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霄道:“北冥大公子,西厂本身就是不讲理的存在,在西厂,刘督公便是规矩。”
无论皇帝是如何打算处理西厂的,至少现今刘域依旧一手遮天,西厂的势力依旧骇人。
“无妨,此事与云家无关。”薛骆迁面无表情。
云初霄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薛盟主见外了……”
“三日后西厂若有动作,同我有关之人……”薛骆迁指指北冥晏:“除了薛家和他,我谁都顾不上。”
云初霄忙道:“惭愧。小妹行事不成熟,还请薛盟主见谅。云家不比薛府和连城司,我们惹不起西厂。”
他这么急着撇清和薛骆迁的关系,云初灵心有不甘:“兄长,此事——”
“此事是你的糊涂!”云初霄喝住妹妹,对薛骆迁二人再次弯腰致礼:“此事由我全权负责。薛盟主,实不相瞒,小妹初珑自少时便对你一见倾心,多年来……嗯,此次初灵也是帮她心切,不曾想冒犯了北冥大公子,多有得罪,云某实在是过意不去。”
北冥晏摸摸鼻子,摇摇手:“没事没事。”
“我已心有所属,抱歉。”薛骆迁平静道。
云初霄笑得勉强:“看得出来。实在冒犯,我替小妹赔不是。若今日之事日后有一丝风声,自玲珑阁云家传出去,伤了北冥大公子的名声,在下必提头来见。”
既然他们肯让步,不死缠烂打,北冥晏自然不想多计较,他是实打实习惯了的,也最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的。
可有人明显不好打发,薛骆迁对云初霄的卑躬屈膝并不感冒,冷声道:“希望云姑娘亲自道歉,并就此事向知情者一一解释清楚。”
云初霄张了张嘴,薛骆迁又想了想:“三日之内。”
被强拉来的云初灵虽然不情愿,但也规规矩矩地作揖道歉,北冥晏又一阵直说没事没事,他都这样了,薛骆迁才没有再计较。
云家人一走,这场闹剧也就暂时到此为止了,剩下的解释,且看三日后云初霄如何给个交代。
薛骆迁果真料事如神,猜云家人的心思特别准,北冥晏却有事同他计较:“众目睽睽之下愈发大胆了,怕旁人不知道你的心思?还是巴不得他们怀疑你我……”
薛骆迁静静等着下文,然而没有下文。
北冥晏说不出来什么,方才在外只是牵手,并没有特别出格。
“阿晏,过来。”
北冥晏一脸戒备,反而往后退了两步:“你要做什么?”
薛骆迁转身拿过桌上的衣服抖了抖:“穿上就不冷了。”
“哦……”接过衣服时,院门又被敲响了。北冥晏猛地转身,这些天发生的事纷乱不堪,现下连敲门声都叫他受惊。
“我去开门,你换衣服。”薛骆迁出去开门,北冥晏松了一口气,手忙脚乱地换好衣服。
方才他还没想好,怎么叫明显不自觉走开的薛骆迁出去,他好换衣服。
其实不过是脱下薛骆迁给他的外袍,再穿上这件冬衣罢了,连中衣都不会外露,可他就是觉得不好意思。
很快换完了衣服,他经过桌上的铜镜,瞧见自己发丝凌乱,十分狼狈,惊慌过头,显得有些可笑。
没什么好担心的,此事算是过去了,他心中不计较的,只要薛骆迁不必娶旁人。
铜镜中迷迷糊糊的人脸,清秀公子哥的模样。他轻声自言自语:“你可当真是自私……”
既在心中十分不甘心、不乐意薛骆迁同别人在一起,又迟迟不接受薛骆迁,难为薛骆迁还一直待他那样好。
想起这个,他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开心,只是笑了还没两秒,又连忙收住。
现下当务之急是处理西厂的事,要赶紧同几位前辈好好商议对策,旁的事,等风平浪静后再说不迟。
打定主意他便准备出去,却在不经意间从窗户里看外面:薛骆迁不在院子里。
他恍惚了一瞬,身体不受控制地快步走出去,朝院门走去,担心薛骆迁出什么事了。
临近门外,他突然听到对话声,下意识收住脚步。
他瞧见薛骆迁的半个身体背着,对面侧身站着一个红衣少女,红裙的颜色样式皆眼熟得很,且那姑娘手上戴着的,是同云初灵一样的珠串和流苏。
终于见着真人了。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第二个念头是严厉的自我苛责,促使他转身想离开。纵然十分想知道这二人在说什么,但还是认为偷听不大好。
他心里有鬼,偏在意得紧,想听得很,更逼得自己过意不去。谁知他才刚转身,就被人从后边叫住:“阿晏。”
他生硬地回头,薛骆迁已经探进半个身子了,正在冲他招手。
想想也是,薛骆迁武功高强,不会感知不出他的脚步声,迟疑一瞬后他还是跨出门,见到了那位姑娘。
生得不比云初灵大气严肃,反而多了两分少女的娇艳欲滴,似乎害羞得很,都不敢抬起头。
薛骆迁引荐道:“这便是阿晏。”
介绍时没有前加诸如“北山绝壁”、“北冥世家”、“北冥前辈的孙儿”或是“北冥大公子”的赘头,只简简单单道:“这便是阿晏。”
云初珑忙行礼:“北冥大公子。”
“阿晏,这是玲珑阁云家的女儿,云初珑。”
他们此前从未见过面,北冥晏却看她平添一丝亲切,和她过了一回礼。薛骆迁道:“她来道歉的。”
“啊?”北冥晏一惊:“云初灵姑娘已经道过歉了,此事也无关初珑姑娘,这如何使得?不必了。”
他忙着阻止云初珑行礼,话说得急了,压根没注意自己哪里的遣词造句不对,也没看见薛骆迁在他身后微微蹙眉。
“我已经听大哥说了,灵儿做的事……此事也有我的错,若不是我……”云初珑的话没有说下去,转而挂上一抹惨淡的笑:“我不知骆……薛盟主已有心上人了。”
北冥晏突兀地红了脸:“不、不……”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什么,最后只讪讪道:“不怪你……”
他不确定薛骆迁有没有对云初珑说过什么,可发红的脸和局促的动作,反倒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云初珑只在方才匆匆看了他一眼,他似乎看到她眼眶发红,不禁心下不忍:“云姑娘,你还好吗?”
“没事。”云初珑淡淡地笑了笑,稍微抬起头:“不知道北冥公子是否还有别的要求,初珑一定会尽力补偿的。”
北冥晏不厌其烦:“真的没有,我不怪任何人。”
听到这话,云初珑怔忡,看向薛骆迁:“果真如此。”
薛骆迁平静地点点头。
“是初珑多虑了,北冥公子大度不羁,初珑在此替灵儿和云家谢过。”
好歹北冥晏也是姓北冥的,其外祖父与霍连城交好,人又在连城司,薛家有薛骆迁自然也偏向他的,且云家因这桩不光彩的事威胁过武林盟主,无论是以上哪一个,结果都不好收场。
得亏是北冥晏不计较,甚至比他们更希望这件事能赶紧翻篇,他们才不至于太难看地离开连城司,更不至于在日后的交往中,同世家间闹得太难看。
北冥晏笑笑,不太在意。
云初珑不多留,走前得体行礼:“初珑告辞了。”就要走。
薛骆迁在她转身时忽然说:“多谢。”云初珑嘴唇翕张,又听他一句:“抱歉。”
她似乎一怔,略略点了点头,走了。
“我不知道是她来了。”待人走远,北冥晏便道:“我只是见你不在院子里,想着你去哪里了,才出来看看的。我不是有意要偷听的……”
薛骆迁久久不语,仔细看他的脸,看得他浑身不自在,薛骆迁有点奇怪:“阿晏。”
“干、干嘛?”
“脸怎么这么红?”
“……!”北冥晏急着捂住自己的脸:“我有点热!”
寒风不适时宜地吹来,薛骆迁挑眉:“哦?”
“……”北冥晏眨眨眼:“是我病了吧?”
“你问我?”
北冥晏当真觉得薛骆迁就是他的心魔,搞得他不知所措,大乱心绪,正慌张不堪间,冷不防还真的打了个喷嚏。薛骆迁脸上的神情松动了一丝:“回去吧。”
这一时的尴尬总算是缓过去了,回到屋里,北冥晏坐在桌前,忍不住问:“你同她说了什么,她方才说果真如此?”
薛骆迁将斟满茶的杯子推给他:“想知道?”
“……想。”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吧,不知道又有什么坑等着他。
薛骆迁坐下,略微靠近他一些:“那阿晏先告诉我,方才脸红又是为什么?”
这次北冥晏明显缓过来了,找了别的借口:“北地寒风凛冽,吹的,冻红了。”
“当真?”薛骆迁淡淡道:“不是因为初珑姑娘?”
“你可不要胡说,你们江湖中人从不讲究吗?初珑姑娘毕竟是个女儿家……”话到一半,见薛骆迁眸色微沉,他停住了,突然明白过来,问题出在哪里了。
只不过若是真的,那也太幼稚了吧?他试探道:“初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