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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逐月嘴角带笑,又帮余瀞将茶满上。缓缓开口道。
"相信两位刚刚看了书册中的内容,应该多少看出些端倪。"
商泽与余瀞没开口回应,等着秦逐月将所有事情向他们说明。
"秦家如何发迹,这就要从百年前说起,不过前人之事过于繁琐,多说也是浪费唇舌。我简言之,在朝为官的俸禄要成就今日的秦家绝无可能,这百年来秦家人就是靠着买卖情报,替人买凶讨债,涉赌贩卖奴仆,做着世间所有最龌龊的勾当打造这名号响亮的江南秦家。"
秦逐月说的轻巧,语中的鄙夷却无半分掩饰。
"这里的书册,纪录着近百年来,关里关外所有王公贵族,商贾巨头以及名人雅士不为人知的秘辛。"秦逐月说道。
"你就不怕有人直接放把火把这儿都烧了?"商泽问。
秦逐月呵呵笑出声。
"烧就烧吧!我是正经生意人,不需要靠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残喘度日。之所以留着这些东西,也就是做个消遣吧!"
这藏书阁里的书册都是秦自扬之前留下的,秦逐月之所以将这个地方保留下来,不为其他,只是想看看有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把自己活得有多可笑。
疯子。商泽又在心里暗骂秦逐月。
"我相信有不少人想打这书库的主意,但既然大当家能如此有恃无恐,像这样的地方,应该不只一处。"余瀞很快就推敲出其中细节。
"余大人果然聪慧。"
秦逐月为两人点茶,顺手也将茶果推上。
余瀞说的没错,像这样的地方,秦逐月布置了不下十个,这里没了还有别处,若是有人为了这些东西动了心思,那不出一日,全天下人都能无偿得知这书库中的所有秘密。
秦逐月光想都觉得有趣极了。
余瀞看着秦逐月脸上那欢快的表情,有些无法与当时那个在秦家老宅被欺凌打骂浑身是伤的小孩联想在一起,但就秦逐月的外貌,也的确是当年那个精雕玉琢的漂亮娃娃。
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会让秦逐月的性格有如此大的变化?
"余大人想问什么便问,我定会如实回应。"秦逐月停顿了片刻,低声叫了句。"哥哥。"
听到秦逐月那声哥哥,余瀞心头涌起了一股酸涩混杂着浓浓的歉意。
"这声哥哥,我不配。是我有亏于你。"余瀞说道。"这些年让你在外吃了这么多苦...对不起。"
余瀞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宽慰,话语涌到嘴边最后也只能吐露出一句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哥哥。"秦逐月看着余瀞,觉得他仍是当年那个救下他,为他敷药治伤的小少年。"我没怪过你,我也知道你们回来救我,我都听到了。"
秦逐月这句话让余瀞和商泽都愣了一下。
"当时,你还在秦府内吗?"商泽惊讶的问。
若照余瀞与他说的,当时他们折返回秦家,秦逐月应该已经被送往西祁国才是。
"我在。"秦逐月语气淡漠。"我被蒙住双眼,嘴上捂了布条,手脚都被捆住,关在内堂侧边的箱子里,准备与交易的货物一同抬出门。"
秦逐月已经想不起当时他有多绝望,心里应该是打算着一被松绑,他就马上去死吧!
但就在秦逐月认为他就这么死了也好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外边的骚动。
秦中桓跟余瀞折了回来,打算要带他走。
不过秦自扬不打算放走他,趁着与秦中桓谈话的同时,让人把箱子抬走。
秦逐月最后只听到余瀞怒极哭着对秦自扬喊着说:
"伯父,秦无是您的孩子!您怎么可以把他卖了!"
回忆起那时余瀞稚嫩的嗓音,秦逐月笑了。
"你对我父亲说的那些,我都听到了。依我父亲的个性没把你弄死,大概也是对你外祖父有所忌惮,毕竟秦家除了你们真的就没一个好东西。"秦逐月自嘲说道。"也包括我自己。"
余瀞看着秦逐月现在的神情就像是一个正在细数自己弄坏了多少玩具的孩子,他忍不住伸出手拍拍他的手背。
"别这样说你自己,这不是你的错。"
余瀞想要安慰,却不知怎样的安慰才能抚平他的伤。
"所以冤有头债有主,我当时就发誓,如果到了西祁能够活下来,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我都要把秦自扬拥有的一切都毁掉。"
置之死地而后生。
秦逐月既然不打算死了,那就要让伤害他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你到了西祁之后,这些年怎么过的?又怎么会回来坐上秦家主位?"
余瀞这个提问,也是商泽想要知道的。
秦逐月淡漠一笑,将这些年的遭遇,一一向余瀞与商泽说出。
买走秦逐月的是一个西祁国的珠宝商人,与秦家长年有生意来往。这个珠宝商特别喜欢玩弄小男孩,秦自扬当时想要珠宝商开发的矿脉,遂将自己的儿子卖了。
珠宝商有个癖好,他不喜欢自己的东西有瑕疵。
秦逐月当时就只有脸上的伤好了,身上还有其他的旧伤疤,于是到了西祁,珠宝商还寻了大夫为他治伤。
这名大夫也是看着秦逐月可怜,特意提醒他,珠宝商不喜欢人身上有伤跟疤。
于是有一日,秦逐月趁着无人看管,打破茶杯随手拿了碎片,发狠往自己手臂上割了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当即血流不止,被发现时已经晕厥在地。
后来大夫为他包扎时告诉他,这伤就是好了,也会留下狰狞的疤。
珠宝商气极就要把秦逐月丢到伎堂去,但这大夫心疼秦逐月用了这么激烈的手段伤害自己,忍不住为他求情。
大夫告诉珠宝商,听说解甲归田的巴图尔将军一直无所出,他的夫人是已故西祁皇后的亲妹妹,在外人看来他们已然失势,但实际如何未可知,否则失去嫡母庇护的太子宝明音怎可能还稳坐着太子之位。
要知宝明音那些庶出的兄弟跟他们的母妃,可是使了千方百计要让宝明音死。
"之后我被送养,成了巴图尔的孩子,但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人,跟那些个有歪心思的人一同绑了自己的亲侄子,后来被我母亲知道就把他毒死了。"
秦逐月的养母库夏妮知道丈夫绑了太子宝明音之后,让秦逐月找机会带宝明音走,她则在巴图尔的酒里面掺了毒,酒精催化下毒性发作的速度极快,不到一刻,巴图尔就暴毙身亡。库夏妮对外称巴图尔是因饮酒过度导致心梗衰竭而亡。
"巴图尔的死因自然会被质疑,我母亲也不避讳让他的部下知道真相,说到底,这些人是因为前将军帕格钦,也就是我母亲与皇后的父亲才追随他。"
当时帕格钦病殁前,一部份人继续待在军中跟着巴图尔,一部份人虽说要离开,其实也都受帕格钦的托付,转为暗部,一直都在为库夏妮做事。
"母亲后来将暗部的指挥权交给我,也等于是把保护宝明音的责任交到我手上。"
库夏妮一直将秦逐月当作自己的孩子,巴图尔死了之后,反而他们母子二人的关系更融洽。库夏妮虽不曾听秦逐月提起以往在秦家的事情,但旁敲侧击也是知道不少。几年前她身体出现状况之后,她便把权柄都交予他,并告诉秦逐月,心中若有恨,就除去生恨的根,若是有怨,那就找个适当的地方将怨埋了。
作为他的母亲,她希望秦逐月活的无所畏惧,不受拘束,就是张扬肆意也可以。
"后来为什么会回到秦家,也是透过暗部布置的网,一层一层的收,拿走秦自扬想独藏到死的那把钥匙,自然秦家就落到了我手上。"
秦氏一族抢破头想要得到的权柄,秦逐月收了。
商泽听着秦逐月的叙述,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现在会疯成这样。
"我可以...看看你的手吗?"
余瀞没想到秦逐月这些年会有此般遭遇,光听他平静说着在自己手上狠割一道的淡然,余瀞都感觉自己的手也正一阵阵的疼。
秦逐月听到余瀞的问话一愣,随即淡淡的笑了下。
"没事了哥哥,早就不疼了。"
秦逐月撩起自己的腕部衣袖推至手臂处,露出那道早已愈合生出新肉覆盖有些蜿蜒突起的伤疤。
看着那道几乎与小臂一样长的疤痕,余瀞不难想象当时他划下时究竟有多疼。
"你真的是,疯子!"
商泽同样看着那道疤,眉心整个不适的皱起。只能借着骂他,才感觉心头那股沉甸甸的不爽快舒服了点。
说好了今天是来找秦逐月算账的,但知道他之前的遭遇后,商泽都不晓得要从何开始跟他算起。
秦逐月倒是已经习惯听到别人骂他疯子,这对他现在来说不算贬义,他听着还挺爽。
秦逐月将撩起的袖子放下,转而认真问余瀞。
"陛下待你好吗?"
他刚从西祁国回到中原就曾经听说余瀞进了太医院,也知道后来余瀞就在皇上身边贴身伺候。
没多久皇上专宠余瀞的事情便传的甚嚣尘上。
秦逐月派人查过这事,回报的消息虚虚实实,但就所见所闻,陛下应对余瀞是真上心。
或许是想做戏给梁太后看,但做的也太过逼真。
"陛下若是待余大人不好呢?"
商泽在余瀞回答之前,忍不住先问。
秦逐月轻呵。回道:
"邹族长什么遭遇,睿王爷不是很清楚吗?"
轻描淡写,却言简意赅。
"我说秦逐月你是不是真有病?连陛下你也敢动?!"
商泽是真明白了。秦逐月就是那种谁要欺负我的人那都得死的神经病。
余瀞没想到秦逐月竟会如此重视他,他虽感激,但还是不得不提。
"小月,我这样叫你可以吧!陛下待我很好,很多事情不是你看的那样,陛下对我所有的好,不及我为他做的万分之一。"余瀞认真回应。
"既然如此,我便不会做任何伤害陛下的事。那么话说回来,睿王爷您说,要我如何倾秦家之力助陛下安定大齐?"秦逐月问道。"在王爷你回答之前,鄙人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商泽问。
"我要见陛下。"秦逐月说道。
"你为何要见陛下?"商泽突然有些防备。依秦逐月的个性,他不会无端提出这般请求。
秦逐月看出商泽的戒备,微微一笑。
"睿王爷不用如此紧张,您回去问问陛下就是。说不定,陛下也正在等着我去找他。"
秦逐月说的自信。乍听之下让余瀞和商泽有些摸不着头绪,但不多时,余瀞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小月,你难道是为了宝明音太子所以才要见陛下?"
余瀞记得方才听秦逐月说过,他母亲将保护宝明音的责任交给他,所以要说陛下与秦逐月有什么交集必须见上一面,那也只有与宝明音有关才有这个必要。
"哥哥说对了。"秦逐月笑了。"陛下没经过我的允许就把我的人请到京中,我难道不应该登门问问陛下打算对他做什么吗?"
"没经过你的允许?好狂妄的语气。"
商泽算是见识到了,秦逐月这家伙眼中只看得见他在意的,其他的管他是天王老子,他都不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