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夔都>第97章 闵青赦

  等崔叙醒来,已经不知是多少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与被尹微掳走的那回不同,身上既没有受缚,下体也没有酸痛之感,只有脑袋还有些昏沉沉的,许是迷药的劲没有完全过去。

  来不及多想,崔叙披着外衫起身,才发现窗下的坐榻上有一人被他的动作惊动,正持卷望着他,目光炯炯。

  崔叙窘迫不前。

  不巧的是,他是认识眼前这个人的。徽先伯闵禾宣前些日子接管了红盔将军这支相当于御前侍卫的卫军,而他与自己的嫡长子——定国公邓叡明长女邓青阮所出的长子,可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邓叡明!定国公邓叡明的次女邓青陟是哲宗的孝和皇后,长子邓乐游是嗣子,次子邓乐行即是锦衣卫指挥使。

  崔叙仿佛一瞬间打通了任督二脉,想通了许多,但紧接着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大的疑惑。看着眼前活脱脱一位徽先伯青春版,也不知是敌是友,他实在不好贸然开口。

  徽先伯一脉虽是开国元勋,且与贵胄世代联姻,在国公侯伯遍地走的夔都称得上是顶级贵族,但其房支族人不多,颇有一种文人隐士之风。故而令其管领红盔将军的举动,如今想来确实极不寻常。

  红盔将军、锦衣卫、孔结绿……难道是益藩已经造反,义父要送自己远离是非之地?但也用不着徽先伯嗣子亲自动手吧。

  红盔将军、锦衣卫……崔叙将线索重新拆分链接了一遍,心中忽然一凛:

  夔宫恐怕有变!

  闵青赦将崔奉御醒后的一举一动皆看在眼里,老神在在地松开手中诗卷,摆正坐姿,向其点头示意,在他踟蹰着将要开口时,先一步开口道:“崔伴安。”

  “我奉父亲之命,拘你在府中,直到宫中解禁,方可放你归去。”

  “宫中……解禁?”崔叙脑子卡了壳,怎么也不能想通这句话的原委。

  “嗯……”闵青赦摸着下颌,似在斟酌用词,“崔伴先坐,你有何疑问,某会尽力解答。”

  崔奉御失魂落魄地坐到了榻几对面,忙问:“宫中为何封禁?”

  “也不算完全封禁,只许入,不许出罢了。”闵青赦依旧慢条斯理的,“如今我父徽先伯、我舅父锦衣卫指挥使邓乐行、御马监掌印李禾裕皆在宫中主持调查……”

  “调查什么?”崔叙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闵青赦一顿,瞥他一眼,徐徐道:“崔伴莫急,我又不是不说。自然是调查昨日宫后苑行刺一案。”

  “行刺?!”若不是身上没多少力气,崔叙当即就要拍案而起,揪着闵青赦的领子问话了。

  只见闵青赦微一点头,未把崔奉御的反应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缓缓道来:“没错,御前牌子俞懋亭救驾身死,圣上倒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点惊吓需要静养,目前已经迎了晋王入宫主持大局。”

  宫中供事者,除过待遇几与外臣无异的女官,余者大多不用真名,就连义父的真实名讳,也无从查考。一些新拨来的火者、宫女更是随主子或掌事宫人们高兴怎么叫,一天改三四个名也不无可能,只有名册上会有相对固定的代称。

  而俞懋亭怎么听怎么像本名,极大可能是一直伴驾左右的梦昙的名讳。

  崔叙想通这一点,却还有更大的疑团摆在眼前。

  皇爷好端端地活着,怎么可能轮到晋王出面权理朝政?就算皇爷真有什么不豫,也并非无嗣,怎么也应该先将皇长子推向台前,亲王至多是辅翊之用。皇长子年幼,则还有皇长子养母……

  杨婕妤,顺太妃。义父。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出了一种奇异的可能性,但没有十足的把握,试着向眼前对这一切讳莫如深的闵青赦求证。

  闵青赦则一脸“这里面水太深,懂得都懂,不懂我也不好说什么”。

  崔叙只能旁敲侧击,问:“曹惠妃呢?”

  “昨日圣上遇刺的消息传遍宫闱,惠妃曹娘娘在月子房听说以后,便发动了,今日凌晨时分诞下了一个男婴。”

  如此凶险的生产过程,闵青赦依旧轻描淡写,眉毛的弧度都不曾改变一分。这也能解释曹惠妃为何不争取出面了,实在是有心而无力,甚至自身难保。至于任敬妃,除非皇帝此刻已经变身大行皇帝,不然估计是难以请得动她出山坐镇的。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不知是否是特意为之,窗上用的纱质地厚重,不怎么透光,看不出外头天色如何。崔叙心里吐槽,不知道这人方才到底是在看书还是默书,或者仅仅是坐着小憩,装装样子。

  闵青赦双眼微合,似在思量:“午时一刻,崔伴是不是饿了,我叫他们做些吃的来。”

  见他如此油盐不进,保守得密不透风,崔叙也放弃短时间内撬开他的嘴的想法了。按他想到的可能,至少可以保证皇爷无虞,但自己想要脱身恐怕就难了。

  他用着徽先伯府里的饭菜,食不知味,心中还在复盘,试着从庞杂的线索中理出一条更加清晰的思路来。

  几乎可以断定的是,义父此前明示的危局指的就是皇帝遇刺一事,或者不一定是遇刺,但一定要达到足以封宫的效果,令内部的信息难以流出,人为制造出皇帝生死未卜或人事不省的假象,总之不能再与外臣会面,便于流言散播。

  最后也是关键的一步,一定要由晋王这样在京的藩王出面主持大局,成为事实上的摄政王。

  而益王、襄王谋划多年,怎么可能容忍被晋王随手摘了桃子。也即是皇爷日前所说“不得不反”的原因之一。

  这样一来,他们还可以互相给对方扣上刺杀皇帝的黑锅,益王、襄王斥晋王矫诏夺权,挟持天子,打出安化王早期清君侧或是靖难的旗号,纠集军队入京勤王。而晋王则可以将他们的行径定为谋逆,代天子伐之。等叛乱一平,晋王交回权柄,即可功过相抵。毕竟由他主政实在是于理不合,有违礼法,只能说是情急之下的权宜之计。

  而皇爷等着躺赢就可以了。

  如若真是如此,那徽先伯又为何要拘禁自己?他真的是受义父所托吗?

  对了,益王世子怎么样了?战端一开,他与身怀六甲的世子妃即刻沦为人质,偏偏自己又还是在和他聚饮时,被人掳走的,自顾不暇,根本帮不上他们什么忙。

  人是铁,饭是钢。崔叙默默干完饭,将目光又落回了一旁支颐假寐的闵青赦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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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刚刚上班的同事去成都出差,回来需要隔离了,大家近期注意防疫安全!

  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