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夔都>第127章 七夕1.0

  而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都没有收到内宫的传召,也没有见过皇帝一面——因爵位尚未正式授予,他并无冠服,也无需参加任何朝会,自也没有机会远远地看上一眼。

  按他与王缙商量好的,其实也可以主动入宫相见。可偏偏崔叙心头还憋着一股无名火气,虽没有听说内廷这一阵有了什么新宠,但他还是不愿意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显得自己上赶着挨草。

  连带崔充媛、白鹿也有近一月未见了。

  不过没想到的是,皇帝非但没有新欢,还把以前的旧爱拖出来押往午门外杖责,有一人当场毙命,二人发往广西训象,籍没家财。

  此事乃崔叙从府中的下人们口中听说,这才知道他们皆是在三年时得幸,原为教坊司伶人,后以恩宠擢乐官,至出身教坊司女妓的郑蕤获封红霞帔,入住内廷以后,他们的宠遇便大不如前。

  崔叙心想,自己都没有听说过,恐怕还不如玉官一时宠盛,毕竟在金绪恩被杀以前,他还经常被召入内宫伴驾,而这三位乐官,几乎没有在甘泉宫宫人心中留下痕迹——也有可能他们又在皇爷的指使下瞒得很好。

  又过一两日,才零零星星地听说,这三人的罪名皆与死去的益王有关,他们为其重金收买,再代其向内官外臣行贿,将禁中风闻琐事尽数报与益王知晓。除他们三人以外,已经查出牵涉其中的官员们还有数位,近日将要一并下狱论罪处置了。往后几日,还有不少侯伯因私下与益王交通,坐罪除爵。

  但益王府内还是一派宁静祥和,似乎将外界的争议都隔绝在了这一方院墙之外。

  也是在这样近乎于同起同卧的相处中,崔叙渐渐发现,王恂并不像往日看起来那般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不知道在做什么。

  相反,他消息灵通,只是多数时候都装作茫然无知,谈话间只等着别人把所知所想倾倒干净,默默记下以后,依旧不动声色地点头,做一个合格的听众。有时也会问出一些令人感到棘手的问题。

  比如这次,明明有现成的八卦在手,他偏偏不提,总与鹤庆侯在其他闲常话头里周旋,直到对方先耐不住地说起这档子事。

  这是一则宗室八卦,因近来奏达天听,才广为所知。内容是藩王故事之中最为常见的袭封争位一事,仅次于宗室纠集成众奸淫掳掠等不法事,但其间的一些曲折倒也颇耐人寻味。

  楚府崇阳安悼王无嗣而薨,他有两位弟弟,以在世的序齿计,一位是庶长子,一位是他的父亲崇阳恭懿王的继妃所生的嫡长子,庶子较嫡子年长。

  说起来,仁宗便出自楚王一系,第一任崇阳王是他的七叔。死去的崇阳安悼王按宗室辈分,还是皇帝的堂叔。

  这件继承权争议案的核心问题就出在崇阳恭懿王的继妃身上。国朝旧例,藩王有嫡庶子,则不可再续娶继妃,只允许从妾室中选出一名内助代为打理家务。放眼皇室之中,册立继后者也十分罕见。

  而二十多年前崇阳恭懿王在世时,已有世子崇阳安悼王,正妃薨逝后,不久便纳丁氏为内助,后育一子,王偏爱之,奏封为嫡长子,又奏请立丁氏为继妃,礼部竟也应允。

  ——或有因当时惠宗骤崩,孝定皇后继后册仪未成,嗣位之争不定,六部乱成一锅粥遗留的影响在。也有可能因崇阳王世子在京,继妃人选难以撼动继承人选,才难得糊涂地放过,成全崇阳恭懿王的爱子之心。

  然而崇阳安悼王无嗣而薨,一切归零,又要重新议定袭封人选,合法的庶长子与非法的嫡长子之争正式拉开帷幕。

  此事下礼部议后,又会同公侯伯府及驸马大臣等详议,认为还是应以旧例为准,除去丁氏继妃、其子嫡子的封号与冠服。这样一来,丁氏与庶长子之母并无嫡庶之分,故按长幼有序之法,命庶长子袭封崇阳王,并向诸藩重申国朝典章。

  只是这样一桩结果已定的公案,却让崔叙联想到了数年之后可能到来的国本之争。

  在惠妃平安诞育皇三子以后,内廷之中,包括崔叙自己在内,已有不少人渐渐相信惠妃即将封后。再不济,也会在乱局平定以后,晋封贵妃或皇贵妃作为铺垫,毕竟她本就是皇帝一早看中的后位人选,这七年来也一直荣宠不衰。

  然而此案一出,好事者不得不揣测,这会不会是皇帝对外释放的一种政治信号,即昭示着他会效仿历代先皇,不再立后,以序齿先后册立太子。

  毕竟像英宗、惠宗这样的少数派,或在晚年,或在壮年时,力排众议,欲册立出身卑贱的贵妃为继后,以嫡子身份打破既有的继承顺序的尝试,最终都宣告失败了。他们本人也死于说不清道不明的马上风,给后世留下了沉溺美色、误国误身、立嗣以爱不以长贤的印象。

  不过崔叙也知道,这两位雄才大略,或还未来得及向世人展示其雄才大略的君主,其实是想将皇朝的继承人完整地拿捏在手中,随自己的需要来支配,大权独揽,乾纲独断,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罢了。

  只是没能逃出悲情收场的命运,前者与大、小翁贵妃的爱情故事已经被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妖魔化与浪漫化,只存在于道听途说的小说家笔下,后者给孝定皇后铺就的道路,没来得及竣工,就阴差阳错地通向了死亡,便宜了另一位不愿受先皇遗棋摆布的皇帝。

  这样一来,他们又有必要将宝继续押在杨婕妤与皇长子身上了。

  本就夹在中间难做人的皇次子,也显得愈发尴尬了。

  诸皇子之中,崔叙最关心的便是这个孩子,或许也正是因为白鹿除了母亲及其背后的中官们再无倚仗吧。

  他有些怅惘地想到,竟有一日,自己也开始为其他人的未来筹谋打算。或许如皇爷当初预想那般,早早之藩,远离夔都的纷争,做一方抚民定边的塞王,真的会是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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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到七夕了,但没有完全写到。

  周末愉快!前几天经历过加班的周末真是分外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