”

  语方知果真不再说了,拿了外袍抖搂开,“抬手。”

  哪有这样的小厮?又凶又急,勒紧腰带像是要把他憋死,严辞镜低头一看,其实是语方知紧紧抱着他。

  “之前的事就不说了,接下来,万事小心。”

  严辞镜缓缓把下巴搭在语方知肩上,点点头,“你也是。”

  “放心吧。”语方知抚着严辞镜的背,“依你说的,这几日宫女出宫采办,我早已命人在各铺子里等候,拿着你给的画像逐一比对。”

  严辞镜问:“典当行呢?”

  语方知答:“当铺我已经派人去了,至于肖氏牙行,我亲自走一趟。”

  严辞镜嗯了一声:“毕竟是宫中带出来的,一般当铺开不起价,很可能在肖氏牙行。”

  还是不放心,严辞镜叮嘱:“你这几日假意应承张少秋,千万不要让魏成知道。”

  语方知点头:“张少秋比魏成还能摆谱,我都没见到他的人,只跟他手底下的人接触,一起喝了几回酒才骗出织锦样品。”

  回头看看天色,道:“行了,你该进宫了,该去给小崽子讲课了。”

  严辞镜突然笑了,扳正语方知的脸,轻声哄着:“跟孩子置什么气?”

  语方知反捏着严辞镜的下颌要亲,被严辞镜躲掉。

  “要迟了!”

  语方知压得严辞镜微微后仰,只听他道:“怕迟啊?好啊,今日我便亲自送你,在车里有的是时间亲近。”

  虽说里两人是一起出的门,但语方知也没能在车里跟严辞镜厮混很久,到了半路就被严辞镜推下车了,转身便是肖家的当铺。

  语方知本想亲自出马,但严辞镜说他的样貌在京中太招眼,还是让如枯来吧。

  当时语方知还反驳了,说是乔装一番也没什么,没想到光站在店门口就原形毕露了,肖家少家主肖墨亲自出门迎接。

  好房好茶招待,就怕语方知皱眉,客套一番后,肖墨捧来一大本房契样本,殷勤地问:“语老板这次置办宅子,可是有什么喜事啊?”

  谁说要置办宅子了?想是上次让小清来买荻花街的房子,给人留了个人傻钱多的印象,这次一来就又被怀疑买宅子。

  语方知只好一面翻着薄子,一面看沿街走过的人。

  肖墨是个人精,立刻着人拿铺子图契上来,道:“语老板这次想买铺子?”

  “是,好事将近,买铺子做彩礼。”

  这话一出,讨了满屋的恭喜贺喜,肖墨的那模样像是恨不得立刻能闹洞房了。

  楼下形形色色的人各行其道,自然是不知道楼上的热闹了。

  如枯就在楼下假模假样地混在人群中观察者,很快就看见一个扎着螺簪的粉脸女子提着竹篮进来。

  鹅蛋脸,细眉长眼,模样白净,但眉宇间凝着愁云。

  如枯一看便知,这是严辞镜给的画像上的人,瑛贵人的贴身侍女,碧儿。

  瑛贵人和静嫔是胡格的的女儿,静嫔给皇后进献假补药害得皇后落胎,进而拉扯出礼部胡格以次充好,愚弄皇家的丑事。

  如今瑛贵人虽然没被牵连进去,但也十分不好过,在宫中受尽了冷眼,为了上下打点,瑛贵人不时让侍女碧儿拿首饰出来换钱。

  为了能蹲到碧儿,语方知在各处都留了人,他想的没错,碧儿会来最大的当铺。

  此时如枯眼睁睁看着碧儿从篮子中,万般不舍地拿出金步摇,跟掌柜来了好几回合的拉扯。

  “你当不当啊?”

  “当……”碧儿撤了手,攀在柜台上,眼巴巴地看着掌柜把金步摇收进盒子里,扣上扣,贴好封条,再走回来,递给她一张当票。

  如枯该上场了,默默跟在碧儿身后,跟着她出了典当行。

  如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碧儿身后,将包袱一展,姑娘两个字还没说完,碧儿就被吓得大叫,蹭一下跑出了巷子。

  “姑娘!低价出蜀锦!要不要啊?”

  碧儿呜哇大叫,头也不回地跑了,如枯正要追,被人拦下。

  “强买强卖?你主子不是商人之后么?怎么你半点经营之道也不懂?”

  如枯绕开幽素:“去去去,别打岔。”

  幽素夺了包袱,娇美一笑,道:“交给我吧,保证全都塞进那女娃的篮子中。”

  如枯半信半疑,但幽素似乎胸有成竹,不过女子之间也许更好说话,如枯只好让她出马,自己默默跟在身后听。

  只见幽素飞快挤出两滴眼泪,背着包袱挤了碧儿一下,还落了个胭脂盒在碧儿脚边。

  “哎!你的胭脂!”碧儿捡起描金画绿的胭脂盒看了一眼,小声嘀咕,“真好看啊……”

  幽素转身,抹着眼泪道谢,接过胭脂盒,看了碧儿两眼,道,“这东西原本我要拿到河边扔的,但我见你喜欢,你喜欢就拿去吧。”

  碧儿不敢,连连摆手。

  幽素也不强求,道:“负心汉拿来哄我的东西,不要也罢。”高举起手就要砸。

  碧儿舍不得,又不好出言劝阻,可惜地看着胭脂盒。

  幽素哭了两声,把胭脂盒塞进碧儿手里,“好姑娘,我不舍得扔,你替我扔了吧。”

  碧儿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

  收了人家的东西,碧儿可不好意思了,找出帕子给幽素擦眼泪,又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幽素用哭腔说了个芳心错付薄情郎的故事,哭着喊着要跟臭男人一刀两断。

  “你看!”幽素把包袱打开,“这些蜀锦,全是那臭男人拿来哄我的,姑娘我缺这点买布钱吗?竟拿几匹布就想把我打发了?笑话!姑奶奶我立刻拿剪刀绞烂了去!”

  碧儿赶紧拉住幽素:“哎哎哎!好姐姐,这布也让我替你绞了罢?”

  听到这,如枯转身离开,替他要去回禀语方知,任务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