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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兆晚直睡到翌日辰时过后才醒转来,渐渐从梦中落回人间,他微动了动,只觉得头晕。沈灵均将他弄得昏死在床上,怕他着凉,给他盖了层薄被,后半夜便径自离去了。苏兆晚眯着眼打了个呵欠,身上酸疼后知后觉漫了上来,他扶着腰吃力地起身,头重脚轻,柔软的乌发乱蓬蓬垂到脸侧。不由得感叹岁月不饶人,才不过二十七八岁已然吃不消那年轻体壮的少年人。
他光溜的屁股蹭到被子,“嘶”了声,小穴儿本能地一缩,留在肠穴里一夜的东西咕啾咕啾地挤了出来,又濡湿了一片床单。
苏兆晚难受地揉了揉肚子,暗骂道:“小畜生,人面兽心!真看不出来能搞得这么狠。”
两脚沾着地,还觉得有些虚浮,撑着膝盖用力起身。
他的下人一向懒怠惯了,又有安寿堂沈夫人的暗示,自然没人服侍他。苏兆晚也不介意,换了衣裳便自己捧了铜盆去盛水洗漱,又到小厨房拿了点儿隔夜的冷面团,和着白水吃了,便算应付了早膳。
他起迟了,误了去给沈夫人请安,刚吃完东西沈夫人房里的大丫头幽兰就过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兜头一通责备。
不用想便知道是沈夫人的唆使。沈夫人一向看重她在这巴掌大小的沈府里的尊荣地位。从前只是府主娘子,如今沈灵均有望执掌知秋堂,那她这主母的地位还要升,便越发拿腔拿调。她底下能供她揉捏的也就苏兆晚一个男妾,因此抓着使劲儿施威,每日的晨昏都要他去拜会。
苏兆晚也懒得计较,托了半盏绿筠羹从容不迫听着幽兰狐假虎威的吓唬,笑吟吟的答应,还推了一盏茶上去:“姑娘说得口渴了,喝点茶润润嗓子再骂。”
幽兰正骂在兴头上,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什么破落户家的寒酸茶叶,谁稀得这个。”
苏兆晚应声道:“嗯,想来也入不了姑娘法眼。”
立时叫人端下去倒了,正襟敛衣示意她继续。
幽兰空骂半日,一滴水都没得喝,坐也不叫坐,不多时便也乏了,丢下一句叫他在临月轩自省,便扬长而去。
她一走苏兆晚便撂下脸来,抬手,不悦地扇了扇,仿佛在驱走那些平白而来的晦气。
临月轩窗纸用明纸混了隐月纱织成的,白日里透光柔和,不会太亮,并且比一般糊窗的纸结实,等闲弄不出破洞来。这还是沈阕在时,防着他来苏兆晚房里被沈夫人的人窥探,特地制的。
而此时却给了临月轩一个绝佳的暗中交互之所。
苏兆晚向来不受重视,房中的下人们贯会躲懒偷闲的。背着手,在屋里兜了两圈,确保下人都远远退下去抹牌斗蛐蛐了,无人在他卧室附近,便收回目光,往室内看去。片刻他轻轻道了声:“出来罢。”
他屋内衣柜一动,有个人影推开柜身,从后头绕了出来。
冷兴将衣柜还原,挡住他来时的密道,看向苏兆晚。良久,他胸膛激动得起伏剧烈,眼中闪动几下,忽然两步上前拜倒:“少庄主,别来无恙。”
苏兆晚噙着笑,慢慢伸手将他扶起。
“十三年了。别来无恙。”
三省居里,沈灵均挑灯临窗,已经看了一夜的账本。
他素来谨慎,知道沈熹如果发现账本和药房记档遗失必然生变,因此连夜叫随他回来的大理寺主簿各抄录了一份,又赶在黎明前潜回蕉下汀,将账本原封不动放回了密室里。
抄录的账本上,被他朱砂笔影影绰绰勾出了好些异样的账目,有些是超额大笔的开支却未写明去向,有些是高价进货低价卖出。左不过是沈熹在管理药堂时假公济私吞了些银两去,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并不是沈灵均要找的关键。
忽然他翻页的手顿了顿,几个月前开始陆陆续续成交的,除了药房寻常所用的药草外,竟还夹杂了些西域的奇毒。这些东西的最终运送地点,无一例外标着“帝京长安”几个字。
沈灵均没来由地心下一沉。
知秋堂暗中勾结京中显贵,是沈灵均自幼略有耳闻的。只是他不敢相信,知秋堂竟这么大胆,从沈阕时起便敢连西域要人性命的奇毒都往京里送。
原本奉旨回乡查案,他尚存了一点侥幸之心,可谁知这越查摸到的线越深,渐渐有种一手难以握住的失控感。
他抿紧了唇,略想了想,将这些药材勾了出来:“冷兴,替我去详查‘三蛛缘’、‘血棠花’、‘人面君’这几味药,我要详尽的……”
忽他一抬头,发现一直贴身跟着他的冷兴不见了踪影。
沈灵均皱了皱眉,问道:“冷兴呢?”主簿摇了摇头,问卫凌,也说未见。沈灵均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道:“怎么要吩咐的时候便都不在!这府里熟知药性而我又信得过的人非冷兴莫属,差人去寻他便说是我找他有急事。”
话音未落,便见冷兴推门走了进来。
沈灵均道:“正说着你呢。你上哪儿去了?”
冷兴瞥了一眼他手头的资料,笑道:“属下略看几眼,斗胆猜了大人烦心之事,方才擅自查了查。”
“哦?”沈灵均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冷兴道:“属下查明,这几味药草并非等闲的中原药材,而为西部药王庄所产。”
又是药王庄。
这几日这个词成天在他耳边晃。没来由地想到苏兆晚,他微笑了一下,道:“都开始和药王庄扯上关系了!”
“大人若要查这三味毒,恐怕从二老爷这些账册里是无处可寻了。”
“此话怎讲?”
冷兴将记档翻到最后,果见有一行小小的横线,将“三蛛缘”这几个毒性大的药草勾去了,没记载在知秋堂药房的档案里,却在页边做了个批注:归记于西域药王庄账册单独收录。
沈灵均啧了一声:“我怎不知道药王庄还有一本单独的账册!”
冷兴道:“据属下所知,药王庄原本并非知秋堂产业,而是十三年前老堂主……使了些手段得来的。”他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沈灵均一眼,其中沈阕的狠辣不言自明。沈灵均只点了个头没什么反应,冷兴接着道:“西域药王庄是产药圣地,药材珍稀金贵,数量又大,有自己的一份单独的记档并不稀奇。”
沈灵均缓缓靠到椅背上,手指搭着桌案,有一搭没一搭敲着,边在脑海中理着思路。
他们知秋堂麾下的药王庄产了一批毒药暗中被运往京城,还很有可能卷进教坊女死亡案。这若要被查出来,整个知秋堂都得被问责。想要查明这批毒药的去向用途,他便不得不回一趟药王庄。
说起来,吞并药王庄时他年纪尚小,还当真从未去过。
不是他不愿,而是沈阕在时重权而多疑,生怕让沈灵均染指多了,平白生出些不该有的想法来。
转眼又一事占据了他心头,不禁伤脑筋地揉了揉太阳穴。他要去药王庄的事情若被苏兆晚知道,他必要跟来。这人对药王庄有种特有的偏执。他想来也并无不可,只不过,堂主推选便在这几日,他们一来一回的便需加紧日程。
想到此处,沈灵均将账册“啪”地一合:“备好车马,我们去药王庄。”
他虽年轻,却向来说一不二,冷兴领命,便下去准备。
忽然沈灵均叫住了他。冷兴回过头,却见大少爷面色有些不太自然,脸颊上有一抹隐约的红。冷兴还当自己看错了。
沈灵均看着他,有些支吾,片刻,方道:“你若路过临月轩,顺道跟里面那人说一声,说今夜二更秘密从城北出发去看药王庄,他若要来自己想办法避着人,别给我添乱。”想想又补充道:“要是没路过就算了。”说罢偏过脸去。
冷兴忍笑,答应着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