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夔都>第197章 私婚

  王缙并不在意此事,随意揭过:“受人愚弄罢了,我并非因此害他。”

  “还有谁?”崔叙咬牙切齿地追问道,惊醒以后将怀疑投向了甘泉宫来来去去的所有人,活像只炸了毛的猫儿,张牙舞爪地扑腾着,却被主人牢牢捂在怀里强行顺毛。

  “太多了,别去想了。”王缙仰起脸去够崔叙的唇,他现在弱势得很,只有崔叙甘愿低下头,才有可能相偎相依、亲密无间。崔叙自是心甘情愿的,凑近前去成全一个混杂着汤药苦涩与鸡舌香芬的黏湿的吻。

  好难捱的味道,崔叙却想再多品尝一会儿。他主动接纳、迎合,直到主导这个原本用以安抚他情绪的吻。双臂勾在王缙的颈后,欲紧还松,舌尖怯怯地进犯到温热的口腔,撩拨着、吮咂着、痴缠着,按着自己的节奏试探着王缙的底线,尽可能延长这个变了味的津唾交换的过程。

  唯恐被训斥的紧张不安与亲吻带来的温慰意足恰到好处地刺激着崔叙的神智,教他心旌摇曳,又不至于意乱情迷,却还记得怕王缙取笑他像一只发情的猫,不敢僭越更多。

  不、不、不,现在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吗?崔叙扪心自问。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迷恋着看起来无懈可击的主子流露出脆弱一面的幻觉,正是自以为是的幻觉让他感到自己被需要,像是风雨飘摇中相依为命。哪怕于王缙来说,自己与一张毯子、一只玩偶的区别不大,都是寄托遗想的儿时旧物,也愿意做他的“毯子”和“玩偶”,被搓揉着求一丝不可理喻的安心。

  虽没有得到回应,他心中隐隐已有关于一切的答案。在宫中时,廖崇素那回是他知晓的一次既遂,除此以外并未察觉皇帝的日常起居有何异样。再后来便是封宫期间的软禁,晋王王循有药害他,想也有法对皇帝不利。自那以后,他便没有机会常伴皇爷身侧,女史念诵票签、御前女官代为朱批则渐渐成为常例。崔叙从前以为是皇爷倦政厌事,有意躲懒,恐怕自那时起视力已见损伤,无力支撑……

  还有皇爷对他的兴致消退是不是也……怎么又想到那档子事上了!指定是王循那厮害了他,才落到这种地步的,自己竟还替他说过话……

  沉浸在幻想中的崔叙吻到缺氧,还是王缙渡给他两口气才缓过来,四体瘫软地晕了好一阵儿,突然回想起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羞得简直要钻到地底里去。趁王缙目盲,圆睁着眼躲着不出声,就当自己昏过去人事不省了。可转念一想,这样也太丢脸,崔叙拿不定主意,好在有王缙先开口唤他,打破尴尬的沉默。

  “乖明礼,以前竟不知道你这样爱咂舌头,吃得满意么?”

  这话说得还不如不打破。

  “求您、您不要说了,奴……奴知错了。”崔叙舌头吮得发酸发麻,话也讲得磕磕绊绊。

  王缙从善如流,没有细究他错在何处,而是装傻充愣道:“明礼做错什么了?我好像忘记了点事情,是什么来着?”

  崔叙教他做作的表演臊得满脸通红,耳根也热,还不好驳他,只能顺着他说:“奴也忘了。”答应忘了自己刚刚义愤填膺地想要寻仇的事。

  “既然都忘了那就这么算了吧。”王缙伸着懒腰打了个呵欠,坐直身起来,“好咯,歇够了,也该陪我看看奏疏了。”

  崔叙已随着他的动作站起身,照习惯侍候在侧,等到王缙扶着桌沿,摸索着在旁边的圈椅上落座时,才反应过来他已经看不见了。赶忙回身翻阅、整理起桌上散乱堆放的题本、奏本,问道:“皇爷要看哪一册,奴把概要和票签念给您听。”

  “不必,”王缙摆手道,“到这来坐。”

  圈椅不比甘泉宫的坐榻,大小仅容一人,这意思便是要崔叙像在摇椅上似的,坐到他怀里去。东苑不比甘泉宫,天然少了几分礼矩的桎梏,崔叙也不扭捏,说些三推四请的场面话,侍弄好笔墨后便小心地坐上去。

  王缙圈住怀中人的腰,双手交扣在崔叙的小腹上,侧过脸来贴着他的背脊,喉头动了动,懒懒吐出一句:“好了,你看着写写画画便是,拿不准的再来问我。”说完身子一松,倚靠着僵坐发愣的崔叙合目小憩。

  原以为是口授代笔的崔叙见此情状顿时傻了眼,被人枕着浑身不自在的劲儿还未习惯,就受此迎头痛击,面对着眼前铺满书案的奏疏汗毛倒竖、如坐针毡,握着笔杆的手抖得厉害,却不忍贸然打搅皇爷,强抑住心中的慌乱无措。毕竟自己才伏在他身上睡过一觉,算是一报还一报。他也应当尽力为皇爷分忧。

  说不定都和以前一样,只要写写“览奏已悉”就好。崔叙为自己做好心理建设,鼓足勇气展开手边的一册认真阅览。

  看过开头,是宗室相关的事务,崔叙先松了口气。凭之前积攒的经验来看,此类事务多以婚丧、支俸、赏罚为主,宗室婚配自今年已实行统一选赐成婚的方式,其他俱有成例可循,按有司所议结果批复即可,像楚府崇阳郡王府立嗣案*这样需要圣裁的争议性事件毕竟十分罕有。

  偏偏事与愿违,此本所议乃是宗室婚娶中存在已久的弊病——私婚,即宗室绕过朝廷私自婚娶,既不奏选,亦不请封,或事后补请*。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多种多样,有的因选婚章程复杂、过程拖延靡费,受王府、地方官员挟制,选择先婚后请,或无力婚配,有的因强纳民女,奸淫掳掠无所不为,自然选择瞒婚不报,有的因收娶乐户贱籍之女,公然违背祖制,也是同理。究其根本,是“禄之终身”“不事百业”的祖训与仁宗以降的藩禁政策的冲突所致。

  祖训无限抬高宗室的法理地位,强调“亲亲”之义,宗室子弟不事生产,全赖朝廷禄米给养,超脱于万民之上,封地为恶,至多训诫、罚俸、惩办长史等辅官了事,废去头衔者极少,更何谈律令刑罚……而藩禁政策则极力打压宗室的政治地位,限制人身自由,间接造成王府官等宗室官员地位骤降,全无升转前途可言,又多受宗室牵连,日益消极怠工,更有甚者仗势欺人,借奏请之权勒索钱财,互为仇雠。

  王缙幼时的遭遇,便与此脱不了干系。他的父亲至婚娶之龄还未完成请名章程,更别说婚娶了。严格来说,王缙自己也是私婚之子。

  此篇奏疏,便是礼部会议决定请查宗室私婚乱象,按祖训一一治罪。后头附的是长长的宗室名录。二位阁臣亦在票签上表示赞同,恳请皇帝予以定夺,及时施行。

  崔叙却无心去看,他想的是,郑红霞帔似乎还未从乐籍中脱身,哪怕是既往不咎,是不是也该等她平安生产以后?

  *指路第119章 。

  *参考《明代宗室婚娶研究》的部分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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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看春晚嘿嘿,大家新年快乐!

  最近几章都会强行塞些背景剧情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