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杀人夜……然而并没有杀人,只有几个傻人,带着自己鬼鬼祟祟的魅影,一个挨一个地飞速掠过一片竹林。
打头阵的人身法诡异,嗖嗖几下犹如鬼魅,根本看不清其踪影,身后一位个子稍微矮一些的人紧紧跟着。
再后边是两位公子哥,再再后边是两个精瘦的年轻人,其中一个背上背着把长剑,另一个身上挎着一张轻弓。
断后的有三个,也都穿着夜行衣,其中一位身段婀娜,怎么看也都是一个女子的体态。
一行九人,不发一语,在密林中快速穿行。
北冥晏看着前边两个较劲的人,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大部队,不免在心中偷摸叹气。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原还以为能秘密上一趟北山,看一眼幺弟的坟茔,赶紧回来,而且,他想的是与薛骆迁两个人一起的。
结果,谁能想到最后来了这么多人??
这事还得从三日前细细说起。
叶笑云与萧衍恰好回来,说要一同去,薛骆迁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萧衍本人原本是强烈拒绝的,谁料一夜过去,又不知道为何改了主意,尽管满脸的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跟过来了。
北冥易来问怎么处置谢凉,阿云那个嘴快的啊,直接说他们要去北山,回来再处理不迟,北冥易便也要跟着去,否则就去向霍前辈等人告密。
下山学野了,还学会威胁自家大哥了。
而不出北冥晏所料,有北冥易在,霍慎方必到。
北冥晏心有点累,还没缓过劲来,薛骆迁又对他说:南宫卿水也必要一同去。
专修御尸道,精通招魂术,又是薛骆迁认为需要的人,这勉强说得过去。
薛骆迁似乎看出他的迟疑:“阿晏,有什么问题吗?”
他当时呐呐道:“没有。”总是不好意思说出心里话。
不知不觉,二人组变成了七人行,北冥晏已经认命了,谁知道临行前的那个傍晚,姬朝星突然到访,来找薛骆迁。
庙会那日,他二人欠姬朝星一个人情,最后因只顾玩雪,玩得有些晚,叫姬朝星品尝了顿牢饭,现下便是来讨这个人情,叫薛骆迁切磋的。
薛骆迁推脱了几句,北冥易是个沉不住性子的,着急道:“朝星哥哥,你下次再来吧,我们还要去北——”
虽然被北冥晏立刻捂住了嘴,却还是引起了莫大的狐疑,姬朝星眯着眼睛打量他们。
虽然是晚饭时间,但明显姬朝星不相信这些人聚在一起,仅仅是结伴去吃饭的,最后还是没躲过。
八个人了。
这还不算完,因为那日姬朝星是同姬如垣一起来的,美曰其名,是为了看武林盟主与弟弟比试,不过姬朝星心知肚明,表哥不过是图个好玩,来看自己出洋相罢了,反正都是要输给薛骆迁的。
总之,一行九人就是这么来的。
尚未出建邺城时,叶笑云倒还老实,可一出了建邺城的大门,这家伙便如脱了缰的野马,回北山的路途被他走得跟野人荡秋千似的。
连城司与北山,一个在中州,一个在北疆,不过连城司靠近中州北方,遂两地相隔不算太远,快马加鞭,或轻功不菲者,来去七日左右,足矣。
北冥晏也想过,诸位前辈中尤其是脾气火爆的霍连城,若是知道他们北上,会如何如何。
不过他想的是自己与薛骆迁,没想到现在还“拐带”了另外这些人。
他心中本还存有侥幸,毕竟最近霍连城几人每日都在一处,制定即将到来的搜山计策,保不齐他们快去快回,四五日内回来,没被发现呢?
现在?别想了,怕是他们走后第二日就暴露了。
薛骆迁是不必日日去商量计策,也自在惯了的,所以无故失踪几日倒没什么,可姬如垣不一样,霍慎方作为连城司的小公子,也不一样。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九人中没有人拖后腿,倒也没出什么岔子,除了叶笑云一路上都挑唆姬朝星比这比那,萧衍的脸色太差之外,几乎是风平浪静。
这都是表面,暗地里,北冥晏可是花了许久,才平复好心情。
此次归家的意义不同,虽然与预期不一样,目的也不那么轻松单纯,可再怎么说,也是他头一次带薛骆迁去他自小长大的家。
这对他来说不可谓不重要。
可此刻,他光是担心这队人马,别到时候因性格不合而内乱大打出手,就够累的了。
且薛骆迁似乎没觉得哪里不对,这些人一个个提出要一起去时,薛骆迁的确是问过他行不行的,他咬唇说行,薛骆迁便也行。
一行人出了竹林,月光稀松照胧。
察觉到他的目光,薛骆迁侧头:“阿晏,累了吗?”
“啊?没有。不累。”北冥晏只好将这当做是文化差异,或许对中原人来说,头一次去对方家中,不算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大事。
此时距离一行人偷偷离开连城司,已经有三日了,又是一个夜晚,他们终于抵达北山,刚遛出山脚下一片茂密的林子。
他身边是依旧粘人的三弟,前边是像两只抽疯如野牛、做什么都要“怎样?不服?不服敢不敢比一比?”、“比就比!小爷会怕你?”的叶笑云与姬朝星。
他收回目光,还是觉得惋惜,毕竟这是他与薛骆迁的一个“第一次”哎。
山顶上北冥家的别院外,果然有姬家与北冥家的侍卫重重把守,而两家的小公子,正偷偷摸摸地想要带人遛进去。
姬朝星弯腰贴着墙,边走边小声啐道:“窝囊!为何不正大光明地进去?”
看门的是他的亲哥哥姬朝夕,上次他见哥哥,还是在岭南,哥哥与薛骆邶抢着抓人,结果反倒叫人跑了,碰见他同他说了两句话,忙着。
叶笑云回头,笑:“孩子,这就是你的不懂了吧?这才叫情趣~”
“恶心……再敢叫我孩子,我撕烂你的狗嘴你信不信!”
“说你不懂你还不服气?北山这么大,根本搜不过来,万一碧血宗宗主真的在山上呢?你觉得姬家会让你这随便进去玩吗?”
姬朝星翻白眼:“嘁……!”
“朝星,不许无礼。”
南宫卿水赞许地看一眼姬如垣:“小魔星,你也学学你兄长。”
姬朝星不以为意:“……嘁。”
不过北冥晏注意到他脸上的不耐和厌烦减轻了,连带这声“嘁”也有些服气的意味。
穿过几簇火把,几个人挤到了黑暗而狭小的马粮草堆后,蹲步而行,叶笑云忽然停步。
“哎哟,你干嘛?”
“呀——谁踩到我的手了!”
“你怎么会在我后面?”
“北冥易?你在哪里?”
“我在你后面!!”
“这是谁?”
“南宫小夫人?”
“离我远点!!”
一片嘈杂声中,只有叶笑云、薛骆迁和北冥晏三人一声未吭。
北冥晏看着远处的火光,忍不住擦擦额上的薄汗:若不是薛骆迁方才将他拉到一边,他现在也应该在这堆混乱里了。
也得亏这边堆放牲畜粮草,无人看守,否则这七嘴八舌的,此行便会直接泡汤。
薛骆迁忽然在北冥晏旁边出声:“嘘,安静。”
北冥晏倏地一惊。这声音离他很近,几乎是贴着他蹲在的。
这一声之后安静了不少,叶笑云接着道:“进去的路口有很多。咱们这些人,我、阿晏和小易熟悉地形,人多不好躲,在此便兵分三路吧。
“记着,到碑林集合,不过陵墓外一定也有设防,大家见机行事。哦,还有,被逮到便认栽,不准出卖任何人。”
北冥晏总觉得他这话有点不对劲,怎么那么像他每次同人玩游戏时说的话?再看一眼他,黑夜里一双眼睛弯弯发亮,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样子。
姬朝星问:“怎么分?”
“自然是我与阿晏、小易各带一队——”
北冥易抢道:“我不要和大哥分开呜呜呜。”
叶笑云一把按住他的头:“萧萧,还有朝星和如垣一起跟着我。”
萧衍立马举手:“我能不能不和你——”
“不能。”叶笑云微微一笑,打断道:“南宫夫人跟着小易与慎方,如何?”
南宫卿水点头:“好。”
一瞬间,众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嗯,就这样,谁有异议?”叶笑云先望向姬朝星,姬朝星飞快地瞟了眼某个地方:“没有。”
又望向姬如垣,姬如垣笑眯眯地:“这样很好呢。”
接着一一看过去,除了萧衍不情愿的回答,和北冥易毫无意义的异议外,剩下的人都没有异议。
“那事不宜迟,各位动身吧。”
北冥晏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原地就只剩下了他与薛骆迁。
薛骆迁道:“我们也走吧。”
“嗯。他们……?”
薛骆迁笑了笑,黑暗中看不清,却能听到一点细微的笑声:“很有眼力,对不对?”
“……哦、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北冥晏一下子变得有些局促紧张。
薛骆迁轻声道:“这是你我第一次,一起到你家。”说完,凑在他额上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