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惊孟>第160章 怀疑

  “玩伴?”严辞镜被转得头晕,扶着语方知的手站稳,站稳了也没有松手,连他自己都没注意,他攥皱了语方知的衣袖。

  他失神于语方知直达眼底的畅意中,听他无比雀跃地说:“是啊!你不记得了?我跟你提过的!”

  严辞镜怎么会忘?那晚在监牢中撞见语方知的震惊和失望,他还记得清清楚楚:“是被蝇婆拐走的那个孩子吧。”他松了语方知的衣襟,低头盯着那处褶皱,恰好错过语方知片刻的呆滞。

  “是,是他,他没有死,他还活着!我一直在找他,没想到真的找到了。”

  一直在找……严辞镜退了两步跌坐在床边,强颜欢笑:“原来……你这段时间在忙的,就是这件事。”

  当然不是,但语方知暂时不想让严辞镜知道他的行动,只能谎称说是,并且把所有难以解释的行为,都归结到找人这件事上。

  严辞镜反应也很快,他将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笑得越发勉强:“那夜你来看了我一眼就走,那般迫切……为的就是他么?”

  当时他与语方知分离半月有余,思念之深要诉诸酒盏才能稀释分毫,梦中相遇抱着便不愿意松手,他料定语方知也挂念他才会在深夜入梦,梦醒得快是因为他醉得不彻底,后来才知道那夜不是梦,语方知匆匆来,匆匆离去。

  便是他挽留,语方知还是走了。

  严辞镜怔怔地望着语方知,听他讲述他是如何一波三折地从一个误闯家门的老乞丐口中挖出早年旧事,他很兴奋,但严辞镜一时无法感同身受他这份喜悦,失落绞痛了他的心肠。

  “你来江陵时为了他,除夕夜过后突然离开是为了他,还有之前更了衣又要走,原来也都是为了他……”严辞镜浮出笑意,“你这般看重他。”

  是啊,为了他偷入监牢惩治牙婆,贴身带着他的私物,还不能证明吗?

  严辞镜又想起冬日语家院中那一树纸折的海棠,花开时要想,花落时也惦记着,当真情深。

  海棠……

  “严大人还不知道吧?你的眉眼像极了语方知幼时的玩伴。”

  段乘空曾经的话在耳边响起,严辞镜下意识抬眼,试图从语方知眼中寻找自己的倒影。

  像极了……到底有多像呢?

  语方知也在想严惊平幼时的模样,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了,但他记得严惊平那张逢人就被夸的小脸,他从没看见过这么好看的脸。

  “那么多年过去,也不知他如今是什么模样?”语方知看着面前严辞镜的脸,突然有些恍惚。

  果真是像极了!语方知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严辞镜突兀地低了头,垂了眸,紧紧将碎玉握在手中:“你……你什么时候接他回来?”

  语方知笑:“待我找到他,一定将他接回来。”

  严辞镜任由语方知搂紧他,盼望再搂紧些,因为他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语方知微凉的脸就贴在他腮边,那些不属于他的承诺一字一句地进了他耳,语方知说:“我要接他回来,收拾出最好最大的房子,他这些年一定受了很多很多苦,我还不知该如何偿他?”

  偿?语方知待那不见踪影的玩伴比待他好,还要怎么偿?那他呢?严辞镜失神地想,若走的是他,语方知是否也有这么长久挂念?

  “等他来了,我带他见见你,好不好?”

  “好。”

  “你不愿意吗?”语方知问。

  严辞镜答非所问:“你要早日找到他。”

  “自然!”语方知絮絮叨叨地回忆起来,说他是个极好相处的人,总是笑着,人人都喜欢他,也聪明,不过跟他一般大,跟在他身边事事周到。

  语方知笑,严辞镜也跟着笑,笑那玩伴来得及时,替了他不多的时日,笑着笑着便想哭,眼睫湿透了就是不滚下泪,本来就不该哭,语方知身边有人陪着,是一桩好事。

  “他会不会一直待你好?”严辞镜突然问了这么一句,问的时候微微偏了脸,白净的脸庞满是绒绒的笑意。

  语方知没察觉到什么,点头道:“自然!”

  “那就好。”严辞镜抱住语方知,在语方知身后,眼眶中砸下两颗泪。

  “那就好。”

  严辞镜话语中的哽咽淹没在语方知愉快的追忆之中。

  严辞镜并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不论他到底是因为身怀剧毒而悲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而失落,都是悄悄的,并不让旁人知道。

  但终究还是有些变化,变得越发寡言冷淡,连在皇上面前也是。

  不知是不是喻岘的错觉,他觉得阶下的严大人冷若冰霜,像是对自己下的口谕有什么意见,不过他这口谕宣得的确有些心虚。

  “早日寻回隐太子的骸骨才是要事,其他的……暂且不必管了。”

  “是。”

  喻岘的感觉也不算全错,严辞镜不敢说对口谕有什么意见,但他对皇上的妥协实在接受不能。

  知道了隐太子早逝的真相与魏成有关后,自觉替他那无恶不作、伤天害理的舅父隐瞒,事发时他也许是无辜的,但如今这般作为,不是从犯是什么?

  嗅出皇位后刺鼻的血腥气,也不觉得恶心,若无其事地抱稳了,坐实了,俨然同施暴者站在一起,事到如今,被皇权戕害的,仅仅只有隐太子一人么?

  即便知晓皇上与魏成有血缘关系,严辞镜也曾对皇上抱有一线希望,但现在也消磨得差不多了。

  “严大人?”同出大殿的傅淳发现严辞镜落后好几步,唤道。

  严辞镜应了一声,快步赶上。

  他时间不多,要快些找到魏成谋害忠臣的证据。

  傅淳不知道严辞镜的心思不在案子上,自顾自地说:“事情过去那么久了,烧毁的东宫也都翻修了,什么痕迹都没有,要去哪里找一具骸骨呢?”

  “那么大个人要运出宫去,绝非易事,凶手不止一人,可惜嫌疑最大的两个人,钟栎死了,夏长嬴失踪多年……”

  案子实在难查,傅淳瞅了眼严辞镜的脸色,发现他的凝重不比自己少,本来也是,人严辞镜又没查过案,被拉来也是强人所难了。

  严辞镜是指望不上了,傅淳叹了口气,差不多要把着案子暂定为难破的悬案了。

  这两人虽是并排走,却是各怀心思,谁都没有注意到前面来的人,直到被洪亮的声音叫住。

  “傅大人,严大人。”

  “雷指挥使,这是……”雷应天身后没跟着小队,傅淳好奇地问。

  雷应天稍稍让了一下,露出身后跟着的人,笑道:“带新进来的弟兄认认地。”

  什么人还需要雷应天亲自带着认地方?严辞镜也跟着傅淳好奇地打量。

  只见那人身量极高,比雷应天还魁梧几分,不过刻意驼了背,收敛了锋芒,严辞镜观他的阔脸,浓眉和鹰鼻,觉得十分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傅淳认出来了,怪道:“刘佩还需要认路?”

  傅淳这么一说,严辞镜认出来了,那天黑鹰带来认刺客尸身的,正是刘佩,傅淳这么说也是有理由的,刘佩原是殿前司虞候,在宫中当过值,怎么可能不识路,还需要认路?

  严辞镜再看刘佩的时候,已经看出他眉心结出的不快,黑鹰天此举看上去像是极重视刘佩,但刘佩似乎不领情。

  “还愣着干什么?”雷应天不悦道,“不是在宫中当过值吗?行礼都不会?”

  “傅大人。”

  “严大人。”

  不知是不是严辞镜的错觉,他觉得这刘佩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比对傅淳要冷一些,可昨日黑鹰叫他来,不就已经说明刘佩也是黑鹰的人了吗?既然如此,不该有敌意才是。

  双方寒暄几句就分开了,傅淳叹道:“刘佩从前也是御前的一员猛将,去守城门是大材小用了,如今又回了皇宫,也好。”

  严辞镜问:“刘佩原不是跟着雷指挥使?”

  傅淳摇头:“原来的指挥使鹿逞,去守南疆了。”

  鹿逞?严辞镜默念着,随傅淳慢慢走远。

  出了宫门,候在宫门外是自家小厮,只有自家小厮,严辞镜自嘲地笑笑,语方知今日忙得很,怎么额还会来接他。

  “阿松,去城门。”

  “大人,不回府么?”

  “不回。”

  严辞镜不愿回府,最怕屋中只有他一个人。除却私心,他确有正事要办,他要去找刘佩。

  “刘校尉,不喜欢在宫中当值?”

  严辞镜登城门时,刘佩正背着他极目远眺,听见动静回头,不浅不淡地看了严辞镜一眼,道:“严大人,此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严辞镜问:“何故?”

  刘佩道:“此地没有舞乐笙歌,也没有觥筹交错,于你仕途不利。”

  严辞镜脸色有些白,心中不快,因刘佩把他和黑鹰看做是一类人,也因刘佩自动与他划清了界限。

  “你喜登城墙眺望,是在等鹿将军吗?”严辞镜单刀直入。

  刘佩转身离开,路过严辞镜的时候,冷冷地说了一句:“与你无干。”

  严辞镜久久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刘佩心中郁结,大约并不是因为如今的境遇大不如前,他听命于黑鹰天,也并非出于本心。

  只不过,他尚不知刘佩的底细,况且如今看来,他要取得刘佩的信任,并非易事。

  刘佩不吃软,那么硬呢?

  入了夜后,刘佩在回家路上,撞见拦路的高挑男子时,还疑惑今天是怎么了,来了一个又来一个!

  作者有话说:

  小严好委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