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逢山诡泣>第100章 孤坟隔世望情郎

  北冥晏不解:“碧血宗宗主是什么人,你已经知道了?”

  “不知道。只是猜测,算是我赌一把。”

  北冥晏懂了:“……你觉得是他?”

  薛骆迁点头:“若当真是他,我们在陵墓中开棺验骨,便能引他出来。”

  “可他怎会来?”

  薛骆迁道:“这就要先弄明白,当初他为何假死。”

  “也就是说,如若你与阿云怀疑的都是真的,那他与碧血宗确实有很大关系了?”

  薛骆迁语气淡淡的,似乎心思不在这里:“阿晏很快便能知道了,此刻还不急。”

  北冥晏陷入深深的纠结中。既不知道该怎样对待此事,又不敢去想若当真是北冥晨……相见时,他应该怎么办。

  他这个幺弟当真还活着?那当初为何要假死?又为何与碧血宗扯上了关系?如今也该成年了吧?长成什么模样了?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天色渐黑,薛骆迁便让他去睡一会儿,说走时再喊他。

  他却怕薛骆迁趁他睡着时离开,抓着薛骆迁的手腕,不肯松手:“你又瞎担心我,不带我一起去怎么办?”

  薛骆迁笑道:“阿晏,这里是你家,我若不带你去,你也可以自己去,届时我还要担心你孤身一人。我不会这么做的。”

  “不行,你这人心思多,我轻信不得。”北冥晏撇撇嘴:“万一你锁着我呢?万一你点我睡穴呢?不行,你必须得带着我,而且……而且北山大得很,当心你迷了路!”

  “好。”薛骆迁颇为宠溺地边笑边摇头,二人一起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阿晏有没有想过,今后住在什么地方?”

  距离与叶笑云约定的碰头时间还早,薛骆迁见北冥晏不肯闭眼,问:“中州?我看你很喜欢建邺。”

  “喜欢,热闹,但若说长住,也会觉得聒噪。说静的话,左不过北疆了,可惜地广人稀,太冷清了些。最好还是……岭南吧。”

  薛骆迁笑道:“我家?”

  北冥晏脸红:“也不是。”

  “但我家,阿晏是一定要去的。”

  “嗯,这个自然。不过我说的长住之地,是我爹娘的家。”

  薛骆迁思索:“你爹娘?我记得北冥家成亲,都是要入赘的,他们不住在北疆?”

  “不住。他们回来成了个亲,就又下山了,我娘她喜欢岭南,喜欢曲江,我爹便同她商量着住在岭南,买了房子。”

  “颜开客栈。”

  北冥晏点头:“嗯,不过,虽然买下了房子,却很少住着,更别提开张了,他们都是闲不住的人。”

  薛骆迁道:“双剑侠侣,一代豪杰,我从小便听他们的事迹。”

  北冥晏开心地笑道:“我也是!小时候甚至不知道,名震一时的双剑侠侣竟然是自己的爹娘,还是长大些才明白的,为此我与阿云都得意了好久!”

  薛骆迁顿了顿:“阿晏与叶笑云当真是好。”

  北冥晏眼神飘忽,斟酌道:“嗯,我们自小便在一处,自然亲如兄弟,不过,他是他,你是你,都很重要,不可比较。”

  薛骆迁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阿晏不必如此在意我的感受,你视他为手足,是生命中极重要的人,这些我都明白。我会尊重他,也不仅仅是因为你的关系,更因为他是一个值得尊重的人。”

  北冥晏点点头,笑眯眯地:“嗯嗯,阿云是很好很好的。”

  “那等所有事情都结束了,阿晏与我就住在客栈好不好?那里离薛府不远,我做这武林盟主也累了,便来做阿晏的护院好了。”

  北冥晏教训道:“武林盟主说不做就不做了?做事要持之以恒,专一不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怎么行?”

  薛骆迁不以为意:“我想要的已经得到,武林盟主本就不是心愿。”

  “那也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你祖父知道了,定要罚你跪祠堂,你在祠堂如何向你爹娘交代?总不能说你是因为……”

  薛骆迁侧头看过来。

  北冥晏转了口风:“左右你不许提我,你爹娘会误会是我带坏了你。”他望着屋顶,想着当年小小的少年,跪在祠堂里的情景。

  薛骆迁与他头挨着头躺着,发丝散乱铺在床上,一派慵懒:“提了也无妨,我娘……与我爹不在一起。”

  “嗯?”北冥晏不解:“若我没记错,薛家的多宝塔里供奉着的,是薛家历代先辈的灵位啊?”

  “不错。我爹是在的,只是我娘不算薛家人,不能入祠。她葬在后山。”

  “后山?那座秃鹫山?这怎么可以……她是你娘,为什么不算薛家人?”

  薛骆迁顿了顿,轻声道:“我是私生子。”

  北冥晏呼吸一滞:“不要这么说……是薛前辈不准吗?”

  “不,祖父很疼我,他将对我爹的思念也一并给了我,对我倾注心血,寄予厚望,事事都为我着想。”薛骆迁摇头:“但阿晏,薛家不止祖父一个长辈,且我爹当年离家时与家中闹得恩断义绝,此等作为,很难为世家所容。”

  北冥晏呐呐道:“可是你娘她……”

  “她并非中原人。我爹当初也是为了她,不惜与家中决裂,离开故土,很多年都不曾与祖父见面,几乎断了父子情分。若不是我家逢变故,叔父去世,或许至我爹不在,他们都不会和解。”

  “你叔父……”墨衣卿相的兄长,亦是一位武学奇才,若非遭人暗算,身中剧毒,也不至于早早去世。

  “嗯,是骆邶和天籁的爹。叔父他曾是我爹之前的武林盟主,他……身子骨一直不大好。”

  薛尧衫一共有一对双胞胎,都是儿子,大儿子名叫薛锦思,小儿子名叫薛落思。

  或许是痛失一子的缘故,薛尧衫重新接纳了落魄归家的幺子,和其带回来的儿子。

  北冥晏想了想:“那……我便见过你爹,再上山见你娘。今后也一直如此。”

  薛骆迁笑了笑,无声地点了点头。

  北冥晏问:“她是个怎样的人?”他将自己封闭太久了,无论是在山上,还是下山后的日子,他发现,他并不了解师父,也不了解薛骆迁。

  但现在不一样,他想了解薛骆迁,想知道薛骆迁的所有事,今后的人生也都想与薛骆迁在一起。

  无论冬春雨雪,悲欢离合。

  “她在我四岁时就已经不在人世,我对她的记忆不多,大部分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听说,阿晏有一点与她很像。”

  “我?哪一点?”

  “都十分要强。”薛骆迁勾起嘴角,思绪被拉回儿时——

  “今河漾漾……”

  “肆水悠悠……”

  “琼山竹茂……”

  “莲心思量……”

  这是薛骆迁记忆里,娘经常唱起的歌谣。

  碧落与中原的交界处,有一座峡谷,名为“今河谷”,这里住着一户人家,男子白日出门,打猎砍礁;女子有时在屋后的河边浣衣,有时在简陋的茅草屋中,教她的孩子读书习字。

  他们的儿子今年有四岁了,她平时就爱读写诗书,遂有空便教儿子画画写字。

  吃过午饭,这户人家的男子就不再出门了,说来也怪,他似乎没什么正经活计做,成日里就喜欢赖在自家娘子身边,她做什么事,他都要跟着在一旁。

  于是,那孩子便经常被他用一根甘蔗(有时是一块柿饼),打发去别处玩。

  女子曾经好奇地问过他:“你武功高强,为何不教我们的儿子习武?”

  他嬉皮笑脸道:“我能护着你们娘俩,不怕。”

  “若日后迁迁成亲,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护得了他心爱之人?你总不能一直跟着他。”

  “哎?为什么不能啊?以后迁迁要离开我们吗?阿笙,你这么说,我心里好难过啊呜呜呜!”

  那名叫阿笙的女子也犹豫了:“那……”

  “不过迁迁若是成家了,阿笙就又是我一个人的了!也好!什么时候叫他嫁出去啊不是,我是说赶紧叫他成亲。”

  阿笙哭笑不得:“他才四岁。你这人总是这样,当心孩子长大了与你不亲。”

  薛落思一脸无所谓:“只要娘子与我亲就好了,儿子嘛,最后总是要归于别人的。”

  个子矮矮、身材瘦弱、神情懵懂的孩子,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袖口:“爹爹,迁迁哪里都不去……”

  自家亲爹神情严肃地蹲下,从袖子中掏出什么东西来:“迁迁乖,看爹手里的是什么?”

  “甘蔗。”

  “真聪明,啃着爹珍藏许久的甘蔗,到后边的竹林里玩泥巴去吧,爹要与你娘晾衣服去了。”

  孩子神情茫然,却十分乖巧地点头:“哦哦。”

  薛落思将双手放在唇边,冲孩子的背影喊:“捏一对你那恩爱非常、神仙眷侣般爹娘的泥塑~”

  仿佛身后有索命鬼在追似的,孩子赶紧加快步伐跑开了,头都没回。

  阿笙无奈地望着身旁一个劲笑的人:“你呀,总不至于连自己儿子的醋都要吃?”

  还说什么,要将儿子早些嫁出去的混账话。

  薛落思理直气壮:“我自然吃!你对迁迁,可比对我上心多了。哼哼,我真的生气了!”

  阿笙笑道:“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好了,别杵在这里,不是说要帮我晾衣服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