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为臣>第十六章

  刘琙所盼望的机会终在春四月降临。

  去年所定下访之事终于提上日程,刘璟筹划几月,写好一切事务的应对之法交由两相,四月一到,便对外宣称自己伤腿筋骨,需修养月余。

  当晚,“伤腿”的天子手脚麻利.收拾好行李,宽衣解带方要躺下,却听门外有人来报,说是晋王求见。

  刘璟并不意外,起来披了外袍,道:“让他进来。”

  刘琙今日已是坐立不安一天,生怕刘璟此番不带上自己,又怕自己死皮赖脸求他会惹他气恼,一直到这个时辰,刘璟这边没有半点动静,他才不得不来找。

  方一进门,刘璟明知故问:“何事?”

  “皇兄,”他又是这副办公事的态度,刘琙没有办法,颇有些垂头丧气,低声问道:“明日下访,我能随你去吗?”

  “你说什么?”刘璟已然听到,可今日他心情好,就是想逗他一逗,道:“什么时候说话这般蚊子声了?”

  刘琙不觉有他,重复道:“我想与皇兄一同下访,皇兄准吗?”

  “去哪?说清楚些。”刘璟不打算轻易饶过他,继续问道。

  这一下,刘琙也听出刘璟是在拿他寻开心,郁闷道:“下访,与皇兄一同下访,可以吗?”

  “哟,”刘璟久违地对他露了笑颜,鼻尖小痣笑得乱颤,道:“听闻小晋王力盖山兮勇武过人,也有如此小家子的时候?”

  刘琙见他今日如此高兴,便猜事能成,也不那么拘束了,道:“可不是,若是皇兄不同意,我还能在此哭个梨花带雨。”

  “那还是不必,”刘璟幻想一下那景,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道:“朕既已答应,并未打算作悔。”

  末了,问:“就这么怕朕不同意?”

  “自然,”刘琙倒是轻快了,道:“我一直以为皇兄会有所顾忌,不肯答应。”

  刘璟方才将剑挂在了床边,此时顺手取下,赤红的流苏剑穗搭在他臂弯里:“顾忌什么?怕你对朕做什么?”

  他将剑横于刘琙面前,剑眉一挑,似有些挑衅,道:“朕又非无缚鸡之力,你若是还敢乱来,这红坠子啊,”

  剑尾挑去了刘琙下巴,他缓缓道:“变得血红一些也无妨。”

  刘琙往前靠,声音都带了委屈:“皇兄好生心狠。”

  “对不乖的孩子就要心狠,”刘璟将剑收回,道:“好了,回去吧。平旦之末城门见,莫要叫人看见。”

  刘琙得了准许,去的倒是麻利,回府前还去了郭祁住处,将郭祁从睡梦中逮起来,交代好军中事,这才安心回去,收了行李,却又心中亢奋,几尽一夜无眠。

  是日,辰五时。

  刘琙怎么也睡不着,干脆早早爬起,早半个时辰就等在了此地。

  一直到此时,远处一身影匆匆来,走近了,正是他皇兄。

  与往日不同,今日他一身月白衣袍,黑发高束起自顶垂下,随着他走来在身后微晃。

  佩剑则搁在腰间,那穗在他一身淡色下显得格外显眼,这身常服,褪去了平日的稳重,反倒多了些少年人的快意。

  刘琙几乎是眼前一亮,迎上去唤他:“皇兄!”

  “嘘!”刘璟紧走几步来到他身旁,如今天还未亮,城门守卫并未认出他来,他这一喊怕是要暴露,刘璟赶忙牵起他便开始跑。

  晨风微凉,呼啸风声自他们耳边过,刘璟多久没有这么放开步子跑过,一直跑到有些不支才停下,此时轻微气喘,松了刘琙的手,道:“在外可莫要称皇兄。”

  刘琙跑这一段路毫不费力,应道:“好,那我称什么?”

  “不妨取个江湖道名。”刘璟对此行期待已久,早已想好这些事宜,只是名字还未定好。

  恰此时,一抹鲜嫩绿叶自树丫脱落,打着旋落下,刘璟想去接,可叶儿好似不愿停留,随着一阵微风打了个旋,与刘璟的手擦过,飞往它处了。

  他于是收手,望着随风去的绿叶,思绪漫上心头,不禁莞尔,道:“便叫,叶逐风。”

  刘琙心中早有答案,道:“那我取名邀月,姓氏随你。”

  “哦?”刘璟回眸看他,嘴角轻抬,有些调笑意味:“不做星星,改做叶子了?”

  “什么……”

  刘琙刚想问,却回忆起那日凉秋早晨,自己与郭祁说的那番话,不由一滞。

  那时刘璟忽然来,他也没想他到底何时站于门外,有没有听到什么。如今看来,他不仅听到了,还记在了心里,甚至还拿出来调侃自己,刘琙面颊微烫,道:“那时皇……你都听到了?”

  “未听全,”那日刘璟方要扣门,就听郭祁那个问句,他好奇刘琙如何回答,便在门前听了个彻底,道:“从郭将军那一问开始听的。”

  这不就相当于什么都听到了吗,刘琙扶额,既然都知道,那邀月这名的含义他定是猜到了,这样一来,刘琙也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道:“那还是当星星好了,星邀月,如何?”

  刘璟自出皇城就像换了个人,虽知道星邀月邀的是哪轮月,却并未生出什么意见,道:“随你心便好。”

  两人道名拟好,便去武场马厩牵马,刘琙进出此地,哨卫习以为常,并未过多询问。

  刘璟不便去,在一里之外等他。

  上回他们同骑的白马刘琙果然带来,另一匹是赤色马,他方才开口,道:“此马为汗血宝马……”

  刘璟却已经上了白马,道:“我与这小白马已然相识,骑这匹便好。你一身红衣,与那赤马倒也相配,如此怎样?”

  “当然。”对于他刘琙自然愿意。

  “对了,这马儿可有名字?”白马换了主人丝毫没有反抗之意,被刘璟抚着鬃毛也乐得自在,绕着刘琙兜起圈子来。

  刘琙好生养这马良久,今朝把它换走,虽不是旁人,可它居然还像炫耀新主人一样在他面前晃悠,刘琙当即给这马头一掌,道:“有,叫大黑球。”

  大黑球嘶鸣以示抗议,刘琙不理它,翻身上了赤马,道:“皇……逐风兄,我们走。”

  刘璟被这一人一马逗得乐呵,他此番出来好似格外爱笑,刘琙跟着心情也好。

  两人一路说笑,不似之前一直是刘琙扯皮,刘璟也跟着插科打诨,有时刘琙居然都说不过他。

  他这般样子刘琙从未见过,却又像是他先前某些瞬间的放大化,刘琙觉得新奇的同时,却也在想他为何忽然如此。

  沿路向西,他二人此行目的地是荆州,以金陵为中心,江南一带繁华已久。

  此番要去探查行政之积弊所在,荆州属江南,但离皇城有些距离,所谓天高皇帝远,若有腐坏此一城定会露端倪,且时间有限,刘璟斟酌良久,终将此城定为最优选。

  四日后午前,远处荆州城门已能望见,刘璟放低了速度,大黑球马蹄渐慢,其上的人也悠然,道:“其实此番下访,我存了几分私心。”

  刘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