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夔都>第84章 匪患

  二月伊始,朝中又是一堆祭礼接踵而至。

  初四祭奠先师孔子,初五祭太社太庙,初七派遣顺天府官员祭先农之神。

  初八以礼部会试天下贡士,此番是由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孙彦远与吏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刘桂为考试官,足见其重视程度。*

  可还是有人撞了枪口,礼科给事中吴澹上书称河南乡试第九名举人廖凯,乃河南镇守太监廖棠之侄,本是福建人,却滥冒河南籍贯,于乡举中式。

  此事一出,群情激奋,自古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断人仕途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众官请敕礼部削去廖凯的考籍与功名,并对去年乡试中举者的名籍严加审查。

  考试移民者古来有之,皇帝遵照内阁与司礼监的意见,此例除名,之后查出者则略加宽宥。

  这回,算是崔叙头一次消息比廖秉忠灵通。

  廖秉忠十分愤懑不平,“他倒是会找靶子,尽挑软柿子捏。”说着暗自记下了那位给事中的名讳。

  崔叙心道,你们分明是硬茬好吧。

  廖秉忠看不惯他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提醒道:“外朝眼里,管他是陪床的还是办差的,什么北党、南党还是朝国犬,只要是下头缺根东西的,一律打成阉党,咱们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崔叙不以为然,但也不跟刚刚吃了闷亏的廖秉忠斤斤计较。

  这事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也没人有意把火往中官们身上引。

  初十派遣有司官员祭夔都太仓之神。

  这期间,还因为工部奏报今年饥馑多灾,民庶生活困顿,下诏停造了卤簿大驾,但仍以兵事遣官至南京监造军器。

  本来义父是打算借此机会,将崔叙再度下派至南京的,可鉴于刚刚爆出的科举丑闻,中官及其亲眷的特权问题又被摆上台面,成了朝堂市井茶余饭后的谈资。

  虽暂时没有引爆矛盾,但枪打出头鸟,监造、采办这等肥缺难免使人浮想联翩,还是不要在此时贸然行动为好。

  而经过这段日子的锤炼,崔叙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己的新工作,每日埋首于案牍之间,挥翰写下一句又一句“从其请”、“依例”、“善”……

  皇爷只挑出内阁与司礼监意见相左的奏章出来细看,其他的粗粗阅过便扔给崔叙代批。

  饶是司礼监已经留下许多不需要皇帝亲阅亲批的文书,每日阅读的文本量还是极大。

  就是那些意见相左的,皇爷也不会自己决断,而是专门整理出来,召内、外相一起商议定夺。

  这场面崔叙也是熟悉的,基本上就是皇爷坐到宝座上坐定,传双方辩论代表觐见,不消一声令下,两边话不投机,很快就某事激烈地讨论起来,接着快进到吵架,再到皇爷不得不走下来亲自给双方代表拉架……经过一番坦率的交流,最后在御膳彻底凉透前勉强达成一个暂行方案。

  时间越长,崔叙越觉得,皇爷就像是个橡皮图章,好像没有亲自决定过什么事……

  各地兵灾的消息仍旧源源不断地传来,直到他传旨尚宝监太监安鲤镇守匪寇频出的江西,义兄崔和入京待命时,崔叙心中的不安与困惑逐渐达到顶点。

  他终于鼓起勇气,在一天上班时挑开珠帘向皇爷道出心中所想。

  王缙却很不以为意,撂下题本道:“太祖就是梁朝末年时,从啸聚山林的红巾军起家的。”

  “民聚于山为匪,匪归于田为民。就如同治乱一般,你也不会知道自己会生逢何时,为官、为民还是为匪。”

  皇爷说的这番大道理,一点消减不了中人心中的担忧:“可前几年,并未有过如此严重的匪患。”

  “严重与否,对夔都的人们来说,只是数年后的一段传奇故事罢了,对臣工们,还有我来说,也不过是寥寥几行字。要想他是否有瞒报、谎报、漏报、误报。有时战事未起,便有捷报入京,是争头功的封赏。镇守太监、甚至巡按御史,东一言,西一句,有的报喜不报忧,有的恨不能年年挽大厦之将倾,揽功推责,春秋笔法。”

  王缙深看进他双目,缓缓道:“所以往常你在时,我并不爱看这些。”

  “歌功颂德的漂亮话虽没用,但胜在不用费脑,可以正大光明地看上一会儿,权当是放松身心。”

  皇爷抻了个懒腰,拍了拍自己身侧,揉着眼问他,“要是看累了,就过来歇上一会儿,我念几本给你听。”

  崔叙应该点头答应的,但他实在不愿相信皇爷粉饰太平的话,近两月的事,桩桩件件,都是他亲眼从文牍中看来的,不可能仅仅是因为他从前关心太少。

  他只能从别处寻找突破口了,并以公务繁忙为由拒绝了皇爷的盛情邀约。

  ……

  益王府中,晋王于正殿暖阁的炕上坐定,隔着炕桌的另一头,则坐着抱着蛐蛐空罐看的益王世子。

  这两兄弟虽是同辈,但两家人从无往来,顶多在宗室参与的祭礼上遥遥见过几面,听说过彼此家里的那一点烂事。

  这益王世子新婚燕尔,不同妻子耳鬓厮磨,反倒用一封写得云里雾里的请帖硬是把他请到了府上做客,王循越想越觉着不寻常,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日他还是爽快地应邀前来。

  “不是我硬要请你来,是实在捱不住我媳妇软磨硬泡。”益王世子搓着手刚说完,就受了晋王一记眼刀,要他赶紧直入主题。

  益王世子清了清嗓,背稿似的说:“我媳妇说她在老家还有一位继姐,尚未许字,年龄与兄长您相仿,模样瞧着甚是般配,便想撮合你二人,让我在中间做媒。”

  晋王听罢,眼也不抬,徐徐搁盏道:“你应该听说过,我有断袖之癖,治不好的,多一尊佛供在府中何用?”

  “这……”益王世子没想到他如此坦诚相待,挠着头,磕磕绊绊地劝道,“但也总要有个承袭爵位的世子吧。”

  “晋府的香火,就是断在我这又何妨呢?”晋王父母双亡,这话他倒也说得。

  王循一挑眉,拿起案上的折扇一展一合,身略后仰,是预备下炕同人作别了。

  益王世子见势不对,赶紧祭出杀手锏:“欸,你来都来了,她人也来都来了,你多少见她一面再说。”

  “?”晋王的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对方脸上,不消说一句话,也足以表达出满满的疑惑与不解。

  益王世子见他似有些兴趣,赶紧趁热打铁,跳下炕三步并作两步,去掀里屋的门帘——还真从里头应声走出一位着青绿袄裙的妙龄女郎来。

  *奏疏事件参考《明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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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前掉落更新。

  好!想!写完整的车,有感兴趣的玩法和梗吗?估计还是会安排给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