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逢山诡泣>第52章 万卷阴谋始建邺

  心中流淌过一道暖流,入世以来,这世上他在意的人,越来越来多了。

  阿云是他多年的兄弟,情同手足自不必再多说,那便尤其是……薛骆迁了吧。

  他在薛骆迁的字下写了几行,反正他二人的字体相差无几,补完觉得心情舒畅,又坐回床上。

  薛骆迁在这里躺过。

  说不准昨晚也躺过,就在他身旁。

  薛骆迁盖过这被子。

  越想脑子越乱,他深知剪不断理还乱,却没有勇气狠心斩断。

  譬如昨夜的事,他清楚地知道不无私心作祟。

  倘若薛骆迁不是薛骆迁,他北冥晏不是北冥晏……

  可这怎么可能。

  想到今后注定的分别,他便觉得心口闷痛,看着床尾的被子发愣,忽然探身过去,拽了过来,一股脑地抱在怀中,只当是抱着心中的人了。

  姬朝星回来时,恰好看到这一幕。他进来的太不是时候,而且还不敲门,推门道:“喂,北冥晏——”

  面面相觑,二人都很尴尬,尤其是北冥晏的姿势,着实尴尬得不行。

  不过,北山的大公子是何许人也?姬朝星还没如何,北冥晏便平静地放下脸旁的被子,正色道:“什么事?”

  既然这家伙已经与薛骆迁那般了……姬朝星想了想,也不好撕破脸皮,再者说昨夜,烂醉如泥却笑容极其诡异的薛骆迁,突然敲响他的房门,吵醒他,与他说了一通话。

  他当时越听脸越黑,知道薛骆迁来找他,是为北冥晏开脱当年在百毒门的事,他不想听,便赶薛骆迁走。

  也不知道薛骆迁发什么神经,明明喝酒是个海量,少时便千杯不倒,装什么醉?

  但薛骆迁的下一句话,叫他不得不认真。

  “南宫卿水会一种境外秘术,唤生人死骨,开口说话。你姐姐的事,你自然可以不信我。”

  他犹豫了。他确实怨恨北冥晏,因他一直觉得是北冥晏害死了姐姐,现下有机会得知真相,若当真传言有误,那他这些年……

  归根到底,他还是最怨自己无能,以及无人可恨的发泄。

  不过无论如何,知道真相更重要。姬朝星缓了脸色:“……薛骆迁找你。”

  “什么事?”

  姬朝星怒道:“娘的!你自己不会去看啊?问问问,烦死了。”

  北冥晏那还敢多说:“……嗷,好。”

  姬朝星眼神闪躲,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白衣倒是适合你。”然后转身出去了。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大堂,走进后院一间阴暗的房间,路过后院时,北冥晏不住地想着昨夜的情景。

  房间里已经站了三个人,薛骆迁见他进来,怔了怔,随即便是目不转睛地看。

  北冥晏随姬朝星的介绍,学着江湖中人抱拳道:“赵前辈,南宫夫人。”

  叶笑云与越霜霁成亲时,薛骆迁和平安镖局都被邀请,大家都不是头一次见,自是熟络。薛骆迁上次见赵威川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模样。

  他虽然不算强壮,可也绝不至于这般憔悴,大约是因为女儿的事才至此吧。

  赵威川勉力抱拳,神情也很勉强,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想来这位便是薛盟主说的,北山上的北冥大公子吧?”

  南宫卿水低笑一声:“不是他,还有谁这么有本事,叫盟主大人如此在意?”

  她距离薛骆迁站得最近,拿胳膊肘捅了两下发呆的人:“别瞧了,日后有的是时间,赵镖头还在呢!”

  薛骆迁轻轻点头,目光微微收敛。

  赵威川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些小动作,或者他根本就不感兴趣,原本习武之人尚显年轻,可如今的他却显老态,不过四十出头,倒像五六十岁的人了。

  北冥晏忙道:“正是,前辈。”

  几人略略寒暄几回,随即进入正题。

  南宫卿水道:“招魂唤骨需要死者的蝶骨,且一根都不能少。这个,赵姑娘和姬姑娘都没问题,只是你弟弟?”

  北冥晏道:“四弟现下葬在北山。”他拿出怀中的骨笛:“这根骨笛,不知道是不是他,还请南宫夫人过目。”

  南宫卿水接过骨笛,看他神情实在难看,忍不住道:“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恕我冒昧,令弟是几岁走的?”

  “十五。”

  她摸了笛子半晌,摇头道:“这支笛子确实是用生人骨制成的,不过骨龄很小,大概在七岁时,最多不超过九岁。”

  姬朝星怒道:“实在混账!”

  南宫卿水道:“确实。将一个孩童硬生生地抽骨,折磨致死,说混账是太轻了。”

  北冥晏松了一口气,却高兴不起来,南宫卿水递还的笛子,他迟疑着不去接。

  他看着几个弟弟们长大,自然经历过他们的七八岁,于心不忍。

  还是薛骆迁接过去,目光中有无限怜爱,安慰道:“都过去了。”

  下一个,便轮到就近的赵采渝了。

  尸身被放在最里边的内室,从南宫后卿的地宫里临时搬来了一口棺材用,正静静合着。

  南宫卿水带他们进去,需要用的东西早已经备齐了,她只是担心赵威川:“赵前辈,生人死骨没有个人情感,甚至它说什么,我也无法控制。无论如何,还请你切勿太激动。惊骨,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薛骆迁也道:“前辈,请节哀。”

  赵威川点点头:“多谢南宫夫人,多谢薛盟主,赵某晓得。”只是他那副神情,实在让人担心。

  南宫卿水指指门外:“小骆迁,等下你就到外边守着,绝不能让任何人进来打扰我。”

  “好。”

  就在此时,门外有人探头:“迁儿?”

  会这么叫他的,全天下也只有一个,薛骆迁让南宫卿水稍等,走到更昏暗的外室。

  “迁迁呐,你叫我查的,关于南宫后卿和季风吟的资料,都在这里边了。”薛骆邶将一封厚厚的信封递过来:“我看倒也没有什么问题,你自己研究吧,我得走了。”

  “怎么了?”

  薛骆邶道:“这间驿站我已经买下了,你就可劲造吧,没人管你。我这次回去,实在是逼不得已。”

  薛骆迁更疑惑了:“别卖关子。”

  “唉,你是忘了吧。中州!”

  “十一月!”

  “连城司!!”

  “浮石会啊!!不会吧!真的忘了?!去年说是要推迟一年的!”

  薛骆迁皱眉道:“没有。只是浮石会,家中一向不参与。”

  薛骆邶委屈道:“此次必须去,否则会被取消明年塞外雪山上,武林大会的比武资格。”

  薛骆迁想了想:“祖父有消息吗?”

  “信中没提,祖父只说去了就晓得了,这次的浮石会恐怕不简单,听说会有大人物到。祖父还叫我转告你,你也得去,霍家的帖子恐怕不日便会到你手上。”

  “知道了。”薛骆迁点点头:“等阿晏的腿好些我们就启程,北上也要路过中州。”

  听他叫阿晏,薛骆邶脸上一抹戏谑:“孺子可教!不错不错,继续努力!我看好你哦~哥哥先走一步,得先回家一趟。你有什么需要带的?”

  “暂时没有。”

  “行。那就这样。还有,这个给你。”薛骆邶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什:“此次天籁没来,我从家中出来时,她要我捎给你。你可得拿好了,不然她可不会饶过我。”

  一块青白色的玉佩被放在薛骆迁的掌心中,温润丝滑,上边用古蜀的文字刻着几个字。

  他低头一看,因为特意学过蜀国的文字,遂认得出这几个字,但即便没有学过,他也猜得出刻的是什么。

  北冥晏的“晏”字。

  与此同时,南疆夏家,铜雀台上,围帐被微风吹起。

  夏无殇端着一盘发黑的汤水,走上台阶,叠帐内有一张软床,床上躺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被子被拉在下巴处,正甜甜地睡着。

  夏无殇将药放在桌上,坐在少年床边,看了一会儿他的睡颜,轻轻叫醒了他:“无殣,起来喝药了。”

  若要夏府的任何一个人,见了夏无殇这副温柔的样子,都会诚惶诚恐,生怕是做错了什么事,可那少年半睁开眼,手臂自然而然地攀上夏无殇的脖子,揉眼道:“哥哥?”

  这声哥哥带着刚睡醒的鼻音,甜美动听,这个孩子的脸蛋亦玉雪可爱,像男童般晶莹剔透,可从他的身体上看,至少也有十五六岁了。

  夏无殇像哄小孩子般,摸摸他的头:“哥哥回来了。”

  夏无殣揉完眼睛,咧开嘴笑:“哥哥,这段时间你不在,无殣好想你。”

  夏无殇从腰间拿下别着的笛子,递给少年:“回来晚了,错过了你的生辰,原谅哥哥。”

  夏无殣看着那支笛子,眼睛都不移开了,惊喜道:“是哥哥之前说的越姐姐吗?”

  “不是,哥哥这次遇到了麻烦,先不提了。这个是虞姐姐。”

  “虞姐姐……”

  “是建邺城内满春院的头牌歌伎,都叫她虞美人,哥哥看也是个绝色的美人。”

  夏无殣仔细抚摸骨笛,神情纯真无暇:“不认识……左右哥哥给的,都是好东西。那哥哥是从中洲回来的吧?可有遇到什么麻烦?”

  “没有。”夏无殇端起药碗:“这次的细骨不算好,比越姐姐还是差得多,等哥哥过几日去中州赴会,再给你打一副武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