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夔都>第98章 彭丛柏

  “宫中何时解禁?”等闵青赦送完食案回来,崔叙便忙不迭地追问道。

  “看益王何时起兵,消息一来一回,怎么也要三五日功夫。”闵青赦踱步至坐榻上歇着,因着青色直身袍,看起来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老道,“崔伴是用不惯府上的饭菜吗?”

  “没有没有,”崔叙连忙摆手否认,“吃是吃得惯,但未免太麻烦你们了。”

  “我还不知,太康长公主近来如何了?”这也是崔叙吃饭时突然得到的灵感,以太康长公主的威望,是足以在紧急情况下出面监国的,晋王此举能够服众,说不定背后正有她的背书,毕竟他们勾结在一块也不是一两日了。

  “殿下病了。”闵青赦撑着膝头看着他,言简意赅道,依旧没什么语气变化。

  这倒是对上了,崔叙想。

  但他如今猜对再多内情,都于事无补,闵青赦近来与他同吃同睡——睡在外间的卧房里,每天只干两件事,读书和盯着自己。

  崔叙在府中这几日就没有见到过别的活人,没法在其他人身上找到转圜余地,也没有单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动闵青赦的本事。且这人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每天读着圣人典籍,真的快要坐地升天了。

  虽对徽先伯家风严厉有所耳闻,但是把人教育约束成这般模样,还是有些始料未及。

  崔叙向他要来文人笔记、小说与传奇故事,还有笔墨纸砚等文房用具,竟没有被拒绝。想来闵家还是愿意好好招待他的。

  言而总之,崔叙就这么实实在在地被软禁了七日之久。

  直到第七日,闵青赦才吐露出皇帝遇刺第三日,即由晋王代为颁下赦天下诏,益王实在按捺不住,又于翌日起兵造反等等消息,如今襄王已经举旗响应,湖广、江西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事已至此,闵家还是没有放他自由的意思。

  因为徽先伯本人还未回府,闵青赦则固守等待父亲命令这一条红线。

  好在这期间,崔叙也没有老实巴交地坐等,留了一点心眼,用讨来的笔墨每日挥翰作画,又弃置不顾,如此几日悄悄省出一段纸,以皇帝的口吻写了一道密令藏在原来衣衫的内衬夹层中,大意是令他在事发七日后火速回宫待命。

  当闵青赦看到这道密令时,唇角少见地勾起一点肉眼不易辨认的弧。他压下这张纸条,递回给案后正紧张地瞪着他看的崔奉御,语气依旧寡淡:“既是圣上密令,我等实在不便阻拦,这便去为崔奉御备马。”

  崔叙轻骑直奔皇城西的西安门,难以想象自己最终竟依靠这等小伎俩得以脱身,但情势不容他多想。

  宫城中至今仅有两则消息传出,一是十五日的赦天下诏书,一是二十日,也即今日命锦衣卫指挥使邓乐行提督巡捕,加强夔都防卫。此外,连十八日太康长公主王静通生辰,宫中也无表示,贺礼还是由司局临时自宫外筹备送去,长公主府也因寿星卧病,未曾举宴。

  一切动作都显得如此不同寻常。

  他必须进宫城亲眼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闵青赦自然看穿了崔叙耍的小花招。徽先伯府中所用纸宣,俱为其名下位于京郊的纸坊制成,市面上绝无仅有,更何况宫中贡纸也并非凡品,还有御墨与府中家常用墨之间的差异,也瞒不过他的眼鼻。

  然而——字确是皇帝的字。

  闵青赦也在学习父亲所进呈文、贺表时见过朱笔御批,的确是这种……一言难尽的笔迹,像天资不错的熊孩子故意草草把字写坏,看起来非常敷衍了事,这也很契合皇帝对政务的态度。

  虽然笔墨纸砚都不是御制,字也不是皇帝本人写的,但既然足可以假乱真,闵青赦便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万一皇爷本人真有什么秘密安排,他硬拦着不就坏大事了。

  不如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崔叙换下了那身招摇的蟒袍,仅着青色道袍,用自己那块腰牌,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西安门,拍马直奔连通西苑太液池的灵星门而去。

  就在途中,他突然想到,自己是否应该先和廖秉忠取得联系。

  然而东缉事厂官署位于东安门北侧的东厂胡同内,与西安门南辕北辙。且廖秉忠日常虽因皇权直授得以掌事,弹压众人,但名义与法理上提督东厂的仍是司礼监掌印崔让,非常时期,皇帝生死不明,由权高望重者坐镇指挥理所应当。

  而自己本就为了避开义父的耳目,特地绕开了内侍省所在的北安门,如今更不能自投罗网。既认为方向选择无误,也就不再多耽搁,经金海桥过太液池,这分际,早已不见前月里靓妆出游的美妇们,春和日丽的芳山秀水间,也悄然弥漫着紧张压抑的肃杀之气,不见任何闲散人等出没。

  至乾明门时,守卫已十分森严,驻守在此的锦衣卫仔细查验崔叙的腰牌以后,才予以放行。而往日是由夔都各卫亲军值守皇城四门,仅有宫城正门——午门由锦衣卫值守。

  如今确如闵青赦所言,皇城守备力量的配置未见大改,而宫城四周则时刻出于高度戒备状态,连西苑通往各监的乾明门都有亲卫把守。

  崔叙快速奔过秉笔直房,径往万岁山而去,走宫城北门的玄武门、顺贞门,过宫后苑,宫道宽直,便于骑马疾入。

  然而,宫后苑数日前才发生过触目惊心的行刺大案,如今仍在封锁之中,是宫城守备力量最为集中的所在。

  这样也好,人越多,级别越高,越有可能看过御笔朱批,他才能有希望混进宫中。

  果不其然,他这条密令,惊动了刚刚换防接任,正在更鼓房休整的锦衣卫指挥使彭丛柏。此锦衣卫指挥使与邓乐行有着本质不同,邓乐行掌锦衣卫事,是锦衣卫名义上、法理上与事实上的老大。而彭丛柏所得仅仅是恩荫寄禄的头衔,如果不是目前人手实在不够,缺几员位高者充当门面,他一辈子可能都不记得锦衣卫官衙门往哪开。

  此人是哲宗乳母奉安夫人秦氏的儿子,在哲宗朝颇得优待,为人也比较低调,在本朝虽远不如以前威风,但起码的待遇还是有所保障,因而被临时抽调来给皇帝守门。

  突然担当如此重任,彭丛柏心里也没有什么怨言,照章办事等下班就行。

  可……这位名位甚低的小小奉御实在是给刚刚走马上任的他出了个大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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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终于可以开始欺负崔叙了ww

  顺道一提今天的字数非常死亡,希望明天晚上可以多多补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