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为臣>第六章

  “晋王,是晋王!”齐达难掩激动,难怪刘璟一直如此冷静,竟是还有这后手!

  刘璟望去,却不是马上的黑甲少年,记忆拉回九年前,那时刘琙尚且十岁,却因他“幼弟远离朝堂”一言,被随意给了晋王的名头,便封去了西北。

  历来封王,及冠时才冠名立府,他不过十岁,却被那群人当做虎狼扔去荒芜之地,无宅邸无侍从,走时只有一个名号以及送行军。

  那日在刘璟后来的梦境中不断重现,骏马上幼小的孩子不断回头望他,他却还要装作一副无情样,头也不回就离了京郊。

  之后两年,他怀揣着母后留下的染血密函,函上尽是父皇经年心血养的臣子,他对着名单,每一个都试图暗中联系。

  可无论是传话,见面时的暗示,留下密条等等等等,皆无回应。

  就好像父皇一去,他留下的也都随之而去,只剩他一人在这深宫中挣扎。

  两年过去,就在他几近绝望,除了屈从陈氏毫无办法之时,刘琙回来了。

  两年一度边陲大臣述职,刘琙自是来了。

  可刘璟却不敢去见,城门口毫不留情的离去,他不知道如今这个弟弟如何看他,也不想让刘琙看见,在母亲面前许诺护好他的哥哥,如今是什么窝囊样子。

  可他还是自己找来了。

  他十岁前,每月来一次东宫,知道哥哥没什么自保之力,每每独处,都偷偷教他一些学来的杀招。

  如今回来,似是忘了之前种种,上来就要教他武学。

  刘璟没有拒绝,先前的忧心却也没放下,藏的心思被刘琙发现,可他还是丝毫没有提自己,而是道:“这京城苦闷至极,皇兄等我。”

  他说得肯定:“终有一日,我率铁骑破乱臣,还皇兄一个大夏明堂。”

  也就是这日,刘琙告诉他,早在两年前,初代武定侯齐添之季弟,齐晟远赴西北,找到了刚顶着风沙建了个寒酸小屋的他。

  这两年,受齐家大恩,他养起了第一只部队,虽只有百余人,对于举步维艰的刘皇室,却已经是曙光。

  先前在刘璟心中巍峨的陈氏大山像是被破开了口,长达两年的苦闷尽消,从那之后,刘琙成了他的盾,成了他与陈氏对抗的底气。

  而随即,朝堂上也柳暗花明,陈羽阵营中的臣子突然与他联系。父皇布下的棋子,以那人为首,纷纷主动与他联络。

  此时他才明白,父皇担心自己去后,这些臣子会引得陈氏打压,特地嘱咐其假意倒向陈家,隔上两年余,再与刘璟联手。

  四年来,他一面与刘琙通信,一面运筹朝堂,不断争回被陈氏架空的官网脉络。

  到今天,陈羽所认为的满朝陈家,实则大半被替换,这也是为什么陈家想反总有阻力的原因。

  而朝堂上的纷扰,除去陈羽领头生事,多是演给陈氏看,不断麻痹的过程中,陈家覆盖大夏的手,已然被刘璟砍掉大半。

  逐渐的力不从心最终引起了陈羽的注意,可他并没有察觉问题根本所在,一心想篡权为帝,草率地要了虎符便筹兵,不曾想兵部已经是刘璟的人,给他调来的都不是精良之师。

  刘璟传出的消息飞速递往西北,刘琙从接到的那一刻起,便在挑选精良将。

  为了不引起地方注意,将五百轻甲分五队,便服从西北发出。再有五十黑袍,各自隐避行踪,会与京郊。

  六月月圆那日,刘琙离金陵不过一城。

  而今日,他率集结完毕的军队,打着陈军大旗现于城门口,城门上是早早安排好的守将,没有多问便放了行。

  待他行于宫门,虽让守军绊了些许时间,却刚巧碰上赶去的一人,由他引路,这才能及时赶到仁寿宫。

  两人经年谋算,终于将在此夜实现了那句还你大夏明堂。

  骏马上幼子不再,来的是大夏贵公子,是气盖苍梧云的佼佼少年。【注】

  思及此,刘璟终于松下气来,趁着陈家军惊讶之余歇过点劲来,重新稳握住剑。

  在刘琙身后拐角,跟上来乌泱泱一片轻甲,周边屋瓦之上,则探出诸多黑袍人,行于高空而如履平地,直冲仁寿宫来。

  陈羽乌合之众见此阵势,哪还敢继续,方才的气焰像被泼了满盆凉水,熄了个彻底。

  只有陈羽还不死心,宫外还有近千将士,许是被拖住了手脚,只要林尧带人赶来,虽刘琙来得猝不及防,亦可拿下,于是道:“众将莫慌……”

  他话还没说完,一阵尖锐鸣响,又一只鸣镝射出,这次,它直指陈羽右肩。

  陈羽自是看出鸣镝所指,正要闪躲,却被身后一黑袍掷出石子点了麻穴,一时动作顿住,慢了一拍,被鸣镝射了个正着。

  “啊啊啊啊啊!”陈羽被惯力带得往后倒地,几乎要疼晕过去,他都如此,底下一众小将更是慌神,眼见刘琙驰马离近,下马奔走过来,竟没有一个人敢拦。

  一黑袍上前,与刘琙耳语几句。

  刘琙虽在听,眼睛却一直盯着自家皇兄那几乎被血润透的衣袍。

  待黑袍言毕退至一旁,刘琙三两步上前,站定在刘璟面前,伸手揽他,急问道:“皇兄伤势如何?”

  “无碍,”刘璟累到极致,顺着他揽过来的手,靠住了他的肩:“尽是他人血。”

  方才还肆意张扬的小晋王被他这么一靠,不知为何全身忽然紧绷住,直挺得像一块钢板,耳垂也渐渐与流苏耳坠同色。

  只是当下场合,他速速调整回状态,等刘璟从他身上起来,对着陈羽一军又是一副冷面像。

  他带来的军队已然列于宫前,叛军与其对峙,俨然有负隅顽抗的意味,他神色幽幽,寒声道:“诸位怕是还未弄清当今局势,两个选择,就此降者,免死罪,不降,连坐三族。”

  陈羽已被人扶起,见周遭人神色各异,便道:“局势?局势在我!皇宫之外尽是我军,该降的是尔等!”

  他话音未落,宫外军队中便出了一个声音:“丞相莫不是说让本官去请的援军?”

  陈羽骤然转首,见一人从刘琙那队轻甲之首身后绕出,正是林尧!

  刘璟唇角微勾,一众臣子中,最先与他联手反陈的,便是林尧。

  那时他在陈羽麾下,被派去西北走了一遭,机缘下窥见齐晟招兵揽人,猜到刘琙暗中所为。回京后,觉得时机正好,便向刘璟讲明了先皇苦心。

  “你,你……卑鄙小人!”陈羽气得脸色胜似猪肝,难怪三百援军迟迟未到,等来的反而是刘琙的军队。

  定是那林尧使诈,骗得宫外守军毫不设防亦未来增援!

  这么一来,刘琙为何能在此日赶到,一切反常便全都解释的通了。

  可他到底是何时与刘璟勾搭到一起的,又是如何避开所有眼线,将消息递去了西北?

  林尧嗤地一声,道:“卑鄙?丞相不要忘了,大夏王土,到底谁为乱臣!”

  陈羽还要接话,刘琙却没有听他们两个扯皮的兴致,打断道:“降者免死,不要让本王说第三遍。”

  这一次,绝大多数人认清了局势,见援军无望,都放下了手中兵器,就连扶住陈羽的小兵,也在犹豫中退走,扔去了手中刀。

  “皇兄,”刘琙见局势已定,贴到刘璟耳边,小声道:“方才我说的都不作数,怎么处置这些人交由皇兄定,如何?”

  刘璟带着些许惊讶望他,这小孩像是完全把方才所说当灰扬了,敢情是在诓人,于是无奈道:“按你说的便好,先将他们押下去吧。”

  “除去陈羽,”他目光一沉,道:“将他捆去仁寿宫门前。”

  “好。”刘琙将刘璟所说吩咐下去,轻甲队速速行动起来,他则对一人招手,道:“郭祁!”

  被叫做郭祁的青年比刘琙大不了几岁,听刘琙唤他小跑过来,刘璟见他一副浓眉深目高颧骨,颇有英姿,但明显不是中原人长相,应是西北当地人。

  他过来拱手道:“王爷。”

  “怎么只唤本王?”刘琙拉着刘璟,郑重傲声道:“这是当今天子,本王皇兄!”

  又看向一直以一种崇敬眼神看着刘璟的齐达,语气一落三千丈:“这是武定侯。”

  郭祁生于边陲之地,从未见富庶皇城。遇见刘琙前,也从未想过自己能见皇室子弟,如今见得天子颜,虽与刘琙相似,却还是拘谨,说起话来竟有些秃噜嘴,道:“拜拜拜,拜见陛下,见过武定侯。”

  又想起话本里常用的见天子语句,便添道:“陛下万岁万岁万……”

  “好了好了,”刘琙打断,看出他窘迫,替他打了个圆场:“倒也不必在此场合如此郑重。”

  刘璟嘴角微勾,刘琙特意唤过来介绍,又帮他说话,看来这两人情谊倒是不错。

  刘琙两年前归来提过自己在西北结交了一知己好友,想来便是他了,于是打趣道:“不必多礼,这位将军与武定侯都是大夏栋梁之材,不妨趁此熟络熟。”

  说着将刘琙拉近了一步,道:“朕借晋王旁处说话,如何?”

  郭祁大惊,他们两是为血亲,哪来向外人借一说,慌忙道:“草民不敢。亦不敢当将军一称。”

  逗也逗了,刘璟许诺等诸事平息封他将军位,便与刘琙朝仁寿宫内殿去了。

  齐达本想跟去,却被刘琙斜了一眼,不知怎得忽然失去了那个勇气,只好与郭祁林尧三人聚在一起。

  压在心中想问刘璟的问题,齐达退而求其次,逮住林尧就问:“好你个兵部尚书,朝堂上助陈羽耀武扬威,竟早就与陛下有联系??”

  林尧颔首:“惭愧,朝堂上不得已为之,还望武定侯莫怪。”

  “岂是早有联系,”刘璟不在,郭祁便恢复了生气,道:“陛下与王爷平日联络,都靠林兄传达。”

  “那今日之事?”齐达甚为惊奇。

  “也是微臣所为,”林尧回想起那日阴雨天,道:“那日微臣奉陈贼之命上书,恰在御书房前遇陛下,陛下接折子时宽袖一扫,那秘条便到了微臣手中。之后出宫,便将那秘条交与黑袍兄,近乎次次如此。”

  今日之变,刘琙力挽狂澜,竟是这两兄弟暗中隐秘行事多年,千难万苦最终换来,齐达甚为所动,叹道:“妙哉妙哉,本侯鱼目。竟一直看低了陛下,真是愚钝至极。”

  三人愈谈愈欢,相互解惑,门外陈羽被五花大绑,嘴中塞布,一副弃犬模样。

  他双眼充血紧盯这边,似是要将林尧碎尸万段,可惜林尧对其置若罔闻,与先前在陈羽面前的谦卑样比,俨然洗净暗尘,立足光处了。

  刘琙与齐达,男友粉见事业粉分外眼红

  【注】 此处化用 李白《博平郑太守自庐山千里相寻入江夏北市门见访却之武陵立马赠别》一诗中的“大梁贵公子,气盖苍梧云”

  全诗太长就不在这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