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骆迁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还没等做什么,肩膀便被锤了两下。
北冥晏是疼得不行了,叫又叫不得,整张脸埋进薛骆迁的胳膊里,就差下口咬了。
血水顺着裤子流淌,薛骆迁感觉到手上一阵黏腻,心下一沉,忙蹲下身,将北冥晏缓缓放下,让他背靠着墙。
“……”北冥晏心中有些不舒服,他怀疑薛骆迁是不是常年练武练傻了,练就了一身死心眼。
难道不能继续抱着,但别碰到伤口?还是说把他放下,他就不疼了?
这都在想什么啊……他在心中兀自纠结,怎么都控制不住。这算怎么回事?
被人紧紧抱在怀里的感觉,让他非常留恋,想赖在这柔软的怀抱中,不要松手,希望千万、千万……不要放弃他。
很不争气的,眼前朦胧了。
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渴望中带着难过与委屈,还有求生的意志。
可手刚伸出去,便被薛骆迁一把抓住,再展开,薛骆迁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了两个字:别怕。
他呆了呆。薛骆迁停了一下,见他毫无反应,又写了两个字:我在。
明明是不能再俗的话了,这家伙,也说不出别的了吧。
果然是薛骆迁、果然是薛骆迁……
竟还惹他哭了。
北冥晏的眼泪滚滚而下,说不出是怎么了,没有特别的事发生,不过是膝盖受了伤,可这点伤又实在算不得什么。
实在丢人,幸而现在谁也瞧不见谁。
薛骆迁放开了他的手,他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一动不动,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薛骆迁抚上他的大腿,他惊得弓起了双腿,剧痛,却被薛骆迁按住,一路顺着往下轻轻按,指尖的皮肤触到膝盖上时,生肉往外翻,惹他直抽冷气。
薛骆迁两指摩挲,凑在鼻尖一嗅,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
黑暗中,北冥晏看不见薛骆迁的脸,也就不知道薛骆迁的脸色有多难看。
手又被握住,掌心里痒痒的,薛骆迁写:很疼?
能不疼吗?皮肉都翻出来了,那蛛腿倒钩进去,确实有些深,只是北冥晏向来能忍疼的。
他反手在薛骆迁的掌心写字,却鬼使神差地写了一个字。
薛骆迁的手动了一下,缓缓握了握他的手,写:药?
自然没带。他摇了摇头,又想起薛骆迁看不见,便在手背上划拉了两下。
这两下挠得痒痒,薛骆迁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放开了他,从自己的衣衫袖口上撕下长长的一条,半跪在他腿边,一圈一圈,将伤处仔细缠绕。
因为看不见,有时候会碰到伤口,北冥晏觉得疼,薛骆迁就让他抓着自己的肩膀,示意他疼就掐肩膀。
确实疼,不过他并没有掐,只是揪着薛骆迁的衣角不松手,一边疼得眼角直抽抽,一边心猿意马。
薛骆迁……对别人也会这样吗?
薛骆迁的动作很快,也尽量很轻,没大会儿便包扎好了,又写:是谁?
是蜘蛛的腿,在躲避行川的时候,不慎划到的,说起来也算是他自己不注意吧,但北冥晏不会说行川的,不止因为心疼她还只是个小孩子。
他慢慢清醒了。方才太任性了,他与薛骆迁并没有那么熟,人家肯来救他,这些日子以来,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他怎么还想着要求薛骆迁为他做什么?
想到这里又不免继续想,薛骆迁为什么这么对他?是和萧衍一样受人所托?还是……
他没再往下想,已经感觉脸上很热了。
薛骆迁又写了一遍,这次更加一笔一划,不着急,估计是以为他方才没读懂。
他在薛骆迁的手背上划了几笔:你猜?又用指尖在上面点了两下。
薛骆迁没动,若不是还拉着他的手,他都要以为人离开了。
他觉得薛骆迁好像生气了,于是不再有什么动作,却又想,薛骆迁应当没有那么小气,不至于连玩笑也开不起。
或许是时间不对,此刻他们还没有脱险,与一群走尸,还有几个居心叵测的人待在一起,薛骆迁为人板正,不喜欢在这种情况下玩笑。
他便收起了笑,正要正经地写几个字,冷不防地,猛然被抱了个满怀。
薛骆迁将双手绕到他颈后,将他的头抱进了脖颈间中,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又推起他的上半身,双臂箍住他的胳膊,身体逼近了几寸。
这样一来,二人的胸膛便隔着衣服贴紧了。
北冥晏不知道究竟是谁的心,跳得更快,因为这绝不是一颗心能跳出来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
有一瞬间他感觉,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咚——再落回去。
薛骆迁……抱他?为什么?他应该做什么?说什么?
他整个人都木僵了,而且还不能动,因为只要稍微一动,薛骆迁便越发用力地抱他。
二人就这么抱了一会儿,期间,北冥晏的小臂是抬起又放下,反复数次,犹豫着要不要也去抱一下薛骆迁,来来回回,始终还是不好意思。
又过了一会儿,薛骆迁忽然在他耳边轻声道:“……不要哭。”
北冥晏一惊,他哭的声音有这么明显吗?
薛骆迁说话时吐气在他脖子上,薄唇扫过耳骨,有些痒,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很烫,不知道薛骆迁有没有察觉到。
既希望被察觉到,又觉得好丢人。
“嗯……”
薛骆迁没再说什么了,因为除他二人以外,另一道声音突兀响起:“薛盟主果真来了?”
北冥晏呆了呆:“是后卿……”
薛骆迁不知道是对被打扰,感到非常不满,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感到不满,总之就是很不满,皱起眉头,缓缓放开北冥晏。
蹭——
火折子打亮了姬朝星的白晶耳坠,少年冷哼道:“薛骆迁你太慢了!”
这下是真的不满了。
他是放开了北冥晏,可还没有完全远离,姬朝星这一下子,吓得北冥晏一把推开了他,还推得他到了一个十分礼貌的距离。
火光从不远处照来,姬朝星打量他二人一眼,顿时横眉:“你怎么那么脏?!”
妒火还指着南宫后卿,南宫后卿的招魂幡也还在手中,这二人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还未分出胜负。
众人的视线齐齐往薛骆迁身上看——白衣飘飘上沾染了一大片血迹。
“你受伤了?”姬朝星的话还没有说完,又看清了角落里的北冥晏,再一看薛骆迁衣服上血的位置,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副不甚好看的画面:“……薛骆迁!!”
薛骆迁并不理会,瞥一眼北冥晏的腿,再向南宫后卿,冷声问:“是你伤了他?”
南宫后卿摆摆手,淡然道:“不敢不敢。”
薛骆迁再将头转向姬朝星,姬朝星一见他居然看自己,气不打一处来:“你怀疑我?你居然怀疑我?对,是我又怎样?!”
嗯,一定不是他。
薛骆迁自然明白,正要说话,北冥晏连忙挥手:“不是不是!朝星是来帮我的!”
薛骆迁又看了眼姬朝星,后者几乎是大脑不受控制、下意识地解释:“靠靠靠!我和他可没关系!”
薛骆迁慢慢道:“知情不报。”
他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戏谑,似乎是在笑姬朝星,偷偷跟踪北冥晏,到头来还需要北冥晏帮着说话,太过莽撞。
反正姬朝星不管,他就是觉得薛骆迁是这个意思!!他就是觉得薛骆迁是在嘲笑他!!
比起这些,北冥晏更感兴趣的是,季风吟不见了。
忍着腹痛的南宫后卿更想知道的是:“小公子分明被在下绑得结实,为何……?”
姬朝星脸上闪过一抹不适,似尴尬和窘迫,语气简直欲盖弥彰:“闭上你的嘴!你当是过家家呢?你问我就答?”
笑话!他才不会说,是北冥晏三番两次地帮他救他。
就算要道谢,也不是在这个时候!
薛骆迁道:“越家与青崇山一事,你可还有要说的?”
不仅人脏并获,还间接伤了北冥晏。
南宫后卿道:“盟主既已知,在下便无话可说。”
薛骆迁点点头:“不反抗,可以免受皮肉之苦。”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行川,行川站在一群走尸中间,目光涣散。
他皱了皱眉,眼神扫过她腕上的丝带,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倒是姬朝星道:“走。”似乎一刻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和一群尸气扑鼻的鬼东西在一起了。
南宫后卿叫道:“薛盟主!”
薛骆迁抬头。
“薛盟主,在下已知是必死,只是临死之前,在下还有几个疑问。”
姬朝星直翻白眼:“你以为你是座上宾,还是门生客?笑话!”
薛骆迁却抬手制止他,道:“说。”
“中原不止南疆盛行御尸术,南疆也不止南宫家,南宫家更是不止在下一人,薛盟主为何一猜便知是在下?”
北冥晏道:“你应该知道越姑娘被救下了?”
南宫后卿摇摇头,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盯着薛骆迁,幽怨道:“在下行事怎会如此不小心?还叫越姑娘晓得身份?分明是薛盟主说的,另也是薛盟主改了在下的尸阵,还伤了行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