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车劳顿,不过一路上聊聊天倒算是解了闷儿。
估摸着一两个时辰后,金炎便在轿上睡着了。
“平日里也看不出他话竟这样多,不时还带上动作、手舞足蹈的。”
沈翯把备好的软垫靠在他颈后,为他披上件大氅,正正好把整个人都盖住了。
夏交接秋之际,虽外面还是闷热,但怕就怕没留心着了凉。
这天儿,有时候阴晴不定的,着了凉、发了热可就麻烦了。
待安顿好后,沈翯也披上毯子拔开帘子,目视街景。
与百姓而言,日子过得朴素而充实。
早起照顾好孩子后上街买菜,做做饭再干一下午活儿,便至傍晚。
晚上若有清闲功夫,就和街坊聊聊天、唠唠家长里短的。
像是什么你家孩子又调皮了、那府上的大少爷又怎么样了、哪家小姐又寻得佳婿了、哪位老爷又娶了美姨娘......
人们对于这种话题乐此不疲,对于府院里靡奢的生活嫉妒又向往。
一切化作言语,于交流中透露出自己的内心。
(因为沈翯听的云里雾里,那废虚无就好心为他翻译下)
“听说前阵子的那位将军,是原先沈大将军的小儿子。哎呀呀,那可是一表人才了,我那从伯媳妇家的弟兄的姐夫远远见过一面,好似弱冠刚出头。”
“哦哟,那可不得了啦!年纪轻轻立下这么多战功,这以后可还了得!”
“那可不!前面那家侯府的嫡大小姐成天想着当将军夫人呢,也不看自己够不够格。”
“嘿呀!要我说,那位小将军即便当了驸马爷我也不带吃惊的。”
“就是不知道是哪位姑娘能这样走运啦。”
忽闻市井偶语,沈翯略有些惊奇。
“原来是这样说我的,哈哈哈哈。”
竟然落了个好名声!
可不是,如此年纪就能把大举进犯的那图苏部收回来,说句天之骄子也不为过。
沈翯心情没理由的好,嘴角悄悄翘起。
他想到方才那位老妇人说的“谁家的姑娘能得此夫婿”时,眼神不由得向熟睡的金炎看去。
“姑娘可入不了我的眼,若是位公子,那就说不准了。到底是哪家公子能得此夫君呢?”
沈翯心想,笑得愈发灿烂。
这一笑,胆子也大了起来。
沈翯悄悄向金炎身侧挪了挪。再三确定他睡过后,沈翯将身上的毯子披到金炎身上,而炎身上的那件大氅被自己拉了些过来。
现在两人共披一件大氅、一件毯子。
沈翯红着脸,与身边之人共享这份温暖。
不过沈翯只是偷摸着笑,不敢看向金炎。
就在他暗自得意的时候,金炎动了动,转了个身子。
这一动,身上披的可就盖不住了。
沈翯小心翼翼地再为他披上,不过披上后不久又莫名其妙的掉了下来。
他弯腰去捡,抬头时却看到金炎偷偷憋笑。
“你醒了?才睡了不到半个钟头。”
金炎摇摇头,表示自己没醒:
“你继续,我已经睡着了。”
沈翯看着那人睁着眼睛说瞎话,自己也配合着他。
“这位小郎君可真是奇怪,竟然睁着眼睛睡觉。”
沈翯换作了吴语腔调,将脸凑近了这位小郎君,细细的观察着。
“这双眸子可真是好看呀,如一汪清泉,无悲无喜的,就是不知笑起来是何样的咯。”
金炎眯起眼睛笑笑,引的沈翯大呼:
“哎呀,不得了啦!这一笑可谓是把我的魂儿都勾走了,小郎君可是要负责啊。”
金炎挑起眉看着他,眼如明镜辨着真假。
“要我负责作甚,谁叫你看我的。”
金炎也不装睡了,微微仰起脖子比划道。
“那这可如何是好呢,不如我负责吧!这位小郎君,觉得在下如何啊?”
“不好,太顽皮、太吓人了。”
沈翯听此摆摆手,说道:
“有什么吓人的?金小郎君怕说的是俊朗的吓人吧。”
“你这人自买自夸,脸皮这样厚的吗?”
金炎撇撇嘴,嫌弃道。
“我脸皮才不厚呢,要不你摸摸?”
金炎眨眼,迅速伸出只手就扯起沈翯的脸来。
扯完后又扯了扯自己的。
“其实咱俩脸皮差不多厚......”
沈翯哈哈大笑,金炎也笑了开来。
赶马的车夫听到轿子后面传来一阵笑声,心道这两人感情可真好。
......
“这处就是你所说的旧府?”
金炎看到一座坐落于小山丘山麓地带的含有南方韵味的独户小府,心中重新衡量“旧府”一词之概念。
“不,这是我刚置的,买下来不过破费了些而已。”
......
进了府,穿堂处就是一条引流而来的小河,呈碧绿色泛青。
其中鱼约莫着十几头,皆空游无所依。或怡然不动,或倏尔远逝,往来翕忽,似自娱自乐。
沈翯领着他走过架镶金白玉石桥,渡了河。穿过绿顶抱厦后再从廊院掠过正厅。
下了台阶又过了垂花门,相连的便是一段穿山游廊。沈翯领着他下了檐廊,再径直走入正房前的小院中。
小院一角种了些蒲公英,沈翯没做停留,带着他进了内房。
“以后有的是机会看,先看看屋里面。”
绕过镂金穿花彩凤碧纱橱后,便是大红酸枝雕花床。其周身镂着龙凤呈祥,床头系着两只香囊,大红色绣有金丝鸳鸯点翠。
床边是大红酸枝棐几与花几,还有独板二人椅。
金炎从进府后就不带歇眼的,盯盯那个瞅瞅这个。
“我自己瞎设计的,觉得有趣便叫人又修修建建。如今见了着实不错,到时候那边也可以修修。”
这里的建筑与沈府不同,院落小巧别致,不似那边的轩峻壮丽,且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在。
无繁华尊贵之物明摆着,院中多是些木雕花草之属。
若是识货的就知道,摆的这些木雕反而比繁华之物更贵重。
可是真真的突出了奢华内敛一词。
抛开府中布置不说,这里单是风水便是一绝。
此处风景独佳,府前是引来的小河,府后连着一排青丘。
几里之地只有零星分布的几家院落,清静的很。
“原先的府主人因为夫人去世,便把这处卖了,说是不愿勾起伤心回忆。前几日我托人问着,还真巧,赶上人家忙着出手,我这便买下来了。”
“枯山应垂泪,落黄沾银丝。”
金炎走出内房,目光穿过屋顶看着不远处的小山,一笔一划慢慢写道。
“等入了秋,便能看到此景了。”
沈翯走到金炎身旁,轻轻开口。
金炎遥望远方,片刻后便不做停留,随着沈翯一同到刚腾出来的厅房用饭去了。
......
“听你说昌南镇是做瓷器的,就是不知是如何做出来的。看上去怪麻烦,不知做起来会不会如此。”
金炎饭后在院中信步闲逛。
他走到一件瓷瓶旁观察了起来,随口“自言自语”写道,然后好好将绢纸收藏起来。
沈翯寻思着 叫来小厮低语安排些什么。
遣散走小厮后,沈翯走到金炎身旁,道:
“我看你对它甚是好奇,不如明天自己做件瓷器试试?”
“我手笨,不擅长做这些物件,也就想想算了。”
金炎叹口气,又说道:
“母亲很擅长女红什么的,手很巧,想来让她去做,成品应会不错的。”
“不要妄自菲薄嘛,明天试试看。”
金炎也没当真,想来去工坊做瓷器也不是能轻易办到的事。
“明天就做一件试试”,哪像说的这么容易,也就自己想想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