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时辰便安排得井井有条。薛骆迁点头:“多谢。如惜来看过了吗?”
这屋子里不过八个女子,却尸气横行,不得不让人疑虑,她们是否中了尸毒。
“看过了,如惜说这毒名‘偃息’。可令人形同行尸走肉,一般用在走尸身上,方便赶尸。”
姑娘们呆呆地坐着,对门槛边的三人漠视,似乎根本不知道有人进来了。
北冥晏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们被挟持后不发一声。”
姬如楼听他说话,转头去看。
这二人还拉扯着袖子,叫他看了神色尴尬:“薛盟主也是知道的,姬家不修御尸道,对毒功也不精通……若要解毒,还是要……”
无非两者,南疆南浔府地和北疆北山绝壁。
北冥晏的声音更低了,手也放开了薛骆迁的衣角,轻声道:“可以找季风吟来看看……”
但季风吟来了,也无可奈何:“南宫后卿什么时候这么缺德了?把这东西用在活人身上?”
姬如楼道:“是很棘手吗?”
之前他妹妹来看过,姬如惜在南疆待过一段时间,对御尸术有些耳闻,能察觉常见的尸毒种类,也能解一些小毒。照她看来,偃息除了使活人精神恍惚,几乎没有危害。
季风吟:“没有啊!”
“那……”
“我是说这根本就是暴殄天物啊!”
姬如楼一时想不出话来接,下意识觉得,这人比姬朝星还难对付的样子……
季风吟如数家珍:“我跟你们说,你们不是这行的,自然不懂。这尸毒是南宫韦独创,他亦是尸术的大家,在我们南疆很有名气的,这种毒很像赶尸时常用的毒,实则差别大了。
它是用来操控走影,嗯……也就是你们说的走尸,让它活络筋骨,以方便赶尸行路,但这样的毒需要靠符纸丹砂等等等等……总之制作麻烦,不过当符纸在尸身嘴中化开之后,并不会失效。”
北冥晏惊道:“你是说,此毒不需多次替换?”
“没错,虽然没有危害,可若是不解,终身都会形如行尸走肉。”季风吟看了看那些姑娘,摸着下巴:“还不如死了痛快。”
姬如楼道:“盟主,是否派人去抓南宫后卿?”
薛骆迁皱眉沉思。
此事不好办。南宫后卿此人,只要常在南疆和岭南一带活动的人,近几年无人不晓,他是南疆御尸三家中,为首的南宫家最有才华的尸道传人。
抓他倒也不难,只是有些麻烦,一是并没有实据,二是他属于南疆,并非岭南,势力不同。
其他倒无妨,可抓他定会惊动南浔府地,那是夏家的地段,夏家制生人骨笛都成迷,且早在五年前就不与外界正道打交道了。
天已大亮,突遭横祸的姑娘们的家人 ,也都陆陆续续赶到了驿站,一时间失而复得,又绝望至极。
平民百姓,哪里晓得其中因果,只觉得自己的女儿、妹妹、妻子、娘亲失了魂魄,再也好不了了。
二楼的窗户前,北冥晏默默地看了一个早晨的悲欢离合,薛骆迁端进一盘早饭,他才如梦初醒。
吃过饭,薛骆迁道:“休息一日,明日北上。”
北冥晏:“??”他还什么都没说啊,薛骆迁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么知道他的想法?
“她们暂且无事,我们上山寻北冥家主,若此毒连他都无解,再捉南宫后卿不迟。”
薛骆迁的语气平平淡淡,低头收拾桌子,似乎与北冥晏远赴他乡,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又似乎在薛骆迁眼中,北冥家不是中原人眼中的邪道鬼魅,只要有法子,就一定会救人。
北冥晏沉默了良久:“你的逢山,我定会为你寻回来。”
薛骆迁漫不经心道:“没事。朝星的脾气就是那个样子,你不必在意。”
“不行。那可是你爹的遗物。”
薛骆迁手上一顿,抬起头:“……”
“是我害你丢失逢山的,再说……”北冥晏轻叹了口气:“谢凉……”
不管承认与否,都是他的弟弟。
“好。”顿了顿,薛骆迁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若是一直寻不到,或是剑已经被毁,你……拿什么补偿我?”
薛骆迁的眼神很亮,北冥晏一愣。
至今为止,薛骆迁都没有表现出一丁点责怪,或是寻求补偿的意思,一路的相随保护也都顺理成章,他早就习惯了薛骆迁在身旁。
如今突然被这么严肃地问,让他慌张不已,除了钱财,他现下一无所有,可是父亲的遗物,怎么能用钱财衡量?
他定定地望着薛骆迁的双眼,那眼眸深沉,如一片星河,叫人想乘一叶扁舟,徜徉其中。
很美。
“我……”
薛骆迁的眼神亮了亮,还没如何,北冥晏便道:“我只有钱了……”
薛骆迁:“……”
“不、不是钱的问题!我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见薛骆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北冥晏又赶紧道:“我……”
他确实想不到该拿什么补偿,什么能补偿得了,这当世第二的神剑。
“我不缺钱。”薛骆迁淡淡道。
“那……那缺什么?”这话问得有点傻,纯粹是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后悔已晚。
薛骆迁嘴唇翕动了两下,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起身端着盘子,下楼去了。
门一关,北冥晏长吁了一口气,看着房门的方向,神情恍惚,手无意识地抚上心口,一颗心在胸膛中加快跳动,久久不能平静。
姬家办事快,也没薛骆邶什么事,遣散了自家人后,这家伙便一直坐在门口晒太阳。
薛骆迁从楼上下来时,他正喝着小酒,乐得自在,头顶的阳光忽然被遮了一片,他斜眼看了看,嗤笑道:“小二,好贴心呐~给我也上盘饭食呗?”
薛骆迁拉过凳子坐在一边,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一颗贱贱的脑袋凑过来:“说说吧,谁又让我们薛大盟主魂牵梦绕、欲罢不能了?”
薛骆迁望着眼前晴空万里,还是不吭声。
“吵架啦?不会吧?就他那性格能和谁吵起来?”薛骆邶嘟囔道:“再说你也舍得?”
薛盟主冷着脸,就是不吭声。
“又开始了!你够了!!不就是个女……男人嘛?”薛骆邶挤着眼四下瞟,驿站的后院除了两匹马,无人在,便大着胆子道:“你不会是用强,结果叫人家给打了吧?”
薛骆迁:“……”
“啧啧啧,你说说你!练家子出来的就是粗鲁!对他可不能这样,我告诉你——”
薛骆迁扶额,想着,若是再不理他,不知道他又要胡乱猜测什么了:“没有。”
“哦……”薛骆邶重新坐回去,意兴阑珊:“没意思。”
薛骆迁:“……”
“那到底咋了啊?成日里要死要活的。”
薛骆迁心想,他什么时候要死要活的?
薛骆邶笑道:“你可别否认,为了他,你连逢山都不要了。”
“丢了而已。”
“行行行,丢了而已,丢、了、而、已,”薛骆邶撇撇嘴:“看回去你怎么和祖父说。”
就说,祖父,对不起,我为了一个男子,把我爹的遗物弄丢了?虽然我爹并不喜欢这把剑,生前就叮嘱过我,赶紧把它封存起来,可再怎么说也是当世第二的神剑哎。
天下多少英雄好汉,想见它一面都难,薛骆迁倒好,说丢就丢。
谁知薛骆迁道:“明日北上,不回家。”
“干啥?薛骆迁你可别逗我,你要去北山?你不是刚从那里回来?那地方有啥好的?花花草草都是毒。你要是有那时间,不如赶紧带北冥晏回家见祖父。”
薛骆迁面无表情,轻声道:“会的。”
“……哎呀,行吧,我也管不了你。我问你,那些姑娘你打算如何?”
“先各自回家吧。”
薛骆邶点点头,又坐回椅子里,叹道:“三十多号人,一个都没抓住!光逮着客栈老板这个替罪羊,还是因为他不会武功,这有什么用。”
薛骆迁道:“他们的轻功很强,不怪你们。”
“当然不能怪我们!!”薛骆邶一个激灵坐起来:“我收到你的密信时,抓起衣服带人就来,哥哥对你的事那可向来上心!可姬家离这里更近,居然被抢先了!”
“所以你就带人与他们抢?”薛骆迁淡声道。
“喂喂!又不是我先起头的,要怪就怪姬朝夕!那就是个神经病!天天净和咱家比比比!好像谁稀罕和他们抢人头似的!”
“你也该收敛收敛,天籁不在,便如此冲动。”
薛骆邶心中不服气,嘴上却没再说话了。
薛骆迁道:“明日你回家中调派人手,搜查南宫后卿。”
“成,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咯。”薛骆邶往楼上望一眼:“他知道了?”
“知道了。”
薛骆邶小心翼翼地问:“没说什么?”
“没有。”
当时的确没说什么,薛骆迁还不知道北冥晏究竟如何想他学御尸术的,他也暂时还不敢问。
越霜霖是他救的,萧衍说的改阵也是他改的,他已经不打算再瞒北冥晏了,因为:“叶笑云说,他不喜欢别人骗他。”
晌午的太阳毒烈起来了,薛骆邶眯着眼睛打哈欠,心中为自己这兄弟的坎坷情路,略感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