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惊孟>第171章 落寞

  “夏长嬴将孩子救出来,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如枯推开腐朽的木门,挥了挥空气中漂浮的厚尘。

  小院坐落在城外的浚仪县,已多年没有人涉足,院内有一口枯井,屋顶的茅草被吹得差不多了,屋内外都爬满了青霉,很是荒芜。

  语方知双手按在门把上,要将门推开时又定住,门把之下三四寸的地方被磨得微微发光,这个高度,大约是身量不高的孩童日日推门时碰到的地方。

  “吱呀”一声,开门声惊飞了屋内倒挂的蝙蝠,语方知挥开门后的蜘蛛网,微微惊讶地看着屋内的脚印。

  如枯蹲在地上细细查验,道:“新落的,最近有人回来过!”

  这一串在屋中蔓延的脚印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夏长嬴,回来了去故居看看也是情理之中。

  语方知:“他大概不知自己的行踪已经被人监视了。”

  如枯摸了摸脚印,将沾上一点黄色粉末的手指伸给语方知看:“瞧着像是花粉。”

  语方知在床边木桌上也找到了这种黄色的粉末,粉末落在一条粗细不均的扫痕上,应当是沾了花粉的宽袖划过桌面时留下的。

  “这时节百花齐放,城内城外到处都能沾上花粉,但这么多……”

  语方知捻了捻指尖,将花粉包进黄纸中递给如枯,让如枯去查,接着,他推窗跳了出去,继续搜查各处。若能找到夏长嬴,旧案、故人,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眉目,所以主仆二人卖力也是应当的。

  但夏长嬴似乎只是进来晃了晃就走了,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语方知将各处都看遍了,除了凑出一副一大一小相依为命过日子的画面外,也想不出别的什么。

  很快,两人离开,他们离开后不久,严辞镜就带着人来了。

  带的人多,闹哄哄地乱翻乱找,将不久前语方知和如枯的脚印完全盖过去,也有人看到了桌上的划痕,叫了严辞镜来看。

  严辞镜一看便脸色大变,因为他让幽素留的苦菜花花粉已经被人抹没了!

  除了惊讶,他捏着一手冷汗又暗自起誓,无论还有谁在查夏长嬴的线索,他都要将那人引来十三坡。

  跟来的胡恩懈怠,抹了把脸上的灰尘,道:“严大人,再找也找不出什么线索,还是回去吧?”

  严辞镜见他不耐烦,想了想,道:“虽然已经知道夏长嬴会出现在十三坡,但黑鹰的打算我还不甚清楚……”

  胡恩道:“我知道黑鹰的住所,黑鹰的东西都放在了房里,严大人随我来。”

  胡恩跟在黑鹰身边多年,溜须拍马的毛病学了个十成十,在带路的时候,他为了讨好严辞镜,将黑鹰的私密事抖了个精光。

  “黑鹰这老小子男女不忌,貌美的年轻的,只要他看得上眼,想什么法子也得把人弄到手玩残了,靖康街宅子就专门用来做那些事情,人弄死了就从后门扔出去,小的早就看不过去了,严大人,你还不知道吧?他其实不能人——”

  “胡恩,”严辞镜想跟他打听的另有其事,“你对黑鹰多有怨言,为何这些年还死心塌地跟着他?”

  胡恩啐了一口,咬牙切齿道:“老子卖身契在他手上,能怎么样?”

  “卖身契?”严辞镜心凉了一半,是了,胡恩不过是个跑腿的,远不到要用芋金丸掌控的地步,况且芋金丸这种邪物,怎么可能随便拿出来给旁人看?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严辞镜只好默默听胡恩谩骂他的旧主。

  到了黑鹰的住所,胡恩掏出偷来的钥匙,轻车熟路地把门开了,引严辞镜进去。

  “娘的!来晚了!”胡恩看见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屋子,气得浑身发抖。

  墙倒众人推,黑鹰一死,家中的家奴四处奔逃,走之前少不了到处搜刮值钱的东西,连亭中的茶盏都被抢走,只留下一地碎瓷片。

  胡恩冲进主屋,不死心地在倒塌的物架和打开的抽屉中翻找。

  “该死!值钱的全被拿走了!”

  黑鹰这些年留得的宝贝不少,胡恩来晚了一件都没了,但他非要带走什么才甘心,床头木雕嵌进去的金片说什么也要抠下来。

  抠下来塞进袖中又想起严辞镜,苦笑地捧过去:“严大人,请笑纳。”

  严辞镜摇摇头。

  胡恩嘿嘿笑着把金片收进袖中,谄媚道:“严大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严辞镜不理他,在一堆旧物中翻找起来,找出了一堆无用的画像,严辞镜多看了几眼,俱是些秘戏图,偶然混进几张着宫装的妃子图颇为扎眼。

  胡恩看严辞镜盯着画像出神,殷勤地跑过来问是否要帮忙,严辞镜点点头,让他找暗道和机关。不知胡恩之前做过什么,敲地砖撬墙角做的极为顺手,又被他找到一柄玉如意,还在墙上的机关中找到一堆瓷瓶。

  瓷瓶成色样式都好,自己不用拿去卖钱也不错,胡恩拔了塞子把药丸全都倒了。

  严辞镜见状快步走来,抓起地上的各色药丸细看,黑的不是,不是,都是黑的!

  “严大人,你身体又不虚,要这些做什么?”

  严辞镜问:“这些都是补药?”

  胡恩点头:“是吧?小的见黑鹰天天吃。”说着,他又在墙上找到一个玉罐子,眼冒绿光地抓进手里。

  刚打开盖子就被严辞镜整盒抢了过去,他不敢吭气,眼见着严辞镜把一颗黑金相间的药丸倒进袖中,把玉罐子扔了。

  “不要我要!”胡恩嘀咕着又把玉罐子捡起来收进袖中。

  严辞镜拿到了芋金丸,又想起那日吃下的红黑色的解药,可是暗室中的药瓶已经翻完了,并没有看见解药。

  离开黑鹰的住所后,严辞镜去了医馆。

  “让开让开!”

  侍卫赶人,严辞镜随着人群避至茶楼檐下,眼看着魏府的马车嚣张跋扈地过街,心中恨意丛生。

  再往医馆中看去,老大夫正在抓药,严辞镜也将手伸进袖中,攥紧了那颗夺命的药丸,心中计较,倘若他将芋金丸送去,老大夫就一定能找出解药吗?

  就算有希望,也不是一时半刻的就能找出,他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再者芋金丸能发挥的作用,远不止救命。

  严辞镜想清楚了,转身离开。

  茶楼之上,语方知远远看着魏府的车马远去,道:“魏成这阵子该难受了。”

  隐太子一事揭露,其余朝官避而不谈不代表心里没有较量,张少秋等着看魏成落马,不参与党政的官员也颇有怨言,有些原是太子一党,对魏成已经有了猜疑,有些是不满魏成结党营私,积怨已久,不论出发点是否一致,语方知都有办法让他们纠成一股力量。

  想到这,语方知问:“何将军的信使,何时能到?”

  如枯答:“还有两日。”

  语方知要派人去接应,如枯应下,又道:“魏成在城内外都安插了人手探听夏长赢的线索,似乎是势在必得。”

  语方知也势在必得,他已知晓黄色粉末出自苦菜花,最大的苦菜花丛便是在城门以北,他已加派人手去监看动静。只有夏长嬴知道严惊平的下落,他一定要找到夏长嬴。

  一路思索,不知不觉已到了严府。

  他高坐于马上,远远看见了停在严府前的马车。

  夏长嬴三元及第,太子死后也销声匿迹,生死追随可以称得上一个有情有义,他隔壁也住着个三元及第的严状元,可比夏长赢差得远,冷情得很。

  语方知目不斜视地牵马进了语家,小清候在门口,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跑出去,眼见着严辞镜一言不发地进了府,幸灾乐祸地对杜松说:“你家大人性子忒差,惹得我家少爷都不愿意过去了。”

  杜松没说什么,跟在严辞镜身后走了,杜砚也蹭蹭跑进门去。

  小清自讨没趣,揣着袖子嘀咕:“定是那海棠闹的!严大人吃醋骂了我家少爷,把少爷惹生气了,严大人也真是,不知道少爷吃软不吃硬。”

  “你怎么又出来了?”小清指着揣包袱跑出来的杜砚。

  杜砚没吭气,把包袱往小清脚底下一砸,气呼呼地跑回府了,小清莫名其妙,慢吞吞拆了包袱一看,气得差点撅过去,把包袱里的碎瓷片和枯黄的海棠一卷,气鼓鼓跑回家去了。

  他在院子里找到语方知时,语方知正盯着一树海棠出神。

  小清看得出语方知伤心,不敢再拿被扔掉的海棠去激他,抱着包袱缓缓退了出去。

  园里安静下来,唯有风声和海棠的馨香陪着语方知。

  风大,卷起两三瓣花送往别处,语方知突然伸手去抓,可惜引送出的风将细碎的花瓣推得更远了,语方知不再勉强,喃喃自语:

  “他一点也不在乎我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个两章就掉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