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夔都>第229章 如你所见

  问出口前,他曾设想过崔叙的许多反应,但没有一种可能像真正的崔叙这样平静。

  “如你所见。”

  语气平淡的四个字,教杨元昱狠狠噎住,直白应道:“我不明白我所见的。”

  “我也不甚明白,”崔叙苦笑着,后半句又是对杨元昱的体贴宽慰,“不过你放心就是,他们的恩怨还不至于沾染无辜之人。”

  “郜绍纪他们呢?我同他们是一样的吗?”理智尽失的话一出口,杨元昱便后悔了,心觉是自取其辱。还来不及改口,崔叙便答道:“我同他们虽不至于断了,但也难有从前那般亲近,那阵儿心情实在不佳,求些慰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吧?”

  慰藉?情理之中?杨元昱仿佛听见脑中紧绷的一根线忽地断裂开,带出一串嗡鸣。遥想他们二人的初见,崔叙身着袄裙孤身走在北海边,遭登徒子轻薄,那日原是七夕,京中特许放灯,又突设宵禁,如今想来应是与圣上幽会时负气出走。而后在景山围猎,他与郭弘安并行,语带机锋,又被代王以圣上之故请走。再到侯府饮宴、丹枫楼夜……他如走马观花一般,究竟有多少是慰藉,多少是消遣?

  “我有想过一视同仁,但那也很难。”崔叙将心事缓缓道来,却是用着最轻描淡写的春秋笔法,“所以尽可能是各取所需吧。”

  “那我……”

  崔叙摆一摆手,似乎并不希望杨元昱对此有什么回应,转而道:“我不拘着你了,想回去便回去吧,回头见着胡昶了,反倒两相尴尬。”

  “胡先生来了?”杨元昱本还欲追问,闻此言却是狠狠一惊,心绪倒从方才的死胡同里绕出来了一点,“何时来的?”

  “许是昨晚就来了,和代王的人闹了误会,在哪儿押了一夜,这会儿代王也不见人影,估摸是忙着给人赔罪去了。”

  杨元昱见缝插针道:“我也没想到他们之间关系竟如此密切,先前不是有心隐瞒侯爷。”

  崔叙听过后有些哑然,他并不希望杨元昱在自己面前事事都如此谨小慎微,于是淡然颔首道:“我信你。”

  短短三个字,犹如春风拂面,轻易抚平了杨元昱心中刚刚挤压出的新的皱褶。在这一刻的冲动驱使下,他欺身上前,二人的呼吸愈来愈近、愈来愈近,而崔叙的反应仿佛应证着刚刚的话语,没有躲避退缩,也没有阻拦喝止,以至于教杨元昱光明正大地偷吻了的唇角,还有机会贴面用气声问道:“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就不无辜了?”

  但他到底是胆小了些,说完不等崔叙有所回应,便折身跑走了。事后还因此在良园中迷了路,崔叙不得不派专人把他给拎了出来。杨元昱羞窘之余,这才从崔叙口中得知,王恂与胡昶俱以乘马车赶回了京中——

  有一则重磅消息正悄无声息地潜入夔都,在可预见的不久将来里,将会一石激起千层浪,将朝堂舆论引去未知的方向。

  此前应当无人能够预见,导致整治宗室私婚问题矛盾激化、引爆宗室不满情绪的导火索,会被一个人的横死而点燃。

  此人即是第四代蜀王王廉(参考、改编自赵王朱厚煜自杀案)。他乃英宗之后,论辈分则是皇帝的堂祖父。日前孤身一人在家中阁楼悬梁自尽,次日被侍从发现后,家中瞒而不报,直至三日后,才被登门查访的吏员撞破。巡抚官当即将蜀王亲眷扣押在王府中,着人密报入京,却拦不住消息在坊间不胫而走,飞传向各地封国。

  “蜀王王廉?”杨元昱与崔叙同乘一车赶回京城,事出紧急,已然顾不上为私情尴尬,路上便急着问起此事。他在国子监修读课业时,虽是学得马马虎虎,但在人情往来上实是下过一番苦功,对世子院中宗室子弟的背景如数家珍,即刻记起来:“蜀王世子王寥去年刚刚过世,留下不满周岁的独子,怎么连他的父亲也遭此……”

  慨叹之余,杨元昱不禁又问:“他真是自尽?也太教人惋惜了。”

  国朝诸多宗室子弟中,在封国飞扬跋扈、为非作歹者无数,像蜀王王廉这样淳厚贤良、爱民如子的藩王俨然成了不世出的贤王,在宗室与民间有口皆碑。此外,蜀王还雅好书画、广结诗友,于文坛中亦有清望。不难想见他的死,会给淳庆八年万事向好的朝堂带来怎样的冲击。

  “前些日子各地都不太平,他还曾上疏辞禄,请充军资,以剿抚境内流寇。”崔叙垂袖端坐着,说及此处时揭开车窗纱帘,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树影,慢慢追忆道,“一片好心,然而朝廷未允所辞。”说到这,余光有意瞥向神情愤慨不平的杨元昱,停下来解释说:“你也知道抑藩的诸多限制,偏偏蜀地又最易割据……”

  “可有透露是因为什么缘故?”见崔叙所知甚详,杨元昱不禁重拾老本行,同人八卦起来。

  崔叙太息道:“他家的事情,我曾经有所耳闻。”

  第一代蜀王王灵为英宗第五子,封国成都府,仁宗改制以前,曾手握一方军政大权,甚至代理过榷茶事宜,俨然独立成国。而历代蜀王皆安享治下太平,谨守祖制新法,在诸王中有清望,且旁支孳息不多,数代以降,仅存五位郡王,因而族规家法尚能有所约束。

  不久前自尽的蜀王王廉序齿为蜀僖王第四子、嫡出第二子。嫡出兄长册封世子后在京中病故,无嗣,两位庶出兄长早早夭折,他袭爵时也不过十八岁,四位弟弟中,仅有七弟成年得封南川王,可知蜀王一脉子息凋零,多是自幼身虚体弱的缘故。

  而蜀王王廉的后代也没能逃脱血缘的诅咒,嫡长子长至六岁时,因孱弱多病不能成行,哲宗恩准其延后入京,至十岁时仍不见起色,便送第三子、嫡出第二子入京册封世子。但嫡长子最终还是长眠在当年深冬的雪夜里。

  至此,蜀王王廉身边仅有一位庶子,即后来册封为保宁王的次子王寅陪伴,好在其体魄强健,成年婚娶以后,已能代为料理王府事务,且子嗣繁盛。蜀王王廉自此寄情诗文,生活安闲自在,身体便也养得硬朗,竟时隔十五年,老当益壮再添二子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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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lag倒了,一天的周末没有怎么看书。

  继续凑个热闹,许愿小黄灯——