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惊孟>第155章 东风

  若不是事情紧急,如枯也不想此时进严府打扰语方知。

  语方知暗知事态严重,连安抚严辞镜的话都来不得想,匆匆出了门。

  如枯咬牙切齿道:“张少秋这老狗打得一手好算盘,竟然把人引去了主子的铺子!”

  最初隐太子陵宫失窃的消息被压下来时,张少秋为了不让此事那么容易平息,派人在城中各处散播消息,当时语方知就隐隐觉得不对,但也没深究,到如今才知道,散播消息的人大多都是在语家的茶楼商铺附近,实在太招眼。

  语方知冷哼:“倒是精明。”说是协作,怎么可能真做盟友?拿他来挡枪,一个老乞丐便能安抚么?

  “主子,那今夜去找张少秋……”

  语方知笑:“去,自然要去,去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招。”

  语方知这一去就是一夜,严辞镜等得昏睡过去,醒来时,蜡油已经淋淋漫了一滩。

  门缝中漏进来的光灼痛了他熬红的眼,他又熬过了一天。

  要受凌迟的人知道之后还有几千刀,那么最初的那一刀,便不觉得有多痛,什么劳什子乌金丸,真能要了他的命么?

  门外两声叩门声轻而单调,语方知不会这般小心翼翼地敲门,严辞镜恹恹地问了句什么事。

  杜松答:“大人,门外的马车在催了。”

  严辞镜一愣:“什么马车?”

  杜松心中奇怪,但还是答了:“大人今日不是要进宫吗?”

  “进宫?”

  严辞镜更衣出府,猝不及防地被黑鹰拽上了马车。

  “严大人,可让我好等。”

  严辞镜冷冷地说:“黑鹰大人有事吩咐便是,何苦亲自跑一趟?”

  黑鹰嘿嘿一笑,在严辞镜腰上抹了一把,道:“严大人不必客气,如今咱们可是一家子人了。”

  严辞镜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不客气地在黑鹰对面坐了下来,案子猜测黑鹰的来意,可黑鹰高深莫测地笑着,并不急于告诉他来龙去脉。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他被黑鹰带去了天牢。

  黑鹰是魏成身边的红人,似乎在宫里还领了个什么虚职,所以进出都自由,而且权利还不小,竟然能让天牢里清了场,只剩了他带来的几个。

  不过这不是严辞镜在意的,他已经完完全全被架子上的一滩烂肉夺去了目光。

  “什么意思?”

  黑鹰吹着手里烧红的烙铁,阴险地笑着:“严大人看着便是。”

  只见他举着烙铁在那摊红黑的烂肉前抖了两下,先是声音不大不小地问了句“是谁派你来的”,尔后吐口痰的功夫,便将烙铁粘了上去。

  “啊啊——”

  那是一种从破烂嘶哑的喉咙中呻吟出来的哭叫声,比不得炽烤的滋滋声大,甚至不见得是人能发出的喊叫声,那全然不是求救了,是绝望的哭嚎和求死的咒骂。

  严辞镜微微偏开头,余光也收起来了,可他还是感觉那摊烂肉在抖,这座牢房在抖。

  “严大人?怎么抖成这样?”

  黑鹰将烙铁随手一丢,边拍手便朝严辞镜走来,带着一身浓郁的血腥之气,他问:“你可知他是谁。”

  严辞镜被他身上的恶臭熏得几欲作呕,艰难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钟栎。”

  黑影点点头,回头吩咐了句什么,牢房中开始片刻不停地响起了鞭打声,甩出的血水混着腥气,令人作恶。

  黑鹰不怕的,他见惯了,顶多是嫌脏,却也不是嫌自己脏,从袖中掏出的手帕也不是替自己擦,而是去抹严辞镜的脸。

  严辞镜无力反抗,心中惊惧难消,冷汗一阵接着一阵。

  “严大人还不知道,我着人逼问了好几回,愣是一点话都没套出来,我把他老娘的心肝送来,他那送进脏窑的小妹的半头乌发也送来,他都没开口,他比我狠心。”

  严辞镜抖了一下。

  黑鹰捻着帕子惊讶道:“呀!帕子怎么湿成这样?”随手一丢,又继续说,“也不知道钟栎是被他主人喂了什么,衷心地像一条老狗。”说到这的时候,他剜了严辞镜一眼。

  “别打了!”

  “听严大人的,停手。”

  严辞镜倒吸冷气:“或许我有办法让他开口。”他没管黑鹰同不同意,很快地捏起地上的烙铁,站在了钟栎面前。

  他几乎要忘记眼前被拔光了头发,毁了容貌的人原本的模样了,钟栎濒临昏死,自然也认不出他,何况他的两只眼都已经没用了。

  “你是隐太子生前的幕僚,对吗?”

  钟栎气息都没有,眼眶里流出来的也不只是泪还是血。

  严辞镜继续说:“自太子死后,你就一直守在陵宫,或许你早就知道棺材里放的不是隐太子,你守的一直都不是陵宫,是隐太子的荣光,对吗?”

  钟栎呜呜两声,喘气急了些,脸上的烂肉皱了起来。

  咣铛一声,严辞镜丢了烙铁,把话说给黑鹰听:“太子身边的人落得今日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实在可惜,你还是早早将你背后的人说出,也好不那么痛苦。”

  说完,他附耳过去,像是要听钟栎说话,实则是他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在允诺:“我会替你报仇。”

  “住手!”黑鹰大叫,但也为时已晚,他眼睁睁地看着严辞镜把匕首从钟栎胸口拔出,溅出的血液又将他煞白的脸弄脏。

  他眼中的恐惧正逐渐褪去,他说:“钟栎没有利用价值,不必白费精力。”

  黑鹰哑口无言,来回打量钟栎耷拉下来的头颅,后又瞪着草率鲁莽的严辞镜。

  严辞镜的脸色白得吓人,鬓边的发汗湿着,衬得那双眼眸越发冷若冰霜,在这一来一回间,他好像变了一个人,实际上又没有变,握着那滴血匕首的,还是那只颤抖的手。

  出了天牢,正午的阳光也没让严辞镜的脸色好转多少,连薄唇都缓缓褪了血色,黑鹰可不怕热脸贴冷屁股,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严大人,钟栎可是相爷下令要严审的人,你就这么把他杀了,可不好交代啊。”

  “你急什么?”严辞镜瞥了他一眼,甩开官袍前摆,跨上了等候在宫外的马车。

  “钟栎多年不出陵宫,若身后真的有人,也只能传信联系。”

  黑鹰坐进来,道:“信件翻过,与钟栎有关的地方都查过,什么都没有。”

  “蠢。”严辞镜道,“相爷联系下官都知道要靠一个叫花子,重要信件怎么可能留下?”

  黑鹰不悦:“那你说,该怎么查!”

  严辞镜问:“钟栎入狱,在你们的监视之下,可有什么人试图搭救?”

  黑鹰摇头:“或许钟栎身后真的没什么人。”什么损招毒招都用了,钟栎滴水不漏,黑鹰不相信,有什么值得钟栎隐瞒。

  严辞镜假意否认:“不可能,若是钟栎身后没人,那他知道棺材里的不是隐太子,何必要隐瞒那么多年?身后之人迟迟不出现,只有一个理由。”

  “对方有恃无恐。”

  他看黑鹰所有所思的样子,怕他想岔了,便再次提示:“对方来头不小,几乎是算准了事情揭发后的每一步,彻查,隐瞒,流言,朝里朝外,对方知己知彼。”

  许是太过刻意了,黑鹰若有似无地看了严辞镜一眼,但严辞镜不怕,他现在只想逼藏在暗处的生事之人反扑,好最咬下魏成黑鹰之流一大块血淋淋的肉。

  马车停了,黑鹰掀开车帘让严辞镜往外看去,严辞镜看了会,并没有从车水马龙的闹市景象中看出什么。

  黑鹰一间间铺子指了过去:“轩宇茶楼、秦爹布行、富贵油店,隐太子尸体被换的消息,就是从这几个地方传出去的。”

  “肆意构陷!”不等黑鹰发问,严辞镜自己解释这反常的激动,他说:“语家产业全晔城无人不晓,用这种手段抹黑民间商户实在卑劣,不值得相信。”

  黑鹰道:“上头要查出个结果,钟栎被你杀死,又没有其他线索,眼下这条线索再荒谬也要顺着查一查,这语老板,我是无论如何都要会一会的。”

  黑鹰说得冠冕堂皇,实则还在记恨上回在丞相府,语方知借机用折扇打他,灭他威风的事,他不管那败家子有没有插手此事,都要亲眼见这纨绔子弟掉一层皮才罢休。

  严辞镜不知道黑鹰心眼如针尖大,心中焦急万分,想替语方知辩解,又怕越描越黑,坐以待毙又怕下一刻语方知就会被黑鹰抓来教训,当下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瞥见茶楼后门窜出的一抹影子,便催促黑鹰快跟上去。

  不用他说,黑鹰也注意到了,叫人去盯着。

  那从茶楼后门蹿出的人,做店小二打扮,但身量完全与寻常店小二瘦条条的细身板不同,高大结实,蹿巷子也蹿得灵活,三两下就从张府后门翻了进去。

  黑鹰派来的人一直跟着他,眼看着他进了张府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墙之隔,店小二摘了帽子,露出原本的模样,正是如枯,他单膝跪在语方知面前,将一路上的情况说了。

  语方知笑道:“引来了就好,张少秋想把火放到语家,不巧我这正好有一股东风,又把火给张少秋吹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夫夫俩要内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