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夔都>第142章 吃软饭

  当时杨元昱正与同窗好友们在酒楼聚会,觥筹交错间,他们说起前几日的新闻助兴。他一面陪笑打着哈哈,一面感到不寒而栗。他还没能亲眼见过自己这位姐夫,要是珍贵的头回见面是在这种场合,留下的初次印象是买欢寻芳的浪荡儿,就算皇帝不打他板子,回去也会屁股开花。

  不仅如此,他们家是依靠入宫的嫔妃而发迹起来的,哲宗时依靠姑母顺太妃的恩荫与接济,本朝则将希望寄托在长姐杨慧持与她的养子身上。相应的,家中的男儿抱着天降的铁饭碗,多少都有些不思进取,一心等待外戚荫封。

  顺妃不得哲宗宠爱,杨父仅捞到了从三品指挥同知的虚衔寄禄,且降封世袭,嗣子仅从镇抚使以下袭封。好在长姐封嫔之事近在眼前,其间若能相安无事,事成以后,他怎么也能白捡个正四品指挥佥事的官来做做。他日长姐封后,那就是封伯封侯乃至于位登国公了,这可远比在国子监寒窗苦读考取功名来得轻松快活。

  若教皇帝知道他有这么一位违法乱纪不靠谱的小叔子,估计长姐封嫔封妃一事,又得往后稍稍,封后一事则更没可能。大好的青春年华如白驹过隙,转瞬而逝,他要一直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不仅讨不到令父亲满意的大老婆,也再没有希望赢得花魁姐姐的芳心了。

  这样细细想来,那位娘子不仅拯救了他的名誉,拯救了他的前途,还拯救了他的爱情,以及下半辈子的幸福,堪称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抢他一匹马又算什么?等他日后发达了,捐钱为她立个生祠纪念也无不可。

  没想到大半个月后,他蹭着父亲的身份与交际圈前往秋狝所在的东苑,竟阴差阳错地再度偶遇了对方……的兄弟?

  不擅思考的杨元昱思考了起来,试着回忆当晚的记忆片段,觉得那位娘子的兄长是一位勋爵的话,似乎一切就变得合理起来。这既能解释“她”华贵不俗的穿戴——他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藏起其中一支发簪呢?也能解释“她”为何善于御马,家风传承嘛。

  但他同时也注意到,对方身边已经有一位郎君展开了攻势,形影不离地跟在其身后,似乎还一直在试图用赠送猎物的方式献殷勤,几乎把“有求于人”四个字写在了脸上。而他讨好的对象也没有严词拒绝,反而小心翼翼地左右躲闪。

  这种好事怎么能放着别人做自己不做?

  只可惜这里是猎场,猎物是荣誉的硬通货,他这等凑数的猎手,连弓箭都是装饰用途,怎么拼得过人家?

  没想到,那位郎君竟认出了他,或是说认出了他胯下的宝驹,先向他打了招呼。

  崔叙怎么也甩不掉缠人的郭弘安,又因对方一直保持着礼貌与克制,他也不好没来由地撕破脸直言拒绝,只得若即若离地时而回应、时而躲避。但怕传递给对方错误的信息,鹤庆侯只好再次寄希望于半路杀出的杨家郎君,盼他能打破这种无言的尴尬。

  杨元昱实在有负他的厚望。

  “我是锦衣卫指挥同知杨家的,前些日子偶遇过令妹,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呢。”

  他甫一说完,就听见永城侯府的郭二郎轻笑出声。

  他是认得此人的。杨父除了长袖善舞没什么别的本事,一生致力于同公侯贵戚们打点关系,好为女儿们谋个高门绮户,再依傍着女婿的势力,带着杨家在夔都的地位更上一层楼。杨元昱作为老爹的衣钵继承人,自是从小混迹其中,认识得最多的就是各公侯伯府的管家。而永城侯府家主按制出镇大同,由其夫人、兄弟代为打理家务,因而郭二郎虽是庶出兄弟,却是永城侯府在夔都真正的话事人,侯府里纷繁复杂的迎来送往全赖其出面处理。

  一想到平日里被百般奉承讨好的郭二郎,如今也有央求他人的时候,杨元昱就有些说不出来的快意,对他那声讥讽似的轻笑更是不满——都是出来抱大腿的,怎么他还想软饭硬吃?

  故而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郭弘安却有些莫名,他不过是想看鹤庆侯如何应对这场误会罢了。

  这场转瞬即逝的交锋被一旁看戏的崔叙纳入眼中,见二人似有旧怨,心下雀跃不止。至于七夕那日的误会,他干脆就坡下驴地编起故事来:“原是杨家郎君,崔某是鹤庆侯后人,蒙圣恩眷顾得以认祖归宗、承继香火。前月里初到夔都水土不服缠绵病榻,小郎君不认得是自然的。”略一沉吟,“你向舍妹伸出援手一事我后来也有听说,只是无奈咳咳……体虚身弱,未能当面道谢。今日有幸得见,方知杨郎君实是一表人才。”

  杨元昱被夸得飘飘然,也就无心留意这番话真实与否,还礼道:“哪里哪里,侯爷谬赞,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接着二人又是一番客套。

  郭弘安却再清楚不过,此前皇帝早早放出寻找到宝应新政中族灭“漏网之鱼”的信号,并有意允许其继承祖上的爵禄作为冤案的补偿。在内阁与司礼监的通力运作之下,这件事在当下的非常时刻倒没有引起像安定伯褚质那样大的争议。皇帝像是在试探群臣的底线,一点点放出消息,捕捉反馈,以调整下一步的计划。

  然而这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策略却在祭礼以后被彻底逆转,鹤庆侯在夔都的官宦圈中一时间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估计正是担忧鹤庆侯的册封仪式会受到此事的波及,生出难以把控的变数,才急着赶鸭子上架,眼下木已成舟,想要再把人从侯爵之位上拉下来可比事前使绊子难得多。

  这也说明,皇帝已经开始学着,并乐于同群臣玩些无伤大雅的花样了。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机会。

  时间紧迫,不容旁人插手。

  不等他开口,又一骑赶到山腰的这处不起眼的灌丛中。

  “你在这儿啊,皇爷正到处找你呢。”王恂乐颠颠地跑上前,话头抛给崔叙以后,转身就要走。

  鹤庆侯会意,同身畔二人以眼神道过别后,便随其扬长而去。直跑到营地边上,崔叙才粗喘着气出言质疑:“皇爷根本没想找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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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节快乐!希望闭站期间可以坚持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