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晏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心底惆怅。
而后一段时间,待他的病好了,薛骆迁也在不知不觉中忙碌起来了,来他这里的次数渐渐变少。
他没问薛骆迁都去做了什么,只看那样子,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至少不会是轻松地喝茶。
浮石会照旧要开,因他这些日子足不出户,都不知道连城司热闹到了何种地步,不仅江湖,连朝廷都派了人来,出席这仅次于武林大会的盛会。
薛骆迁作为薛家的主力,理当抽签上场,只是沐晨剑看得北冥晏心惊肉跳,总觉得一用力,这把年老的素剑便会碎掉,他也是心疼,这毕竟是薛骆迁送给他的礼物。
也是流年不利,偏薛家此次破例要参加浮石会,还派了薛骆迁,恰逢逢山丢失的档口。
待听到此次大会都来了些什么人后,北冥晏浑身上下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这剑不成不成!你方才说的那些人,随便拿一位……就拿‘狂狮吼’冯涛来说吧,估计他叫一声,它都受不住。”
这话夸张了。薛骆迁表示:“我不一定抽到他。”
“抽到就晚了。”北冥晏拿过沐晨剑:“想你从前一直拿逢山,倒叫我不晓得还有什么剑能配你了。”
“武器而已。”
北冥晏惊喜道:“你还擅使别的?”
薛骆迁很谦虚:“一般。”
不行,这可不是儿戏。小则薛骆迁与薛家丢脸;大则刀剑无眼,薛骆迁被伤到。
薛骆迁自个儿倒是一点都不担心,闲闲地坐在一边喝茶,好像不是自己要上场一般。
“你跟我来。”北冥晏放心不下,白日闲暇的时间多,二人乔装一番出了连城司,来到建邺城内最大的兵器铺中。
北冥晏掏出两锭金子和一张纸,递给伙计。伙计拿了纸一瞧,一叠弯腰到后边去了。
薛骆迁问:“买剑?”
北冥晏摇头,顾不上回答,担心地张望内室,薛骆迁知道他担心自己,正要说几句安慰一下,那伙计已经捧了一把剑出来。
薛骆迁自小在兵器堆中长大,出鞘便知制作此剑,绝对用心费力,可虽然算是把好剑,却别说逢山,就连沐晨也比不得。
沐晨剑是他送给北冥晏的礼物,他请祖父亲自选材淬火锻造的,无论是哪一个环节哪一个细节,都力求做到最好,一般的剑自然不可与之比较。
只是北冥晏不太懂兵器,也舍得花钱,接过剑道谢,转身递给薛骆迁:“你试试?”
薛骆迁双指敲击剑身,发出阵阵铮鸣声,赞叹道:“不错。”
他心中欢喜,哪怕北冥晏送给他一块废铁,他都能视若珍宝,都是同一个答案。
北冥晏还是担心。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多年不见,您老的品味真是差了不少。”
北冥晏寻声望去,门外站了三个人,正往他们这边看,说话的是其中一个穿一身蓝色罗群的女子。
“天儿,休要无理。”身旁的男子横眉喝道,对他二人作揖:“小妹失礼了。”
大庭广众之下,他们没喊出盟主,双方会意,薛骆迁淡淡地点头。
另一人松了口气,正要做自我介绍,不想薛骆迁又开口道:“敢不敢同我比一场?”
对面三人连同北冥晏,俱是一愣。
那女子问:“……你说什么?”
薛骆迁略略抬下巴,示意她手中的剑:“用你的时镜。”
时镜,中州二十名剑排名第十七,主人,沈慕婧。
中原境内,南有玲珑阁,北有神墓楼,这女子便是神墓楼沈家人。北冥晏有所耳闻,神墓楼的武功出神入化,诡异莫测,不可小觑。
沈慕婧道:“和你打?倒也不输我的身份,只是……你用它?”
薛骆迁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新剑,似乎也有些犹豫。
神剑当前,这实在不算什么好剑,江湖儿女比得也有一份兵器。
北冥晏脸上一烫,被那女子略带嫌弃的目光,逼得无地自容,想把沐晨剑换给薛骆迁,至少沐晨剑要好一些。
薛骆迁却回头,认真地看他:“此剑还没取名字,你有想好的吗?”
又是一片寂静。
沈慕婧不敢相信:“你堂堂……不会真的想拿那把破剑与我打吧?”
薛骆迁的样子不像开玩笑,他的性子稳重,并不自甚过高,北冥晏也不觉得他会输,且对这姑娘的言辞略有不满,道:“……那便叫破剑吧。”
沈家三兄妹:“……”
“好名字。”薛骆迁点头,回答沈慕婧:“就用它。”
少女懵了:“……”
薛骆迁道:“不敢?”
“哈?我不敢?你才不敢!”沈慕婧挣脱一旁哥哥的钳制:“比就比!”
两个哥哥拦不住她,只好跟着一起往校场走。一路上,方才一直没说话的沈慕羽,不断地打量北冥晏,似乎十分好奇。
因为那个不成文的约定,薛骆迁离北冥晏始终保持着三步的距离,见沈慕羽频频看北冥晏,不禁蹙眉疾行。
到了校场,双方各站一边,即刻上阵。
“小心些。”北冥晏嘱咐。
薛骆迁往场地中央走了几步,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又走回来,递给北冥晏一件东西:“阿晏帮我收着,好吗?”
“好。”北冥晏下意识接过来,待人走开,再伸手一看,掌心中躺着一个黑色的流苏剑穗。
来不及细想,场上的双剑已纷纷出鞘,不消眨眼,已是短兵相接。
薛骆迁自换了黑衣,还是第一次与人比试,同那蓝色罗群的姑娘一道身影忽闪。
沈慕婧虽然穿着罗群,却丝毫不影响动作,薛骆迁也并未低估她,动作比往常更快,似乎是想速战速决。
时镜自薛骆迁身上斩过,薛骆迁微微后退,抬起破剑格挡,飞起一脚直取沈慕婧膝下,沈慕婧低头忙着躲避,薛骆迁伸出两指敲击时镜,用破剑使力,挥退了她。
沈慕婧怒道:“你打架为何扭扭捏捏?!”
薛骆迁不答,破剑在手中抡了一圈,紧紧一握,正面突击!
“很好!”沈慕婧大喜,时镜亦正面迎击。
“铛——”
“噗——”
前一声是双剑相撞的声音,后一声是沈慕婧应声飞出,倒在地上的声音,时镜剑被甩出去很远,倒|插在地上。
破剑归鞘。薛骆迁转身走向场外。
看台上的两个哥哥大惊。
“小妹!”
“天儿!”
沈慕婧强撑着半边身子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不可能!这决不可能!哥哥!我的时镜!我的时镜怎么会输?!”
沈慕枫一边给她调息,一边在心中直叹:傻妹妹,你这哪里是输给那把无名的剑?你便是用着逢山剑、鬼泣剑,怕也是一样要输。
好在薛骆迁下手极有分寸,沈慕婧只是被震了一下,并无大碍。
沈慕枫调息完毕,走上前来:“盟主大人,小妹给您添麻烦了。”
薛骆迁没什么表情:“承让。”
“盟主过谦了。”
沈慕婧已恢复了元气,因薛骆迁下手不重,她便以为方才的一战只是意外,万分不服气:“你!不行!我要你再同我比一场!我的时镜怎会输给……它!”
薛骆迁认真道:“唯有一种可能,这是把流落民间的神剑。”
武林盟主的神情无比认真,说得相当严肃,几个人都傻了,尤其是北冥晏。
他本就没想过城内的兵器铺,能锻造出薛骆迁需要的剑,不过心急之下,死马当做活马医,看看能不能找把兵器,助薛骆迁顶过这一阵罢了。
谁都知道薛骆迁的本事,武林盟主的实力在武林大会上体现淋漓,不容怀疑。那么,既然薛骆迁都这样说了,沈慕羽和沈慕婧就都不禁疑惑地看那把破剑,再审视地看北冥晏。
神剑?
只有沈慕枫内心跟明镜一样,只是不好说什么。
沈慕婧道:“不行,若真是神剑,你更要再同我比一场了!”
北冥晏想打个圆场说算了,薛骆迁明显已经给足了沈家人面子,若还要纠缠不休,未免有些不识时务,况且,他看薛骆迁眉头微皱,似是有些不悦了,恐怕再继续就不好收场了。
他还没说话呢,薛骆迁先道:“好。你们三个一起上。”
“……”沈慕枫想说,不,他不上,他不要自找不痛快。
可弟弟妹妹在旁边,他总不能退缩,更不能袖手旁观。
“一起?神墓楼才不会以多欺少!”
薛骆迁将剑举给沈慕婧看:“我是武林盟主,如今又有神剑加持,与你单挑才是欺负神墓楼。若你不比,就当是你承认时镜不如破剑了。”
沈慕婧不服道:“怎么可能!!”她的时镜可一直都是她的骄傲。
沈慕羽在一旁道:“小妹,既然薛盟主肯指教,我们同你一起上便是了。盟主,切磋一番,还望手下留情。”
薛骆迁不置可否。
北冥晏也拦不住,只好先退到一边观战。
对面沈家三人一起道一句:“得罪了,薛盟主。”纷纷抽出长剑,另外两把不是什么知名的武器,可北冥晏心中清楚,破剑更不是什么好剑啊。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般复杂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