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看都知道,姬朝星一定瞪大了双眼,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四周一片漆黑,北冥晏一脸的大义凛然:“朝星,我、我想见骆迁,他在哪里?”
姬朝星果不其然,确实吃这套,若是北冥晏与他好说歹说,他便偏不如北冥晏的意,只是他万万想不到,北冥晏居然如此不顾脸面!这这这!出乎预料,他人直接傻了。
“果然狐媚!”
嗯?北冥晏一愣:“等等……”
少年人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现在想解释?不必了!”姬朝星的语气里带着幽怨和愤慨:“薛骆迁现在这幅样子,都是你勾引的!”
啊?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啊?北冥晏的心简直比腿还要疼。什么时候他都沦落到……勾引男人的地步了?
这一刻,他是真委屈啊。
虽然嘴和思想完全跑偏,但好歹姬朝星将剑放下了,只是还没有完全离开他的肩,便又抬高一挑——
“铛——”
妒火剑挑起了什么东西,北冥晏反应极快,一把拉住了姬朝星的衣袖,后者靠着他踉踉跄跄地站直了身体,横笛在前,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是有人偷袭!姬朝星怒道:“谁?滚出来!”
难得难得,他竟也能任由北冥晏拽着,在北冥晏腿脚站不稳时,还颇为嫌弃地拉了一把。
回答他的是沉重的呼吸声,北冥晏惊道:“走尸?怎么会?!”
黑暗中,南宫后卿的尸群五感不灵敏,招魂幡的指令多少会被削弱,这才几句话的功夫,难不成已经恢复了?
这些疑问自然得不到回答,姬朝星弯腰让他靠在一边的墙上,咬着牙恨一句:“别碍事!”一提长剑,便朝那暗器的来处刺去。
北冥晏尽量缩着身体,让自己不碍事。
很快,打斗声便传来,其中夹杂着姬朝星的啐骂,看来生龙活虎,没大问题。
方才一颗心大起大落,此刻靠墙缓缓跌坐下来,这腿是实在支持不住了,北冥晏靠坐在墙边。
黑暗中,他能感觉到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开,显得十分孤寂,他将笛口凑在唇下,想助姬朝星一臂之力,刚吹了两个调,又猛然收笛:“是你?”
靠近过来的人没有出声。
“你究竟是谁?”
那人轻笑了两声:“不愧是来自轻功天下第一的北山,看来是不能悄无声息地抓你了。”
那边姬朝星的声音低了,看来是被拉远了。北冥晏尽量让自己显得很平静:“抓我做什么?”
“用处可大了。”季风吟笑道:“好吧,其实我也不清楚,只是我家宗主很想见你。”
“碧血宗?见我做什么?我并不认识什么宗主。”
季风吟挑了挑眉:“你知道?”
“……你可认识谢凉?”
“碧血宗分属不同,即便认识,也没人会用真名。得了,北冥大公子,跟我走吧?待会儿你家的那位来了,可就不好办了。”
他话中的揶揄非常明显,北冥晏倒希望薛骆迁立刻马上现下就出现。
季风吟见他这么受了,有些意外:“虽然这是私事,可我真的很好奇,你和薛骆……”
一语未完,手中便接了三镖,镖上泛着银色的毒光。北冥晏袖中的小蛇紧随其后,张嘴便咬,季风吟脸上的笑容不减,反手一抓,当即就捏死了它。
那双像极了北冥晨的桃花眼,弯弯地对北冥晏笑,季风吟甚至还喊了一声:“好哥哥!”
再一脚狠狠地踹在北冥晏腹上,力道之大,直叫他朝后飞出去。
北冥晏在被踹飞出去时,还有空想:最近他好像总是飞啊飞的,青崇山是,如今这地宫里也是。
只是后背并没有预想之中的疼痛,反而十分柔软,似乎跌进了一个怀抱中。
他被踹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根本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即便能看,也不过就是一个轮廓。
不过虽然看不见,却闻得到一股淡淡的檀香,混沌的脑子里有一个模糊的念想,不必看也知道是谁了。
只是……他捂着发晕的后脑勺,忧伤地想:只是这个姿势,似乎不太合适。
恍惚中,他回忆起一件事。
那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十二年前,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那是中州连城司举办浮石会开幕前的,无数个平凡日子里的某一日。
浮石会,与武林大会差不离,后者在塞外雪山上,五年举行一次,选举武林盟主的;连城司这个,是四年一次。
中原的武林大会,是既公平又叫人大开眼界的盛会,没有哪一个江湖中人不向往前去一观。
其由中原五家联合开办,胜者可得一块黄金做的“盟主调令”,可在合乎情理、不违背江湖义气之内的情况下,调令任何输家。
浮石会则是连城司依靠着朝廷举办的、江湖人士旨在切磋的场子,连城司不完全属于江湖,所以届时,朝廷也会派人来参与。
此次的盛会,实在与以往不一样。
霍家家主年事已高,不喜铺张,到场的江湖侠客和朝廷人士却惊奇地发现,此次居然张灯结彩,甚是铺张,不知道的还以为连城司要办什么喜事呢。
这原因嘛,自然是因为——
好一个衡山掌门谢行(xíng)云,居然将北山绝壁上的人给请下来了。
这还不算完,他还将素日不爱参与浮石会的薛家人,也给请过来了。
这就是大事了。
以往,北山连塞外的武林大会都不去,嫌远。
不过其实吧,不管你说去哪里,北山都只有这一个说辞:太远。
武林大会,太远。
浮石会,太远。
慕容山庄的比武,太远。
各家宴请,太远。
反正连下个山都是,太远!
以往,薛家倒是出席武林大会的,毕竟格局颇大,薛家也靠它赢得这武林盟主的名头和黄金调令。
只是除此之外,再甭想在别的地界见到他们家人,便是实在推脱不了的盛情邀约,最后也只会打发几个分家前去。
中原人都知道,中原武林最出名的五杰,除了霍、叶两家喜好交际,其余的都不爱出远门。
其实此言差矣。
北冥晏相当喜欢瞎跑,有时候自己,最多时候是和叶笑云。
譬如今日,这两位长在北山上的混世小魔头,被带到了中州,可劲地在外边撒野。
中州民风传统淳朴,二人一路撒泼打滚,在集市玩得不亦乐乎,整一出鸡飞狗跳,此刻正蹲在街边摊上吃糖人。
两个无聊至极的家伙,比了一会儿谁的糖人更好笑,也吃得差不多了,便准备转战另一家。
北冥晏眼尖,远远瞧见了一道身影。
这家的糖人太腻。他吞咽了下口水。
是薛骆迁。
自上次薛家一别,已过了数月。
薛骆迁那时比他矮一些,恐怕是没回家前,在外面没少受罪,营养跟不上,背上的剑比本人还要高,从上面露出剑柄,黑色的长剑,十分漂亮。
薛骆迁似乎在找什么人,即便端得一派坦然从容,北冥晏还是觉得,那个眼神是在不断地四下寻觅。
难道是在找他?
即便北冥家回回不赴约,连城司还是按照规矩下了帖子,而此次,为了让寄宿在北山的叶笑云,多多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北冥家主便破例,带他们一同下了山。
他们来得早,已在中州玩了好几日,薛家人都是昨日才到的。
那时的北冥晏还是个活泼的小孩子,莫名觉得薛骆迁就是在寻他,可惜他那副样子没办法和薛骆迁打招呼。
他正兀自惋惜,只听轰隆一声,一阵巨响,整条街的人都寻声望去,一个粗壮的虬髯大汉,被人一掌打到了街道中央。
北冥晏停住脚步,看见叶笑云收掌,笑得一脸得意。
他往身后看了看,原本站着叶笑云的地方空无一人。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时候到那边去的啊?!怎么一眼没看住就惹事了啊?!
薛骆迁还没有看到他,只注意到了叶笑云,于是他转身便想逃。
叶笑云高声喊他:“阿晏,你去哪里啊?”
北冥晏轻叹一声,缓缓转身,成为众人的焦点。
那一双双看过来的眼睛中,他最喜欢薛骆迁的眼睛,而且,他认得那双眼。
……此刻就是这双眼睛,即便在黑暗中,他也能认出来。
薛骆迁抱着他稳稳落地,他恢复了神智,感到膝盖上一阵刺痛,却不敢叫出声,只抓紧了薛骆迁的的胳膊,下手颇狠。
他的侧脸贴着薛骆迁收紧的臂膀,眼睛朝着薛骆迁结实的胸膛,头顶上是薛骆迁微弱的呼吸声。
胸膛上下起伏,他拼命忍了一下,才生生止住了想靠上去的心思。
青崇山上时已经逾越了,他究竟在想什么!
大概是薛骆迁给人的感觉太可靠了。北冥晏为自己找补了一下。
薛骆迁见他动了,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将他抱得更紧了,生怕他掉下去或是挣脱开一样,却不知道他腿上有伤,这么一抱,正好牵扯到了伤口。
北冥晏倒抽了一口气,鼻子里轻哼一声,抓薛骆迁得更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