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惊孟>第176章 乱局

  “大将军,大理寺卿傅淳赶在早朝之前进宫求见皇上,所述之事应当与十三坡昨晚的混乱有关。”

  坐于高堂之上的男子,正是驻守北境的镇国大将军谢缪,此刻轻甲置于身侧,只着轻便单衣也难掩周身凌厉之气,他点点头,示意心腹继续说下去。

  “大将军昨日救下的两个人,其中一人便是失踪的江陵知府严辞镜,还有一人,身份暂且不明。”

  谢缪长子谢朗,问道:“爹,弟弟早早领命出府到处找人,找的应当就是这两个人,还不知事情起因,静观其变为上,先上朝罢?”

  谢缪挥手制止递来的朝服,道:“将军府不藏寇,不能不明不白地留下两个外人。”

  谢朗点头,跟在谢缪身侧出门,道:“赵大夫也在偏院,不知伤者情况如何了。”

  随军大夫赵迎处理刀伤十分熟练,该做的都做了,但语方知的伤势太重了,能否挺过来,只能看天意。

  严辞镜醒了后一直陪在语方知身边,拧了半宿的帕子,换掉的水一盘接着一盘,但语方知的高烧还是迟迟不退。

  他不懂医,看着语方知没有一丝血色的唇,下腹绷带透出的殷红,他心如刀绞。

  “大夫,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赵迎把药方提给小兵,对严辞镜说:“他本是习武之人,按理说热症不会比常人还厉害,应当是他此前受过极重的内伤,内伤未愈又中了箭,能挺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内伤?”严辞镜的眼眶又热了,失魂落魄地注视着床上的语方知。

  他的情况也不好,身上脸上的淤青伤肿数不清有多少处,脸色惨白得吓人,赵迎想劝他去休息,没用,只好随他去了。

  赵迎看见谢缪带人走来,赶紧起身去招呼,被示意噤声,默默地跟在谢缪身后。

  此时一行人人高马大,堵在门口将光线都拦得差不多了,严辞镜就算再出神也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跪地谢恩。

  还未出声,谢缪先问他:“你可知我是谁?”

  严辞镜点头,“镇国大将军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替语方知治伤的大夫举止谈吐不似一般人,府中小厮也调教得颇为干练,再是为首那人英武威仪,横过鼻翼的刀疤谁人不识?严辞镜知道他就是得了诏令却迟迟未进京的谢缪,身侧与他眉眼有几分相像的,大概就是他的长子谢朗。

  谢缪此人极爽利干脆,被认出了身份便大大方方地立了规矩:“你说你是江陵知府,奉旨查案被奸人所害,是不是真的本将军不懂,也不能听你一面之词,兹事体大,本将不能容你有连累将军府的可能,这几日就暂且留在这里静养吧。”

  “还有门外逡巡的两个江湖之人,本将也会命人打发了,将军府收治两个病人绰绰有余,但莫要多生事端。”

  能捡回条命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何况将军府守卫森严,也比别处要安全得多,严辞镜应下,恭恭敬敬送走了谢缪。

  谢缪严防死守,院外还派了持刀的将士把守,严辞镜与外界的联系断了个干净,他不知外界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也能猜到,昨夜之后,语方知的身份几乎是人尽皆知了。

  他猜得没错,傅淳将语方知的身份,在朝堂众目睽睽之下揭开了。

  不等傅淳上表,十三坡那一场厮杀已经闹得人心惶惶。

  不懂内情的只听说血染红了十三坡的泥土,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死伤人数只怕是云水寺的僧人念经超度,度上半年也度不完;知晓内情默默低头,静静等待一场群儒论战。

  尽管刑部杨训已尽力把这一场屠杀尽力往民间斗殴上引,但弯刀箭镞数量太大,怎么也解释不通,再是傅淳毫无保留将真相和盘托出,杨训再巧舌如簧也没用。

  “幕后之人炮制隐太子侍读夏长嬴要现身十三坡的谣言,将孟家后人骗去,企图就地屠杀。”

  杨训辩:“罪臣余孽当斩,有何不妥?”

  傅淳反驳:“那为何要用夏长嬴的消息引他前去?既是罪臣余孽,为何不上报朝廷,领了海捕文书正大光明地抓?”

  魏成被逼,不得不出列为自己辩解,此刻他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凌人气势,仔细看发丝有些凌乱,发缝中几撮白丝极为扎眼,真是活脱脱一个鞠躬尽瘁的重臣模样了。

  “皇上,当年微臣领命前去捉拿罪臣,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疏忽之下跑了个漏网之鱼,微臣这些年寝食难安,就怕东窗事发最后落得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若他改名换姓从此安分守己也就罢了,权当赎罪,但那余孽在京中四处惹事作恶多端,微臣本意先捉了他再上报朝廷,只怪他太过猖狂,在国寺之下大行屠杀之事,将微臣派去劝降的人都杀了,这才惊动了皇上,还打断了大将军的接风宴,是微臣之罪……”

  魏成本事不小,三言两语让皇上看向傅淳的眼神都带了一丝责怪。

  “不过是个罪臣欲孽,傅卿你要查就查,朕准你查。”喻岘内心是不愿意碰那件旧事的,一来太过复杂他不想管,二来牵涉过多,唯恐也把自己牵连进来,三来今日上朝是为了迎接镇国大将军,喻岘不想过多关注其他琐事。

  皇上的态度再明显不过,傅淳再说就有胡搅蛮缠的意思了,但退下去又不甘心,因此憋红了脸,自责自己无能,而其余朝官见局势不明,更是不敢出声,此事看着就要轻轻放下了,这时,谢缪开口了。

  “皇上寿诞之时,臣远在北境难以入京贺寿,送来的贺礼皇上可还满意?”

  贺礼送的是军旗,由曾落入敌国之手的汝、肃、燕三州幸存军民连夜赶制,贺礼粗糙,背后的涵义却千钧重。

  谢缪又道:“方才听诸位提起旧事,本将军也想起一件旧事,堰山之战,一条刀疤夺回三座城池,值当。”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陷入死寂。

  不想旧案揭开的魏成一党百般遮掩,傅淳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没想到谢缪直接提起了堰山之战,谁不知谢缪就是因为堰山大捷封了镇国大将军?谁又不知汝、肃、燕曾落入敌手就是因为孟霄通敌?

  当然谢缪是最有资格提起旧案的,他在边境苦寒之地御敌卫国,却不防自己人将布防图偷去送入敌手,见过了敌国屠杀边境百姓的血腥之境,谢缪心中不可能不恨。

  “通敌叛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能可错杀不可错放,,魏相办事不力,合该寝食难安。”

  魏成不敢跟谢缪呛声,只点头称是,反问:“依大将军所言,除了捉拿罪臣余孽……”

  谢缪道:“余孽人人得而诛之,竟敢胡乱攀扯隐太子,让隐太子不得安宁,是该深查。”

  杨训在一旁得了魏成眼色,立刻请旨:“查!该查!臣愿领命彻查此案!”

  喻岘坐在上首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依了诸位大臣的意思,让傅淳和杨训同查。

  一场接风宴闹成这样,喻岘以为差不多了,没想久不上朝的瑞王突然口吐鲜血,双目紧闭地歪倒在轮椅上。

  大殿咿咿呀呀地闹开了,一声比一声高的“宣太医”传了出去。

  太医还没来,瑞王被随伺的太监掐人中掐醒了,咳出两口血,颤颤巍巍地举起两根手指头,指向缩在一边的朝官。

  张少秋就站在瑞王身后,当即大叫:“瑞王您要唤谁?”

  “魏、魏丞相——”

  魏成身后的朝臣立刻离他三尺远,并投以难以言喻的目光。

  魏成硬着头皮走去,扣住了瑞王的手,道:“瑞王有何事要交代老臣?”

  瑞王眼中泪光闪烁,他费力地挣开魏成的手,启唇泻出一丝哭腔:“本王有一句话,等了十五年……”

  “我母妃到底犯了什么错,你为何要伙同太后推她落井?”

  霎时,殿内哗然,众臣纷纷低头避讳,唯有一个出动静的,摇摇欲坠要旁人搀扶才站稳的,是芸妃之父,翰林大学士,苏宏章。

  处在风暴中心的魏成以不变应万变,冷冷地看着瑞王,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殿上只剩下瑞王小声的哭泣,迟来的太医不敢贸然上前。

  最后是皇上开口了,话中满是疲惫:“瑞王病重,送回府中静养,退朝罢。”

  作者有话说:

  过渡一下,之后还是会有一点点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