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武林侧写>第6章

  那乞丐并不理睬,仍是唱,走近二人马前,眼角瞥见萧细雨绑在马耳上的“碧玉凰”枪,忽然住口不唱,浑身一震,似是要抬头看一下萧细雨,犹豫了良久,终于没有,只是问道:“姑娘可是姓萧?”声音中竟有一丝颤抖。  萧细雨待要应口,华山在后边戳了她一下,萧细雨立刻改口道:“我不姓萧,我叫华雨,他才姓萧,叫萧山。”原来二人早已议定,不将真实姓名吐露出去,却又懒得取名,便将姓氏互相换了过来,这样即便是爹娘追来向人打听,“华山”和“萧细雨”二人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

  乞丐喃喃道:“原来是个儿子,原来是个儿子……”说着迈步向前走去,再也不理睬二人,过不多时,歌声又响起:“……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  萧细雨喊道:“前辈可是认识家师萧千寻?”乞丐并不答话,仍是唱,隐约中似是见他摇了摇头。

  萧细雨心下纳闷,忽听后面传来阵阵马蹄声,遥望后面,只见烟尘迷漫,萧细雨脸色登时变得苍白,心想:爹娘终于还是追了上来。转头对华山道:“师弟,都是我不好,累得你也要受罚了。”华山道:“师姐这是什么话!咱俩可是一起偷偷溜出来的。”萧细雨也是生性开朗之人,闻言一笑:“师弟,以前你可是帮我顶过好几次缸,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你挨板子了。想我是个女孩子家,爹爹总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打我板子了吧,何况,还有娘护着我呢。”  华山皱起眉,侧耳听了一下,“咦”了一声,跳下马来,趴在地上听了一阵,一下跃上马,笑道:“师姐,这次咱们谁也不用挨板子了。”萧细雨喜道:“难道不是爹爹他们?”华山点点头道:“后面有一骑,脚力比较快,却肯定不是师父的宝马,后面还有十三骑,脚力也并不快,倒好像是后面那些人在追前面那个人似的。”

  萧细雨一听不是爹娘,放下心来,一听华山所说,登时兴奋起来:“官兵抓强盗?不知道这个强盗是不是画眉僧?要是他就好了……”画眉僧是江湖第一大盗,来去无踪,劫富济贫,据说是个风度翩翩、俊秀倜傥的年青和尚,是不少江湖中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偶像,萧细雨当然也早就听说过。  华山见她仅从自己一句话就“推断”出来者是画眉僧,感到又好笑又佩服,趋马到道旁,将萧细雨及白马护在里头,萧细雨只是不停回头张望。

  马蹄声愈近,萧细雨心下愈是兴奋,小手紧紧抓住华山不放,悄声道:“见了面我跟他说什么呢?”华山只有苦笑。

  过不多时,一人骑马飞奔而来,来人一身黑衣,右手似抱着一物,左手拉着缰绳,俯身策马疾冲,片刻之间那马已来到华山身畔。只见那人相貌普通,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行至跟前,朝华山微微一笑,华山待要回礼,那人已重重一脚踢在华山座下的马腹上,马一吃痛,忍不住前腿扬起,朝前跑去。华山不虞此变,险些从马背上跌下来,不由大怒,心道:好啊,敢情你是抢马来着。右手握紧长枪,摆出起手式,只待那人来犯。

  黑衣人已将右手所抱之物换交左手,右手空闲,并不顺势拉他下马,反而一把抓向萧细雨,看情形,竟是早已看出萧细雨所骑白马才是宝马,定了夺去的念头。萧细雨倒并不如何吃惊,反而问道:“前辈可是画眉僧?”那人一怔,哈哈一笑:“老夫并非画眉僧,老夫在江湖上人称……”

  华山见黑衣人抓向师姐,唯恐师姐吃亏,不待他说完已使出一招“半缘修道”,刺向黑衣人左肋,正是“凤凰枪”的招数,这一来黑衣人只得招架,只见他身形晃动了几下,已躲过了华山的几招,看情形他的武功似乎并不比华山高多少,可是一来他对敌的经验比华山丰富,二来他在马上动手的经验也远非华山可比,因此虽然只守不攻,却并未占下风。

  黑衣人本料两个小辈,要夺匹马还不是手到擒来,那知单止一个少年武功就似乎不在自己之下,知道今日要夺马是不可能了,不欲与华山缠斗下去,正要留下一句场面话好走人,忽见华山一招“双花双叶”,极似一位故人的拿手招数,更加不欲斗下去。黑衣人右手一举,身体俯仰之间旋转着斜劈华山长枪,这一招叫做“单掌问心”,按江湖规矩,使出这一招乃是罢手不战的意思,若是在占上风或打平手的情况下,就是求和;若是处于下风而使出这一招,那么就是认输了,在对手的强烈的攻势下往往要冒着臂折手断的危险,不过,对手若是讲江湖规矩,便多半罢手不战,一条性命是捡回来了。

  华山见对方处于上风却施此招,知道他无意再打,也便要收手,不过他刚才所施的这一招“双花双叶”需得连续一挑、一刺、一削、一收,这时虽要罢手,却也收势不住,“嗤”地一声,已划破了黑衣人的胸襟,好在并未真得伤着。

  华山一拱手,道了个歉:“前辈恕罪,晚辈一时收手不及……”黑衣人一笑,掩住胸口划破出,道:“倒是我鲁莽了,原来是贤侄。”萧细雨一怔:“前辈是……”黑衣人幽幽一笑,似是不愿再说出自己的名号,只道:“代问令尊令堂好,就说黑水溪畔故人无颜以对。”说着拍马转身就走,远远地故意大声道:“臭小子,功夫真不错,老子连匹马都抢不成!哈哈……”忽听得“哎吆”一声,原来是那中年乞丐走在大道中央,一路歌唱,黑衣人的马冲到跟前,才醒觉,差点就要被马撞上。

  萧细雨心想:此人定与爹有过交情,只是不知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萧细雨问道:”此人是谁?“华山道:”金燕子。“这金燕子也是一个有名的侠盗,虽名气弱于画眉僧,不过一向劫富济贫,行走江湖二十余年,也相当有名。萧细雨纳闷道:”你又如何知道?“华山道:”我那一枪将他胸襟划破,看到了他的独门标记……“”不对啊,听说金燕子行窃时一向不掩饰身份的……“这时后面的人已追到,十三匹马,十三个人。这十三人俱穿公门服饰,神情彪悍,太阳穴高高鼓起,一望便知都是高手。为首一人虽眉宇间不减焦躁神色,却仍拱手道:“请问两位少侠可曾看到那黑衣人走的哪条道路?”此时前面有两条路,一条向东,一条往西,而金燕子走的正是向东那条。

  萧细雨答道:“他走的是那条。”说着用手指指向西那条。华山忙道:“舍妹一向爱说笑,各位莫怪,方才那抢马贼走的是向东那条路。”

  为首之人道:“多谢这位兄台。”华山一脸憨笑,道:“哪里哪里,敢问几位兄台是哪里人?小弟乃是鲁南蒙阴县人氏,不知可有福气与各位高攀?这是小妹……”看情形,华山竟好像存心与他们交往一番,只怕这些人稍有迟疑华山就要和他们搓土为香了。

  内中有一脾气暴躁,腰系大锤之人,将他打断:“臭小子哪来这么多罗嗦!”

  又向为首那人道:“老大,理会这小子作甚,这次金燕子若是跑了,咱们‘十三铁捕’的面子可就丢尽了,捕王怪罪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为首之人当即匆匆一拱手,疾驰而去,到了远处,仍听华山叫道:“各位大哥……”

  华山见他们已走远,嘻嘻一笑,回过头来,只见师姐双手叉腰,冷冷地看着自己,华山道:“师姐……”萧细雨重重“哼”了一声,扭过头来,骑马朝前奔去,华山赶紧跟上,一把拉住白马的缰绳,生怕师姐又抛下自己不管。两匹马慢慢向前驰去,走的也是向东那条路。

  华山问:“师姐,生气了?”萧细雨“哼”了一声,仍是不理睬他。

  到了傍晚,萧细雨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华山,我真是看错了你!”华山嘻嘻道:“师姐是不是以前认为我武功不高?”萧细雨想说什么,却又不说。华山又道:“师姐是不是认为我们应该跟那十三铁捕一起去追金燕子?”萧细雨再也忍不住,一把拉住他耳朵,将他拽到自己面前,一手在他头上“邦”的一声敲了个响指,华山呲牙咧嘴地怪叫了一声。萧细雨看了看他的表情,忍不住想笑,嘴角一动,却哭了出来,一滴滴眼睛落到华山脸上,眼中。

  华山这下慌了,连忙直起身:“师姐,别哭!师姐别哭!”萧细雨哭得更加厉害,华山又连叫了几声“师姐别哭”,想拿自己的手帕给她擦擦眼泪,转念一想自己的帕子脏得要命,如何能拿来唐突佳人?彷徨之际萧细雨已伏在马背上大哭起来,华山叹息一声,扶起萧细雨,萧细雨伏在他怀中哭得煞是伤心。眼泪浸透了他的衣衫,直渗到他的胸口上。华山只觉那些泪珠一滴滴地都流在自己的心里,冰凉冰凉的,忽然胸口一酸,也落下两滴眼泪,眼泪缓缓流过萧细雨的黑发,从发际流到发梢,终于滑了下去,华山痴痴地望着,心中大喊:“师姐,你的眼泪都滴到了我的心里,可我的泪却连你的头发都留不住哪怕只有一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