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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芩襄!芩襄!"
梁太后自梦中惊醒,坐在床榻上用力喘气,却感觉总是缓不过来。
芩襄听见梁太后叫唤倒了杯热茶马上挨到榻前伺候,见到太后神色未定,一脸惶惶无主的样子,也只能说些好话宽慰她几句。
"娘娘,您别担心,奴婢收到了消息,世子如今安好,陛下不再执意杀他,再过几日就会往西祁边境去了。"
芩襄知道这段时间梁太后因为梁植犯的事几乎是操碎了心,没有一日吃得下睡得着,就是身体禁不住累短暂眯了眼,也时刻惊醒。
梁太后只是轻呵了声,闭眼沉思。
这些她都知道,都知道...但出不了这宫门,她是如何都放不下心。
她派出去的探子已经一旬未送任何消息进宫,看来应是被商玨的人给挡了下来。洛太医那里的消息不够全面,但就之前探得的情况来看,她大哥,怕是早有了别的心思。
秦家与樊府的人早已进了京,却只让她知道他们派了人进京,之后她再送出去的旨意却不再有任何回复。
这让梁太后不得不回想起那与她目前现况似曾相识的情境。
那是她还未入宫之前发生的事,当时她还不知道自己就快被软禁起来,仍不断的让人送信给那时还只是西祁王子的斯图夏,却一次又一次石沉大海,等到被软禁后才终于有了回音,但却是收到斯图夏大婚的消息。
原本她想悬梁自尽一死了之,徘徊黄泉之际被救活,也意外得知她已有了身孕,为了让她能有活下去的意志,母家放弃要她打胎的想法,反而让她好好养着,另一方面也用了不少银子打点,让她能按计划入宫。
从始至终,母家的所有想法她都没有话语权,只能任由安排与摆布。是大哥梁应让她要为即将出世的孩子做打算,她才认清自己。既然入宫势在必行,那她就要在这宫中超越皇帝成为最有权势的人,如此一来,她才能保障她与她的孩子百岁无忧。
产下孩子之后,她未出月便被母家强行送进梁家在南方的别院等候进宫,离家前她苦求兄长梁应一定要替她好好照顾刚出世就被迫与亲娘分离的苦命孩子,她会听从安排与皇帝大婚,将来持凤印,入金华宫,必定会一辈子记得兄长今日所施之恩,来日生当衔环,死当结草,只要兄长帮她把孩子平安健康的带大,她一辈子甘为犬马,就是在这深宫内苑独居高位一人终老,她也心甘情愿。
如今看来,也许从一开始,大哥就是跟母家的人沆瀣一气,只是大哥在她面前演了一出好戏罢了。
究竟对她的儿子梁植有几分真心,细思极恐,怕是半分真心也无。
不过大哥还是太心急,急着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秦家和樊府,要知道秦家现在这个刚上任的当家秦逐月可不是普通人,就连樊府那个老谋深算的樊狱都敬他几分,若要想小觑了他,那可能将来都找不到地儿藏尸埋骨。
"芩襄,明日一早请洛太医过来,哀家有事要与他商议。"
梁太后心想自己还是不能在这金华宫坐以待毙。
"奴婢听旨,明日一早就去请洛太医过来。"芩襄给梁太后拧了条温热的帕子,让她捂了下脸。
"娘娘,现在还不到丑时,您再睡一会儿吧!"芩襄说。
"好。"
芩襄整了整梁太后的衾枕,扶着她躺下。
这一夜梁太后睡下仍然多梦,梦中是有着少女面孔时的她,还有那时说着一定会回来娶她做王妃的斯图夏,以及,刚产下却失了啼哭的婴孩,最后是成了一片火海的梁家与西祁国。
然后,是自绝于白绫下的她。
双脚失重,摇摇晃晃,孤独一人慢慢走入深渊,没入一片无垠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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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在商玨腿上睡着的余瀞慢慢从侧身反正,缓缓醒转。双眼睁开时正好与低头看他的商玨对上眼,余瀞微微一笑,伸手想摸一下商玨的脸,指尖还没构上脸就让商玨给握在手中亲了下他的手心。
"醒了?"
商玨像是知道余瀞想做什么,亲吻手心后低头让余瀞把手贴在自己颊上。
"恩。陛下忙好了吗?"
余瀞看商玨拿在手中的不是折子,而是一本闲书,看来是他睡熟时,商玨让人去拿过来的。
"忙好了,看你睡的熟不忍心吵醒你,所以让于宽德去书房随意拿了本话本。还挺有意思。"
听到商玨说话本有意思,余瀞的好奇心就被勾起了。
"话本叫什么名字?说的什么?"
"名字嘛..."商玨看了下书名。"话本名是《金玉露》,内容就是......."
商玨故作神秘俯下在余瀞的耳边低语,听得余瀞倏地红了脸,伸手捂住了自己耳朵。
"陛、陛下,别说了!"
虽然他对艳情小说并没有任何的好丹非素的成见,但刚刚商玨在他耳边过于露骨的阐述,让余瀞脸红的真的不知该如何反应。
"好,朕现在不说,晚上再将话本的内容与你分享一二。"
商玨就喜欢看着余瀞被他逗弄的无所适从,手足无措的样子,特别惹人疼爱。
"不、不必了!"
余瀞急的一下子就从商玨身上跳开,顷刻间又让商玨伸手给卷了回来。
"朕不闹你了,回来。"
余瀞盯着商玨带笑的眼尾,乖巧的又靠到了他身上。
"待会用完午膳,朕要出宫去一趟巡防营,你要陪朕一起去吗?"
巡防营作为守护皇城安危的军事重地,商玨通常每隔数月都会腾出时间亲自前往巡视。如今的巡防营是明智修将军在这几年历经改革图治,明里暗里汰换掉梁家势力重新巩固起军威,并重新教育所有将士既为君之刃,必忠于君,任君调遣。切不可因守护京畿重地之责,挟私心无视君命。
"臣从未去过巡防营,想去看看。"
余瀞知道巡防营那边有驻守的军医,若非必要,不会特意进宫来太医院请人过去,毕竟去了或许也会让驻守的军医心底不痛快。
余瀞突然想起这阵子常被请去为明智修将军看诊的陆云江,不知道昨日他去看诊的结果如何。
"朕让于宽德去准备,你我用过午膳后便出发。"
"好。"
商玨与余瀞用过午膳后一同乘着马车出宫,巡防营的驻扎地就在出京后五里,瞭望台值班的士兵一见飘扬皇家旗帜的马车正往巡防营来,连忙跑入营账向明智修报告。
"将军,皇上来了。"
士兵已经见过那面皇家旗数次,所以马上就能判断是皇上又来看他们了。
明智修闻言阖上手上的书搁在一旁,吩咐道:
"通知刘副将率领各部将,随我至营门迎接陛下。"
"是!"
士兵急吼吼的奔至营账外去办明智修交代的事,明智修则快速地挂上配剑,戴上兜鍪,大步走向巡防营营口恭迎商玨。
"吁──!"
驭夫轻扯手中的缰绳令马匹停下。
于宽德先行下车吩咐驭夫搬下脚凳,确认不会晃动才请马车内的商玨和余瀞下车。
"陛下,巡防营到了。"
于宽德替两位将马车的车帐掀起,方便二位下车。
见到商玨下了马车,站在营门口的明智修率领众步将单膝跪地,向商玨请安。
"末将参见陛下!"
"明将军请起。"
商玨对明智修惜才爱才的态度体现在他的言谈行动间,在明智修面前,他从不以自己是一国之君的身分与气势胁迫压制,反倒多有敬重。
"谢陛下。"
明智修起身后不卑不亢的往商玨侧身一站。
"朕今日过来只是想看看各位,顺道带了些东西慰劳各位的辛苦。"
"于宽德。"
"老奴在。"
"你在此与刘副将把东西都清点好了送入营中,朕和余太医先与明将军进营区内视察。"商玨说。
"奴才遵命。"
"刘均,你带几个人随于公公去,剩下的人就回自己的岗位守着吧!
明智修交代了之后,恭敬领着商玨和余瀞走进巡防营的营区。
他带着商玨他们边参观边作介绍。
"陛下,这边是轮班派至一百里哨站查岗的哨兵,按着前次陛下的建议,与五十里哨的人员轮番置换,节省人力也提高这些人对前哨站的敏锐度。"
目前在营中的哨兵都是已经在两处哨站轮班后回来暂作安歇的士兵,一轮十日,十日后回营有两日休沐,这两日如何打发时间明智修从不干涉,唯有一点是全军营都必须严守的规矩,那就是在营中绝对不可饮酒,若是明知故犯,军法伺候。
"近日会有外地的使臣入京,巡防营既为京师的前哨站,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小心谨慎,格外警醒。"
上巳之后就是先帝的十年祭,依照商玨的推算,约莫六七日之后,定会有不少异国番邦使臣进京,数月之前他已来此巡视过哨站,与明智修商讨如何设置关卡对出入人员的身分能严加管控,避免有人趁隙为乱。
"末将明白,这几日除了加强操课,针对京畿对外的几个出入口,末将也都安排小队守着。"
明智修原是禁卫统领,多年前因武将拔擢,他过关斩将拿下了巡防营副将之位,当时的巡防营将军是何继秧,属于亲梁一派,这个何继秧已届天命之年,需要带兵操课的时间皆在营中不出,只将这些工作全权交予明智修,倒也由于如此,明智修反而与各部将们情感更笃,后因何继秧突发心疾猝逝,明智修便在商玨的旨意下,接手巡防营将军之位。
明智修犹清楚的记得他在圣旨下达的前一夜,与商玨进行了一场密谈。
商玨清楚地让明智修知道他将行之计,也让明智修就是不用明说也能猜到,何继秧之死,是商玨的早有安排。明智修接任之后唯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让巡防营成为一支真正能御敌抗侮的军队,培养真正能忠君爱国的将士,而不是如同何继秧军权在握时,只是养着一群不知道何时就会反咬主人一口的狗。
"朕记着上月有几匹从大宛送来的宝马在此处驯养,骑师训练的如何了?"
巡防营中有训练有素的传令兵,这些传令兵必须配置骑速最快的马,方可在遇到紧急状况时迅速的将旨意传到各处,因此巡防营的马场驯养的战马,也是重要的兵器。
"回禀陛下,经过一月的训练,几匹大宛马的野性已降服不少,其中有匹马毛色赫赤,背部鬃毛火红如流云,脾性不好,但灵性却是极高,骑师说应是此批马之中,最好的一匹。"
明智修也听骑师说,像这样的马,多半都是自己挑主人的,若是被别的人勉强要去了,怕是没能碰上一根汗毛就被踹得七荤八素。
"阿瀞,想看看吗?"
商玨问着身旁的余瀞。
余瀞闻言眼神陡的亮了起来。
"可以吗?只是臣不懂马,也不会骑,怕耽误了陛下跟明将军谈话。"
"无妨。"商玨轻轻地抚了下余瀞的头,明智修一见,识趣的稍稍别过头。
"马场就在营账后方,末将为陛下带路。"
明智修虽然说是为商玨带路,但仍不敢逾越,前行时后于商玨一步,正好与余瀞同行。
于是余瀞趁势问道。
"明将军,下官听闻您近日身体有所不适,请了陆太医出宫为您诊治,如今可都好了?"
"明将军身体抱恙?"商玨未有听闻,好奇一问。
听到商玨跟余瀞两人的问话,明智修略显尴尬的一笑。
"都好了,快好了。"
真不是明智修故意要让陆云江出宫跑这几趟,是他本身体质对军医开的药方中有几味药反应不良,前几次都没能察觉,所以才会有几个同样泻症的将士都好利索了,余他一人,还在抱腹忍耐的情况。
三人很快地来到马场外,余瀞还是第一次见到战马,马场中有数十匹马,有些正在嬉闹较劲,有些正在场中奔驰,也有几匹正吃着粮草补充体力。
余瀞一眼就看到明智修提的那匹赫赤毛色的宝马,跑起来的时候背部那撮火红色的鬃毛真如流云一般随风而动,看起来英气勃发,格外喜人。
商玨看着余瀞的眼神,那两眼盯着奔跑的马儿熠熠含光的样子,让他突然有些后悔,这眼神不拿来望着他,还真是可惜了。
却又想到自己不知何时竟沦落到与马争宠,这让商玨不免笑话起自己,他啊!果真是为了余瀞,甘愿当个傻子。
"陛下,臣能摸一下那匹马吗?"
"朕让骑师将马带过来,只是你也别靠太近,朕怕马伤了你。"
商玨示意明智修,让他去找骑师把余瀞喜欢的那匹马带过来。
没多久骑师就半哄半拽的将那匹赤色马带到商玨和余瀞面前,行礼之后骑师也不敢擅离,就在旁边守着,以防赤色马突然失控。
马儿站在余瀞身前,中间隔了道栅栏,这匹马近看更是高大,比余瀞还高了些,双目警惕的紧盯着余瀞,被拽着缰绳的不适让它发出低声地嘶鸣。
余瀞就这么与它对视着,感受它的不安与防御,第一次伸出手,赤色马晃动着马首,不愿被碰触,第二次伸手,赤色马的嘶鸣更加低沉。
商玨见状原想让余瀞放弃,别摸了,他担心赤色马会失控,于是也悄悄护在余瀞身侧。
"没事的,陛下。"
余瀞对着商玨笑了笑。当初那样对他百般防备的皇上如今都能陪在他身边,他相信眼前这匹马也是一样,虽看似孤傲难驯,但眼色却是暗藏温柔,烂漫如星。
"没事的,没事。"
余瀞微笑着再次对赤色马伸手,这次马儿虽没有任何亲近之意,却也不再排斥余瀞摸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