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夔都>第135章 祭礼

  难道他们在讨论继后的人选?又或者,只是单纯商议日后杨婕妤晋封时,对其家眷的封赏?不过好端端的,皇爷怎么会同王恂聊起这个,他们的关系已经亲近到这种地步了么?

  今夜宵禁扫黄的大事怎么一点不见提起?还是说,其实是杨家小郎君嫖娼被扣下了?

  除此以外,崔叙还想到一种最为尴尬的可能,比如西海岸边非礼自己的正是杨家的帮闲,又或者他正是抢了杨家的马来报案……

  疑问雪片似的落在脑海中,他想着想着,一阵深重的倦意袭来,压垮了勉力支撑的眼皮,竟将就着倚靠门边坐下来,渐渐合目睡熟了。

  第二日,鹤庆侯在暖阁中自己的床榻上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久睡的昏沉模糊了前一晚记忆与残留梦境之间的边界,他开始怀疑自己昨夜是否真的望见了皇爷,如若不假,又是谁悄无声息地抱他回到床上的?

  想想三人共处一室的尴尬情景,崔叙就感到头疼。吊诡的是,他们中任意两人单拎出来,似乎都还可以相处得十分融洽。

  乐观地想,照这样的趋势下去,皇爷说不定很快就会下决定放益王世子一条生路了。

  另外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晚没有像之前一样着凉感冒,也没有人趁他睡熟以后动手动脚。

  但崔叙的日子总是难以遂心,就在他以为自己还有许多逍遥日子可以享受,距离真正的鹤庆侯生活还有一段时日的时候,一切步入正轨的号角便猝不及防地吹响了,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原来是因为不久前的安化王之乱已经平定,崔和凯还,而安顺侯则留下来做些扫尾工作。皇帝便想以此为契机,将一些祭祀仪式提上日程。加之眼下兵灾仍未消弭,四方盗贼频出,南北旱涝交替,故依照内阁的提议,命礼部遣官祭告,由荣国公钱蕴和、徽先伯闵禾宣以及鹤庆侯崔叙代为祭告天地、宗庙、社稷与山川。

  荣国公与徽先伯作为勋戚中的文臣领袖,代为致祭已是家常便饭,而后者显然是皇帝临时朱批加进去的,属于赶鸭子上架。他用这样直截了当、板上钉钉的方式,宣告了崔叙新身份的诞生。

  本来想在七夕风波以后低调行事的鹤庆侯,就这样被皇帝亲手推上了风口浪尖。

  以往的祭礼,崔叙也参加过不少,但仅仅是作为途中给皇帝解闷的小玩意儿,并不会真的列席其中。而这回他却是整场仪式唯一的主角。

  好在夔朝立国百年,典章仪式自太祖朝以后少有改易,英宗迁都以后,仍行太祖故事,流程早已规范化运转过数百次,崔叙在导引官员的协助下排演过几回,对于仪制便已谙熟于心,最终有惊无险地完成了祭礼。

  当他走下大祀殿山川坛时,脚下还是轻飘飘的,仿佛踩在浮云之上,没有一点实感,两旁陪祭的官员似乎随时会烟流云散,有如梦境一般。尽管山川祭祀在夔朝只是中祀,以往也多为遣官致祭,但代行天子祭礼这一安排的分量却还是沉甸甸地坠在崔叙心头,久久不灭。

  他也益发感到惶恐,以自身的功绩,这样的殊荣是无论如何也匹配不上的。

  随着仪式落幕,新任鹤庆侯的消息瞬间引爆了官场舆论。文武百官纷纷猜测他到底是何许人也,能够获得皇帝这般青眼。

  要知道,太祖朝、仁宗朝两朝以外,非外戚恩封的公侯伯爵少之又少,本朝第一例的安定伯,一方面是因为褚氏家族确为世代忠良,功业卓著,只是生不逢时,没有赶上以军功论英雄的年代;一方面也有褚承御内廷受宠,便于吹枕头风的缘故,毕竟边镇上建功立业的何止褚姓一家。

  即便是这样,当初封爵的决议也一波三折,只赖皇帝拉拢内阁,与群臣博弈而成。

  这下天降侯爵之位,更是打懵了一大群人。

  难道是在刺杀案中救驾的娈宠?不对啊,那人不是已经死了吗?还是说,这是另一位踩着前人尸骨上位新宠?总而言之,几乎所有人都已经默认,鹤庆侯与皇帝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暧昧关系,不然难以解释此番封爵的缘由。

  偶然找到鹤庆侯崔氏家族流落在江西的遗孤这种说法,顶多搪塞一下不明真相的平头百姓,文武百官可没有这么好糊弄。

  但皇帝是怎么拿出看家本领同朝臣周旋的,崔叙并不关心,他管不了悠悠众口,对自己已然没有多少下降空间的风评也不甚在意。祭祀结束以后收拾好心情,还是坚持以前的处事风格,婉拒了所有邀约,即刻打道回府,打算此后数月都闭门谢客,尽力避避风头。

  马车车厢里却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于是刚刚打烊歇业的鹤庆侯只好勉为其难地重新挂牌迎客了。

  来客显然已经在车厢里恭候多时了,那身熟悉的织金曳撒,与周遭简洁素净的纹饰显得极不协调。

  车厢内饰布置得极为简素,似乎也彰显着他的主人是一位将日子过得十分俭省的人。

  国朝初年,太祖给不同等级的人都规定了相当细致的用具规制,舆服也不例外。侯爵的马车车轿视同二品官员,车顶用间金饰银螭绣带与青缦。

  但英宗、仁宗两朝以降,经济繁荣,管制渐松,许多人先是打起了内饰的主意。外表看着平淡无奇,内里往往金碧辉煌、别有洞天,再后来夔都以外的地界,车顶也开始正大光明地逾制。像这样外饰规规矩矩,内饰甚至比外饰规格更简单的,确实十分罕有。

  崔叙是一个生性节俭的人,这一点皇帝最是清楚。

  但因他一直在御前伺候,与皇帝同吃同住,难免显得用度奢靡。加之王缙曾一度迷恋上学做裁缝的手艺,天马行空地设计了许多逾制的袍服赐予他穿用,就更令外人以为是近侍贪慕虚荣、炫耀恩宠。但崔叙却不得不穿。

  其一是因为没有旁人敢穿,送不出手,放着也是浪费。

  其二是皇帝可不会次次体贴他的节俭之心。即便王缙已经是夔朝诸帝中仅次于太祖皇帝,愿意对日常开支进行自我约束的君王,但惠宗、哲宗两朝膨胀、积累并遗留下来的采买规模,却不是一意孤行、一朝一夕间便可以彻底削去的,只能一步步慢慢收紧。

  *有参考。

  ----

  出现了,是过渡章,崔叙的编制落实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