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夔都>第137章 解围

  今年年初,也正是在永城侯夫人闵梦昙的支持下,他才得以从侯府事务中短暂抽身,随军辗转江西等地平叛,算是一偿心中夙愿。

  孰料远在宁夏任职的密友却于此时出了意外,故而他不得不在动乱还未完全平定之时,赶回夔都,依靠侯府多年来积累的人脉经营运作,力图查清事件背后的真相。

  闵梦昙猜得到其中一二,便对珠花的来历没有多问,据实回答说:“长嫂平日里服用简素,在侯府时很少用到御赐的首饰。但依我看,这确是内廷女眷所用无疑。”说到此处,她柔和一笑,“二哥恐怕有所不知,我妹妹与隆庆长公主极为要好,时常同她换戴珠宝顽,这样成色的红宝,应当是专供御前所用的没错。”

  “隆庆曾说今上不好金石珠宝,是故多用以赏赐妃嫔近侍,这应当便是其中之一了。”闵梦昙娓娓道来,还指点给郭弘安赏看几处细节,“还有这时兴的花样与做工……应是今年春三月以后银作局新进设计打制的,我在女官之中也还有些门路,不知道是否需要……”

  郭弘安连连拱手道谢:“不必了,不劳弟妹费心了。”

  闵梦昙多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她重新拾起针线织起围巾,几句家常叙话以后,还是忧心忡忡地绕回来探问说:“这与你要查的事是同一桩么?”

  得到否认的回复以后,欣喜道:“二哥这是终于开窍,要给小符找位母亲了?”

  郭弘安也顺着话头玩笑:“尚不知道对方是否婚嫁呢,只看她在七夕那晚身边无人相随,这才留了一点念想。”

  “那你可要将这定情信物收捡好。”闵梦昙一笑揭过。宫中御赐之物流落民间原是大事,但其实又十分寻常且难以杜绝,譬如受宠的女官出入宫闱时夹带,而后被盗贼窃取,譬如隆庆长公主随意赏赐伶人女乐。不论二哥遇见的是什么情况,只要他自己把握得当就是。于是便重新同他聊起数月以来府中大小诸事。

  然而事情发展却远没有郭弘安预想中那般顺利。

  他虽然知道自大哥病故、嘉善长公主遁入空门以来,永城侯府的声望一落千丈,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放在平时,还真感觉不出来旁人态度微妙的变化。

  直到求人办事时处处受阻,郭弘安才意识到,没了大哥这根主心骨,永城侯府行走在外都挺不直脊梁。毕竟三弟虽是嫡出,却不是当作世子培养长大的,在他历练出来以前很是指望不上。

  如今边镇又有身为大同总兵的安定伯虎视眈眈,权力真空一旦形成后被他人侵占,失去先机的年轻的永城侯,便很难再找回主动。更不妙的是,这样尴尬的平衡正是由皇帝默许为之的。

  于是眼前只剩下争取皇帝支持的一条路。

  郭弘安也曾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备下厚礼前往鹤庆侯府,想要登门拜访说情。无奈侯府不论门第高低、声望浅厚、礼物多寡,都一概以鹤庆侯卧病在床为由连人带物地退回。

  在这一点上,一向低调的鹤庆侯倒还颇有几分天子嬖幸的狂妄气度。

  明面不成,他也只能使些阴招,雇人整日整夜地守在侯府对门,还真发现了一点不为人知的端倪。

  七夕以后的大半月中,有三回夜里得见一架外饰寻常的马车驶至鹤庆侯府偏门稍停,将准时乘轿出府的神秘人畅通无阻地送入皇城。短则一日,长则三五日后方才送回。

  这样一来,几乎可以确认鹤庆侯是皇帝的新任娈宠之一了。

  然而即便摸清了这些规律,也因鹤庆侯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郭弘安始终没能寻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制造偶遇以结识对方。

  他只好寄希望于下月的秋猎。

  国朝其实并无秋狝的惯例,历代皇帝偶有游猎,也多是前往南海子。此番却将地点定在了尚未营建完毕的繁英宫苑。除宗室勋戚与朝中文臣武将以外,还会特别邀请在南北两场平定藩王叛乱的系列战役中表现优异的低级将领军士参与其中。

  换个角度想,他们恐怕才是这场盛会的主角。内廷亦有消息流出,在遗孤袭封以外,皇帝还将为军功卓著者授予爵位。街头巷尾皆传,夔都之中又将冉冉升起新的军功贵族集团。

  这样的场合,想必鹤庆侯也会列席,以伴圣上同游。

  终于让他猜中一回。

  由于秋狝的章程细则几乎是首次拟定,又是在山麓旷野中设营扎帐,因而对尊卑次序的要求并不严苛,同一品级的勋爵、官员可以甚至在相应范围内自由活动,不像诸典礼朝会,每个人的先后座次都需细致入微地论资排辈,再由有司监督严格执行。

  有了这样的便利变通的新规,他们都十分默契地选择孤立新任鹤庆侯。因佞幸的名声在拒不见客的推动下越传越广,越传越邪乎,以至于几乎没有人愿意与之搭话,誓要表达不与其同流合污的坚定决心。

  偶有一两位有意靠得近些的,也不过是为了讥讽嘲弄上几句话,过过嘴瘾。

  虽有带累家族名誉的风险,但时机难得,郭弘安一时间也顾不得许多,闷头冲上前为其解围。

  而崔叙并不在意周围人的冷嘲热讽,在知道自己既要离开夔宫获封爵位,又要与皇帝藕断丝连时,他便猜到了如今的处境会是怎样的。

  对于朝中官僚们来说,皇帝在宫中如何偏宠嬖御侍臣,他们都不会真正在意,至多是象征意义地上些奏疏,劝皇帝亲贤臣远小人,以尽讽谏之责。至于皇帝纳不纳谏、改不改正,私德好坏与否,只要不威胁皇后国母的地位,搅乱嫡长子继承的顺序,纵容外戚一家独大,他们多数时间里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人无完人,想让皇帝永无偏私之心,几乎是不可能达成的圣人事迹。

  但这种偏爱一旦沾染了权力的印记,势必会引起激烈的反弹。比如英宗时的翁贵妃与福王,哲宗时的皇后——不错,皇帝宠妾灭妻、外戚的兴衰强弱始终是一个极其微妙的问题。

  崔叙也是最近才从谩骂之语中得知,仁宗竟也曾经格外偏私过鹤庆侯,给予了他超越品级与常理的优待。怪不得史料当中不曾明言,为尊者讳一向是国朝史官们的优良传统,仁宗再有什么瑕疵,也盖不过他挽大厦之将倾的功绩,和宽仁笃厚的治政风格在文官们心中留下的印记。

  兄友弟恭、君圣臣贤,甚至是虎啸风驰、龙兴云属,也总好过以私情、乱伦维系的一段创业“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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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站前的几天里短暂恢复成日更!

  今天是没有加班的周六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