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武林侧写>第7章

  夕阳西下,天色渐晚,劳累了一天的鸟儿也开始飞回林里,飞向自己的家。

  华山轻轻抚摩萧细雨的头发,缓缓道:“师姐,我知道你哭是因为我,你伤心是为了我,我知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只怕就是如此了。你一定以为我将金燕子的去向告诉十三铁捕是趋炎附势吧?师姐,咱们在一起十几年,你到现在还不了解我吗?他们之所以问咱们他走的哪条路,只不过是想看一下咱们是不是金燕子的同伙,你想一想,金燕子才过去不久,马蹄印必然还在,以他们这么丰富的经验,只须看一下马蹄印便知道金燕子的去向,咱们若是说得对,那自然不是他的同伙,若是说得不对,只怕他们便认为我们是他的同党,那必定会疑心金燕子所盗之物藏在咱们身上,只怕又是一场恶战,而以咱们的武功,恐怕并不是他们的对手……”

  萧细雨抬起了头,脸上泪痕未干,而眼角尚有泪珠,如雨后海棠一般娇艳,华山乍一看到,胸口便似着了一记大椎,给泪水打湿打脆的心好像一片片碎开了一般,再也合不起来,一块碎片又碎成了数块碎片,从心里一直扩散到全身各处,每个毛孔都像灌满了蜂蜜,给烈火烤着,给寒冰刺着……“那你又为何跟他们……”萧细雨幽怨道,“这真不像我师弟干的事……”

  “师姐,”华山苦笑了一下,“我那样说只不过是想拖延他们的时间,好让金燕子有时间逃远,师姐,你就这么不了解我吗?”萧细雨又是一叹:“华山,为什么我看别人都看得很准,可看你却总会有偏差呢?”萧细雨悠悠道:“华山,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是不是……”说着定定地看着华山。

  华山只觉裂开的心从毛孔里又重新回到了胸膛中,聚集到一处,强劲地冲击着自己,又似乎随时要冒出来,钻出来,跳出来一般。“是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呢?”

  华山只觉得这句话随时要从师姐的口中说出,他定定地看着师姐娇艳的嘴唇,只听萧细雨一字一字地道:“是不是,是不是因为……你太笨,而把笨病传染给我了呢?”

  华山忽然哈哈大笑,一拉缰绳,朝前跑去。天色已黑,华山一路狂奔,一边在心中狂喊:“师姐,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这么早就急着溜出来,只不过是想早点见到你的表哥罢了,我知道你喜欢的是你表哥,我知道你就永远只是把我当成你的师弟!”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心情逐渐平息下来,禁不住后悔起来,心想师姐第一次下山,万一……正待回过头去找寻师姐,忽然发现师姐的白马正不徐不缓地紧跟在自己身后,萧细雨一见华山回头,立刻嗔道:“怎么,华大侠想跟本女侠赛马吗?本侠女奉陪到底,你且划出道儿来吧!”华山见萧细雨带点认真又似乎是玩笑,知道师姐这是变着法子给自己道歉呢,看到萧细雨眼圈仍是红红的,忽然大感后悔,师姐待自己这么好,自己真不该故意逗她哭,更想,师姐虽然比自己大了几岁,可自小在蒙山上长大,心眼只怕比孩子大不了多少吧,自己却还故意让她心急生气,真是该死!

  这只因为华山早已想到,这已是自己跟师姐在一起的最后的时光了。他故意逗师姐哭,只是因为他要将师姐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丝神情都镌刻在心里,不管是喜怒还是哀乐。

  华山笑道:“萧女侠有命,小子敢不遵从?不过师姐须得让我先跑上个二百步。”萧细雨叉腰道:“臭小子,敢小看师姐,先跑三百步都行!”华山哈哈一笑:“好,说话算数!”说罢当先跑出,跑了一段忽听蹄声渐渐逼近,华山立即大叫一声:“啊哟,我的枪掉了。”却不去捡,萧细雨在后边只得下马替他捡起,这一来速度就慢了下来。

  每逢将要追及,萧细雨都会听到华山一声大叫:“啊哟,……又掉了。”最可气的是这小子还故意指出了方位:“……掉在路左边……掉在路当中……”一路上萧细雨都被这师弟气得想笑,心想:我就不信你还有多少东西可扔!

  两人这一路飞奔,居然从天黑直奔到天明。

  天已破晓,华山再也没有东西好扔了,他已经连靴子都扔掉了。华山勒住马,看到萧细雨一手捏住鼻子,气喘吁吁地跑来,而自己的靴子就挂在马脖子上,他忽然大为感动:靴子虽臭,师姐却还没有扔下它。

  华山终于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不再惹师姐生气,要让师姐这一路上都开开心心,笑到苏州段家,自己这番心事,还是永藏心底吧,只要到年老时,师姐还会回忆起这个师弟,会想起这段旅途就好。华山想到这里,忍不住又觉心酸:

  元斗额大侠护嫁巫马兮兮姐,两人从素未谋面而到最后心心相印,终在一起,而我华山,却……感叹了一回,又想:那是不同的,兮兮姐那时还没有心上人,而我师姐现在心里怕是只有她那个表哥了。我跟元大侠差不多都是护嫁,似乎没什么不同,最后兮兮姐得到了幸福,而师姐岂不是也会得到幸福?心下顿又释然。



  三:劫富济贫


  行至天亮,二人也都累了,恰见前面有一城镇,客栈什么的倒也齐全,萧细雨本来对吃住甚是挑剔,这时却也讲究不了那么多,找了家客栈就睡,华山自然是睡在她隔壁。

  萧细雨自小到大,除了过年时偶尔熬个大年夜外,这十八年来从未这样连夜奔驰,此时劳累得紧,头一挨枕头便已睡熟,偶尔说着梦话,似乎也是“金燕子”

  “画眉僧”什么的。华山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刚刚下的决定又立时推翻。一时想到师姐自小待自己好,自己如今便是舍了命也要让她与段周在一起;又想自己这番心意该不该向师姐表白一下呢?万一,师姐对自己也有意思呢?若是错过了岂非要后悔一辈子?再一想,师姐对待自己就像亲弟弟一样吧?哪有那些男女之情……倘若当真表白,徒惹师姐心乱,又有何益?

  华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最后终于迷迷糊糊睡去,脑中只是盘旋着那乞丐唱的曲儿:“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

  一觉醒来,已是日暮时分,夕阳正美,炊烟已起,华山走出门外,扶着栏杆,晚风徐徐吹来,只觉说不出的舒爽,忽然想起“独自莫凭栏”,顿觉连夕阳也变了颜色,华山不免又自怨自艾了一回,肚子忽然响起,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赶忙去敲师姐的门,敲了半天,不见人应,华山惊起一身冷汗,一脚踢开门,只见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的,心中松了一口气,再见那杆“碧玉凰”枪斜放在枕头上,这才放下心来,推开门,朝远处望去,只见楼下不远处,萧细雨左右两手都挽着个大包,正低下身去问一个小孩,那小孩正用力盯着前面卖爆米花的,哪里理会得萧姑娘的问话,纵然萧姑娘再怎么美貌可人,可爱可亲,对一个小孩来说,又哪里比得上香喷喷的爆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