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明白。”王恂听得发笑。那双一向至心至意、天真烂漫的眼瞳中头回流露出轻蔑的巧黠意味,他用着宣判般的口味,正告对方:“晋王,你生来拥有的太多了,所以过于审时度势,裹足不前,因平生顺遂,便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我和王缙就不同,除了受人摆布的命运,我们一无所有。”看着晋王面色愈沉,益王世子心情大好,拿马鞭指着对方笑道,“除非改换一个出身,否则你是理解不了的,而我也不会试着理解你的欲望。”
“哦不,若你父母兄弟健在,有岂能有今日?你到时候就会知道留京世子的人生是什么样的。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笑完,又盯着晋王摇了摇头,似乎对他自讨苦吃的行径颇感无奈,催马便走。
晋王反倒调转马头追赶上前:“你倒是颇能和他共情,他会珍视你这一片心意吗?他会容忍同类的存在吗?他会给你一个善了吗?”
王恂没有被这一连串的质问撼动心神,闲云野鹤一般摇头晃脑地答道:“这可与我无关,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晋王忽也心生一念:“你不会还在指望崔伴吧,他现在可自身难保。”
王恂闻言,有过一丝的迟疑,但还是未肯表露更多的情绪,试着以一句明讽摆脱纠缠:“这也与你无关,还是好好伺候你家晋王吧。”
“我府上的事,就不劳益王操心了。”
王恂循声抬头一看,正是如今的晋王。
尹微手上摆弄着弓箭,马鞍两侧还挂着新狩得的猎物,血淋淋地淌了一地。身后并无侍卫,想来是远远看到二人谈话,特意屏退的后才现身的。
他可一点不怵,挑眉回问:“噢?还不知你是称呼的哪位益王,已故的那位,还是至今仍固守建昌府的逆王?”
“自然是你这位如假包换的新任益王,”尹微开弓搭箭,眯起一只眼对着益王世子比划,“怎么,皇爷没有给你许诺,还是你竟不曾要求?”
“我对做拱卫皇室的藩王没有兴趣。”王恂态度不改。
尹微听在耳里,却是另一番意思,玩味一笑:“那你是想做取而代之的……”
“请晋王慎言,”王恂听不下去这等揣测,忍不住出言打断,“殿下在京中的处境本就艰难。”
“是了,等回到太原便不同了。”尹微也不在此事上纠缠,他与晋王对视一眼,又问,“世子殿下你呢,还想一直留在夔都,不寻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话已至此,王恂终于有所松动,回答却出乎二人意料:“不巧,我所寻之地也在太原。”
晋王还未有所反应,尹微已然按捺不住,皱眉问:“难不成皇爷要改封藩地?”
见鱼已上钩,王恂笑称:“不,我会总制大同等地军务,届时还请殿下多多配合,摈弃私怨,协力杀敌。”
这话自然不真,只是王恂临场编出的一句戏言罢了,但胜在难以求证,又并非全无可能。他只要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加上方才那般言语周旋,足够这对主仆琢磨上一段时日了。
目的已成,王恂还要寻人,不愿多做停留,在二人惊疑的目光注视下悠然而去。
……
杨元昱从北城兵马司领回自己的宝驹,已是七夕过后一旬左右的事情了。
他对此倒没有太多埋怨,一则是兵马司雇佣的马倌将他的宝贝照料得很好,甚至染上了乐不思蜀的毛病,不太情愿独自一马屈居在杨府的简易马厩里。杨元昱念及自己刚刚入门的骑术、屈指可数的乘马出行机会,权衡再三,还是把心爱的宝驹留在了兵马司吃皇粮。与万指挥约定好不许外借,若他有需,可以随时领回。
自此,这匹西北良驹经历过一次奇遇以后,就成了万指挥的坐骑。
万明徽的如意算盘打得明明白白,人嘛虽是在自己地盘上出了事,但也是在自己地盘上找回来的,怎么也算是个功过相抵。皇爷既然没有问责,那就说明在他心底里还是功大于过的,只是未能言明。
其中立功表现的代表就是这匹适时出现的宝马。万指挥日常骑着这匹颇有灵性的宝马出入,也好借此壮壮声势,以示圣眷在身,杀杀那些因七夕一案来找麻烦的家伙们的威风。
至于这匹马的主人……没有来得及出手相助,也就谈不上什么立功表现。他一开始甚至还想追回这匹马,指摘贵人的不是,能对他网开一面便不错了。
杨元昱也很知足,因为当夜一旦被北城兵马司的人扣下,那可不仅仅是被父亲、长姐知道自己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训诫一顿就能过去的事了。恐怕夔都城郊的农户都会在进城采买的时候听邻里大娘们讲说,杨府的大公子一掷千金只为博红颜一笑结果被人在七夕佳节放了鸽子,为此在北海岸边黯然神伤误了宵禁时辰被卫士当作流氓泼皮当场拿下,这样一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动人爱情故事。
这等壮举,估计在他婚礼那日都会被好事者再次拿出来掰开揉碎地讲给座上亲朋取乐,成为他此生年少轻狂不灭的印记。
至于对那位女子的想法,就有些复杂了。
若不是她,自己被卫士们逮住时,至少不会和一群帮闲混迹在一起,这可有损他的威名与清誉。
但若真没有遇上她,宵禁严查的无妄之灾依旧会降临在他头上。一个说不好,就得和那些从青楼里抓捕收押的醉鬼们关在一起,夜里排队等候提审,再对着自己的罪状签字画押。像他这样情节轻微,家里又还有点钱势的,等父亲通过私底下的门路听见风声,隔日一早便会派人来活动关系、交银赎回,领他暂时回府居住察看,绝不会放任不管,随他在兵马司丢杨府的人。
像是有官身却在青楼眠花宿柳,又趁酒劲摆架、拒捕的,则少不了皇帝亲自督看的御赐板子一顿。杨元昱虽没有亲眼得见,但从友人绘声绘色的讲述中,听说了一个又一个御前失仪的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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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在废文发现了什么!新鲜的宦官受文学(?)希望《逆宦》《松风楼遗事》在闭站期间可以养肥一点。
这段虽然很中二但我也很喜欢!
王循:此生已是富贵无极。只未能名正言顺地坐于御榻之上。
王恂:我和王缙就不同,除了受人摆布的命运,我们一无所有。
王缙:?我不是还有崔叙吗。
崔叙:?(又有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