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惊孟>第178章 真相

  语方知被噩梦魇住了,耳边不时响起陌生又熟悉的呼唤。

  镜元!镜元……

  在梦中,语方知已经褪回至十五年前孟府无忧无虑的小少爷模样,他仰着肉嘟嘟的脸,茫然地望着蒙尘的灰天,试图找到呼唤的出处。

  “老爷……”

  是娘亲的声音,孟镜元猛地回头,迷瞪瞪地看着身后乌云千变万化,变作旧时素净的小院,门内依偎着熟悉的身影。

  孟镜元捂嘴掩住一声嘻笑,猫腰在门下蹲了下来。

  “老爷也不害臊,跟自家孩子置什么气?”

  “夫人!孩子就是你娇惯出来的,惯得不知天高地厚,现在敢让惊平代他做功课,今后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老爷,妾身看过镜元的功课,惊平那孩子做得不错。”

  “夫人!”

  孟镜元怵自己的爹,躲在门边抖了两抖,听见娘亲又提到严惊平,又把耳朵凑近门缝。

  “夫人的打算,为夫早已经考虑过,惊平那孩子确有几分天资,跟在镜元身边做个陪读是埋没了他,就依了夫人,挑个日子,将惊平认作义子罢。”

  余下如何,孟镜元没听,他迈着小腿跑出了院子,扑进严惊平的怀中撒欢。

  “镜元!你去哪里了?我有话跟你说!”

  孟镜元牵住严惊平的手蹦蹦跳跳,抢了话说:“惊平!我有件天大的好事要告诉你!你先听我说!”

  他正要说那件刚听来的好事便听见爹在唤他,急吼吼的,定是要拿功课的事罚他,孟镜元害怕,拉住严惊平的手往大堂里跑,躲进了正对大堂门口的木柜子里。

  “镜元——”

  “嘘——”孟镜元兴奋地抱住了严惊平,附在他耳边小小声地说,“我爹要认你做义子!今后你就能永永远远伴在我身边了!”

  感受到严惊平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孟镜元赶紧捂住了他的嘴,让他听柜外的动静。

  “孟霄在何处?”

  “逆臣接旨!”

  孟镜元不懂事,不知道逆臣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堂中突然闯进了好多人,吓得他不敢出来,挨着严惊平躲在柜中。

  黑暗中嗅到一点甜丝丝的味道,孟镜元想起袖中藏的半块酥饼,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一手顺着严惊平的衣袖往上摸,摸到软软的嘴唇,嘻嘻一笑,把半块酥饼送到了严惊平嘴边。

  严惊平推辞:“你吃。”

  “特意留给你的!”堂外吵嚷,正好掩盖住孟镜元的惊呼,“你尝尝,好不好吃?”

  待听到一句含糊的“好吃”,孟镜元舔着指头上的饼渣,笑道:“我下次还给你留!”

  “叛国?我孟霄行得正坐得直,万万不可能做下这等通敌叛国之事!魏尚书此言何意?”

  孟镜元听见爹的声音,心中发慌,小小声地问:“惊平……爹怎么了?”说完便被严惊平捂了嘴。

  他不安地听着堂外的动静,听不懂格杀勿论和就地斩杀是什么意思,听见娘的叫声便推开了柜门。

  “少爷!”老管家就站在柜边,看见孟镜元现身立刻把柜子门关上了,慌张道,“少爷,别出来!”

  “你在干什么!”

  “没、没什么!”

  老管家顶住柜门,转身朝执剑的禁军摆摆手,下一刻,那把剑便穿胸而过,贴着柜门缝隙插进了柜中。

  黑暗中,孟镜元的惊呼声和哭泣声都被严惊平的手捂住了,他额头上一滴一滴地落着水,抬头一看,那把插进柜中的剑上满是鲜血。

  “娘……”

  孟镜元模模糊糊猜到娘已经没有了,狠狠咬了严惊平一口,咬得他撤了手后孟镜元立刻推开柜门冲了出去。

  刚冒出个头,便看见孟霄倒在血泊中,胸口插了把长剑。

  孟镜元爆发出不似孩童的凄厉尖叫:“爹——”

  还没等他跑出去,堂中留的禁军便挥舞长剑刺来,溅出的鲜血正好洒在柜中的严惊平脸上,糊了他的眼。

  被段乘空抱在肩上的孟镜元已经是话都说不出了,眼睁睁看着朝自己挥刀的禁军倒在了柜前,重新将柜门封住。

  趴在段乘空肩上,他看着急吼吼冲来的禁军,看着院中浑身是血的爹和娘,捂嘴低泣。

  “镜元没有爹,也没有娘了……”

  “段师父,镜元没有爹娘了……”

  他和段乘空躲在树中,怎么也止不住哭,肿着眼睛望去,不死心地望着,在段乘空的大手覆住眼睛之前,他看见了从孟府中冒起的黑烟和火光。

  梦中的孟镜元泣不成声,梦外的语方知眼角淌着泪,随伺的小兵怎么也擦不尽,他抓着湿透的帕子,抬头望望寂静的院子。

  今日的喧闹,应当全在朝堂上了。

  魏成没料到反扑会来得那么快。

  杨训授他的意,将严辞镜的失踪和十三坡所有的伤亡都算在失踪的孟镜元身上,但他没想到,严辞镜会带着一身伤突然出现,跪在了皇上面前。

  严辞镜额上还裹着白纱,双目赤红如血,眸中迸出冰冷黯淡的光,像他摇摇欲坠的瘦削身姿,但他行礼磕头都牟足了劲,叫人猜测他已经跪碎了膝,磕破了头。

  他不管旁人如何看他,是地狱中回来复仇的厉鬼,还是走投无路地控诉,怎么样都好,他忍了十五年,恨了十五年,该一点一点讨回来了。

  他深深地弯着腰,头抵着地砖,吃力地喘息,滔天的恨意让他微微颤抖:

  “臣要状告魏成,假传圣旨,构陷忠良,屠孟霄满门。”他长跪不起,湿润的双眼掩在殷红的宽袖之下,哽咽难言。

  杨训见他一时无话,吼出一句“一派无言”后,便被群臣的唾沫淹没了。

  户部尚书薛如烈:“去年因科考一案丧命的郑朗并非自缢,当年他凭借一手临摹的绝技仿照孟霄字迹,伪造通敌信,在魏成的授意下构陷孟霄,多年后,魏成怕事情败露才灭了郑朗的口。”

  殿前司刘佩率先奉上鹿逞将军的亲笔信,信中严明当日先皇要拿孟霄亲自问罪,并非格杀勿论,直指魏成越过殿前司调派人手,企图掩盖灭口之意图。

  傅淳奉上一百一十位禁军名单,说出魏成事成之后灭口禁军的地点,就在苍山之下。

  江陵来的小将也呈上守将何潜的亲笔信和调兵令,证明魏成时任兵部尚书之时,遣送虎符的时间不一,最远的江陵最先到达北境,凉州、宜州和靖州离北境更近,却是晚一步赶到,由此可知魏成并非真心护国。

  严辞镜恨恨道:“十五年前,臣蒙孟大人收留,在孟府做事,亲眼见到魏成带领禁军闯进孟府,先后逼迫孟夫人、孟大人自缢,后为了掩盖罪行引火焚屋。”

  “孟霄通敌归根结底是魏成之祸,请皇上彻查!”

  通敌信系伪造,假传圣旨,调配亲兵,抹杀知情人,从头到尾,都是魏成策划。一份份如同实证的书信被呈至御前,板上钉钉,魏成竟还能辨!

  “郑朗已死,你构陷死人才是居心不良!先皇命臣捉拿罪臣,罪臣以死明志又与旁人何干,调派虎符的信使路上耽搁一两天,再是江陵兵强马壮,跑得快些也未可知,至于什么禁军尸首,与臣无关,请皇上明鉴。”

  “果真与你无关么?”翰林大学士苏宏章指着魏成,声泪俱下,“你告诉我!你代太后告诉我!芸妃娘娘在孟霄出事前夕坠井身亡,当真与孟霄旧案无关!与你魏成无关!”

  杨训见缝插针,厉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芸妃之死为何要怪到魏相头上!”

  还不等杨训说完,殿外响起一道质问之声:“芸妃之死怪不到魏相头上,那隐太子早逝,魏成万死难辞其咎!”

  所有人都朝殿外望去,严辞镜跟着望,瞧见逆光而站的夏长嬴便守不住泪了。

  殿外,镇守的禁军被指挥使谢玄拦住,若是他不拦,禁军也不敢拖走夏长嬴的,夏长嬴由国师带进来,谁敢拦国师。

  夏长嬴布衣草鞋,跪在殿外请罪:“草民自知闯殿罪该万死,容皇上听草民说一句。”

  得了皇上允诺,夏长嬴大大方方进殿,在严辞镜身旁跪下,无视杨训的训斥,道:“太子于孟大人出事当日,曾离宫搭救,迟了一步未能救下孟大人,当时魏成命人生生劈晕太子,事发后魏成为了斩草除很,暗授太医署下毒,残害储君!”

  魏成听罢,冷笑两声,举起手一个个指过去:“你,你们,污蔑本相杀了逆贼也就罢了,芸妃、太子之死,为何通通算在本相头上?串通好了?”

  随后反手一跪,跪在了皇上面前:“臣愿以死明志!”

  所有人都垂下了头,朝着皇上的方向,都在等着皇上的态度。

  喻岘叫这场面吓怔了,攀着扶手往龙椅里缩,缩着脑袋往龙袍里藏,觉得可怕,严辞镜可怕,傅淳可怕,一个个信使可怕。他们指着魏成骂,喻岘觉得面上生疼,疑心是在骂他。

  “魏相……”

  喻岘呆呆地看着殿上唯一敢与他对视的魏成——他的舅舅,喻岘像被捆了舌,说出的话并非出自真心,他颁旨,他说:“来人,将魏相遣送回府,以待真相查明!”

  “皇上!”

  “皇上……”

  夏长嬴不甘心,被严辞镜扯住,傅淳憋红了脸,苏宏章两眼翻白倒了下去,朝堂上议论纷纷,有不满,有惊讶,连禁军都不敢轻举妄动,进退两难地杵在魏成身后。

  最后是魏成自己脱了朝服,只着素衣让禁军捆他,好似他真的无罪,不怕查。

  “皇上!”

  一直不表态的毕知行出列了,手捧锦盒,锦盒中金丝勾画的黑丸闪耀出异样的光。

  “臣有证据,证明魏成勾结外邦,通敌叛国!”

  作者有话说:

  很多人都在帮孟家!小语也快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